“孙老板,抱歉哈,您的年货全没了。” 孙老板,也就是一直在插话的那位,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看起来这年货可能很丰富。 “哦,我好像还听锦衣卫说,缴上来的东西,要押到京里高瑞高首辅那里去呢。”乌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油加醋,“他们说啊,首辅最喜欢这些物事。孙老板,可以打开门路了。” 然后高瑞就会发现,宋清弋前些日子诉苦,自己的一批货全被人劫了。然后此时,手底下人还嫌不够乱,非要火上浇油加一句,东西是孙老板孝敬您的。 抢了人家自己的东西来孝敬人家,真是穷的不择手段了。 孙老板的脸都气白了,这乌晟是断他后路,要报复他了! 虽然乌晟和方俞安没通过气,但思路竟然出奇地相似。 “唉,这大过年的,竟然还被锦衣卫搅了局,可惜长安不在湖州,否则定会给你个说法的。”方俞安弯了弯眼角,“不过可惜归可惜,现下多拖延一刻,我的耐心可就少一刻。” “岭南帮旧主确是白家的,可他已经死了十四年了,”孙老板清了清嗓子,又给其余几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使眼色,“这帮里何去何从,不该听他一个死人的。” 方俞安一摊手:“可是你们有活人啊,你们里面一个人自己说的,有白家的嫡子嫡孙啊。那如何还能听你们的,不应该听他的么?” 乌晟蹭了蹭鼻尖,掩盖住嘴角的笑。十二轻咳两声:“王爷,救,咳……救人要紧。” “你们看,连个少年都晓得的事,各位偏偏还在这里耽搁。”方俞安毫不掩饰地嫌弃,“各位还真是够稳当的,也不怕明日就大难临头。” 另一个人接话:“先生有难,我们也着急,可我们不晓得从何下手啊。何况先生年纪虽轻,可这些年实在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哪里敢插手他的事呢!” 这话似乎还挺有用,屋里的几个人纷纷附和起来,一时间七嘴八舌的。 方俞安摇摇头,他们还真是误会严彭了。 严彭说过,在湖州,只能让这些人查出他想让他们晓得的。 也就是说,白家还有嫡系的消息是严彭故意漏出去的,真假尚且存疑,只是放在这混淆视听。 那么目的是什么,方俞安现在似乎有些明了,这些人明摆着是想摆脱严彭,然后他们单干。毕竟岭南帮的势力和财力,很少有人不眼馋。 他是想将计就计,直接清理了那位最冒尖的? 真是,走一步看十步,谁都没有他心眼多。 于是方俞安故意沉下脸色,好像终于没有耐心了似的:“诸位还真是……生意场上来去自如!” 然后他便连礼数都不讲了,直接离开,还不忘叫上乌晟一起。 屋里几个人纷纷冷笑,孙老板更是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屁大点的小孩也敢来这和他们叫板了,实在太过不自量力! 方俞安与乌晟紧着走,没过会就回了府,这才敢松口气。 “王爷您也是的,怎么不等我来直接进去。”乌晟挠挠头,“若是您出岔子,我可如何交代。对了,如何不叫常镇抚陪着您呢?” “我叫他到北原去了。” 乌晟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对方面色平静,顿时晓得估计是露馅了。于是乌晟有些尴尬地干笑:“王爷,王爷果真聪慧……” 方俞安轻叹一声:“我若是早晓得,他能这般运筹帷幄,不至于病急乱投医,一头扎进你们那龙潭虎穴似的去处。只是镇抚司不是甚好去处,还是想办法让他早些脱离险境才好。” 乌晟却摇摇头:“只要赵天明杵在这一天,严玉声就得在那待一天。” 他本以为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结果方俞安确实是一脸听进去的神情,可话却不对:“那就想办法让赵天明倒了。” 乌晟一时说不出话,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他疯了。 赵天明进到镇抚司时打了个喷嚏,总觉得今天的风格外冷冽。 按理说初七应该有人当值,可前面的日子还有一个上元灯节诱惑,所以镇抚司里难得的清净。大清早的更是没人愿意来,显得有些死寂。 赵天明边穿过阴暗的甬道边盘算着,严彭会不会直接被冻死了? 好在严大人命大,至今还留着一口气。 “你真是我见过心最大的人了,”赵天明用脚尖扒拉了一下空碗,“都这个时候还能吃得下去饭菜……佩服,佩服。” 严彭只是靠着墙坐着,懒得理他。 “如何,合你胃口否?” 严彭抬了抬眼皮:“米饭有点夹生,菜淡了些,若是多放些醋就好吃了。” 赵天明失笑,竟然接不上话。 “对了,我晓得你心思异于常人,所以我真的去试了试不同寻常的路子……还算有收获。”赵天明走近些,“我在北原的人传信,今天他们就能回来,所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一五一十地说了,我还能让你死得好看些。” 严彭扯了扯嘴角:“指挥使就如此笃定我会死么?” “不止此事,还有,想必你还不清楚,我目下查得如何了。”赵天明蹲下来和他平视,“去岁秋末,白家的人为了保护住他,只给我留下了一具尸体。现在……到时候重查了。” 赵天明非常惊喜地感觉到了他心绪的变化。 果然如此,赵天明心里有了底,他晓得其人的软肋在何处了。 “对了,常安亦被我调出去办外差,现在我也不许任何人到你这里。”赵天明很珍重似的捧起严彭的左手,“可是……方俞安现下有些顾此失彼啊。” 严彭心思急转,可还没等他想出个章程,赵天明便猛地握住他的食指:“这比鞭子抽在身上疼,你可要给我想好了。我再问一遍,白家的人,到底在哪。” 严彭彻底无视他的威胁,没有任何反应。 方俞安会如何做呢?严彭忽然发现,稍微想一想自己就能出一身冷汗,其人有些熟悉的疯狂。而那股熟悉感,来自于他自己。 这才是最让严彭害怕的地方,易位而处,他都不敢想自己能干出甚来。 有些麻烦啊…… 然而赵天明没有他这么多的耐心,见他迟迟不说话,直接发力把他食指向后折,清脆的一声,生生给掰断了。 “听人说十指连心,果然不假。”赵天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咬紧牙关的样子,大滴的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啧啧……何必呢。” “我是怜惜你金榜传胪的文才,这才从左手开始的,”赵天明装模作样地替严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被一下拍开,“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这世上……姓白的多了去了……”严彭的嗓子哑得近乎失声,“我,我哪里晓得……你问我哪一个白家人在何处……” 赵天明一偏头,又握住了他的中指:“那既然如此,不如我到时候问问方俞安去?” 严彭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然而如同朝露,转瞬即逝:“那就看……指挥使,有没有那个……那个本事了。” 赵天明遗憾似的摇摇头:“打那第一鞭子抽在你身上起,我就该晓得你不是甚软骨头的。可惜,那时候我还指望你一宿就能想开呢!不过这一刻不会太远……你是想让我亲自去问方俞安,还是你自己乖乖说了。” 严彭清楚赵天明没有那个权力去直接审问皇子,可他可以用各种手段把人拖下水,再慢慢地堵死所有出路,最后一收拢。 真是麻烦!严彭抿了抿嘴唇,把血蹭得哪里都是,血腥气勉强让他冷静下来。 既然如此,那有些事情可能得提前了。 结果还不等他说话,赵天明已经臭脾气地一下撅断了他左手的中指。 骨头碎裂声好像就在他耳朵旁边,他没防备,一声痛呼脱口而出。 再之后……严彭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赵天明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还特意绕到伙房,告诉他们做菜时多放些醋。 “老大,您怎么在这啊!”陈博跑过来,“我找您半天了!” “是北原的人回来了?” “是!不过……好像有些麻烦。老大,您亲自过去看看罢。” 赵天明心里有些忐忑,直到走到镇抚司正堂才晓得,哪里是有些麻烦,简直是晴天霹雳。 “不是……不是让你们找白家的么?”赵天明的脸都有些扭曲,“你们带他回来做甚?这是,这是活的死的?” “哪敢杀啊老大,”陈博有些无奈,“只是他太闹腾了,我们嫌烦……他真是白家的!” 赵天明险些一口气憋死——这他娘的哪里是白家的,这分明是宋清弋最得力的那个属下啊! “把他捏晕了带回镇抚司,你们嫌我麻烦不够多是不是?”赵天明皱起眉,“你们是如何找到他的?” “就是按着岭南帮那人说的一趟生意,顺藤摸瓜,自然就摸出来了啊!”陈博一摊手,“肯定错不了的老大,您就放心好了。” 赵天明一脑门的官司:“先别声张,还有把他看好了,别让他轻易死了。” 赵天明每次去高瑞那里时,总觉得这首辅实在是太闲了,反正肯定比他闲。然而今日却与往常不同,高瑞看起来是彻夜未眠。 “首辅大人这是……这是怎么了?”赵天明觑着他苍白的脸色,“是因为老夫人之事?” 高瑞点点头:“见笑了……不说这个,指挥使此来有何要事啊?” 赵天明将事情一说,还以为高瑞会几句把他打发走,再冷嘲热讽一番。毕竟宋清弋是他知根知底的人,他一个外人,怎么也比不过自己人。 然而高瑞也不晓得是中甚邪了,竟然仔细琢磨了一下赵天明的话:“照你这么说,一个白家的人改名换姓,埋在了宋清弋身边?” 赵天明暗道你还真信,面上迟疑地点点头:“毕竟现下岭南帮态度不明,谁晓得真假呢!” “可若果真如此,那有些事似乎便说得通了。”高瑞压低声音,“老太太的棺材板被人动过手脚,非是我自己家的人不可。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可能。” 赵天明有些惊诧,想不到老东西心肠真是铁铸的,谁都能怀疑上。 可既然是岭南帮透出来的消息,总该是八九不离十的,难道……还真有人能在高瑞身边伺机而动吗?那未免太可怕了! “好好审这个人,无论如何,等正月十六开朝复印,立刻请旨斩了。”高瑞道,“反正无论结果为何,我们都不会遭到太大损失。” 赵天明点头,由衷道:“首辅实在是果断。那此事之后,首辅是打算,把岭南帮也收进来了?” 高瑞冷笑一声:“前人用剩下的,还有甚可取的么?” 今天是难得地艳阳高照,赵天明听老人说,这一天若是个好天,接下来必然是顺顺当当,没灾没病地过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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