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京都的门籍处,在下也搜出了您送的银子,大小官员也已经招认,您曾让胡人入京。不过您做得隐蔽,他们只晓得是胡人,不晓得是谁。不过据柯蒙多交代,他不止一次让您如此带他入京。” 人证物证俱在,好像是一个专门为赵天明挖好的坑,连大小都合适。殊不知戚逢为了这一天,足足大半个月没回家,连除夕都没好好过,专蹲赵天明,魔怔似的住在了刑部狱。 “指挥使还有甚可说的?”戚逢问道。 赵天明一言不发,良久低低地笑起来:“戚逢,先前如何就没注意到你呢?你竟有如此才干,不做这刑部尚书都可惜了……” 方效承一听这话音就知道,赵天明这谋反通敌是八九不离十了,心里一阵阵地恶寒。 他又看了看手中夜不收的密信,那满是匆忙字迹的纸张上还有洇染的血迹,已经泛黑了。这是用命换来的消息,由不得他不信。 赵天明与柯蒙多确实交情匪浅,甚至信里还在暗示,赵天明曾是当年白家军里的人。只是改头换面后,他成了另一个人。 回想起来,赵天明确实是景平后方效承才注意到他的。之前其人在白家军中伤退,后来一直在禁中,直到北寒关“叛乱”乍起,这才派他去收拾干净那些人。 “赵天明……”方效承听见了自己嘶哑到陌生的声音,“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赵天明一言不发,看上去格外平静。 “禁军何在,把……咳咳咳……把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方效承猛地一拍桌案,“戚逢接着给朕查,务必查出他在朝中还有哪些同党!再,再把……锦衣卫给朕封了!” 禁军指挥使莫哲本来在恭恭敬敬听命,结果这最后一条却让他吃了一惊:“陛下,锦衣卫乃太祖皇帝设下的拱卫京师之处,直接查封……” “头都烂了,还指望四肢好吗!”方效承好像只剩下吼一种方式来讲话,“现在就给朕封了,其中犯人和案子一律移交刑部和大理寺。李仁,再去传信给常安,让他办完手头的事就回来,给朕整饬镇抚司和锦衣卫!” 莫哲一个头两个大,说是查封,那锦衣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总不能一股脑全扔进大牢罢?于是他求助似的看向戚逢,渴望得到一点提示。 戚逢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殷切的目光,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陛下,锦衣卫牵涉人员众多,臣就是查案也需得有个顺序,望陛下见谅。” 方效承大怒过后,剩下的只是疲惫:“随你处置了……莫哲,听戚逢的,速度快些!” 二人领旨便匆匆离开了,尤其是戚逢,莫哲生怕他脚底一滑直接劈叉。 大殿之内一下安静下来,连李仁都被支出去拟旨了,一时间,方效承与赵天明相顾无言。 殿上的禁军连大气都不敢出,手足无措地等着方效承开口。 “朕对卿,不可谓不倚重……”方效承抬头看着依然跪在那里的赵天明,“卿,何以辜负朕?” 赵天明没反应,但看不出他有多少愧疚。 良久,他才道:“臣拼着一口气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臣也曾侥幸,可惜……臣败了。” 方效承一时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 “臣这些年为陛下做事,未尝没想过将事情托盘而出。结果硬是拖到了现在,恕臣欺君。”赵天明笑了笑,“赵天明将军,早已死在北原,臣是白家军副将赵合原。” 方效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惊讶,只是淡漠地点点头:“朕猜到了。” 见对方对此不感兴趣,赵天明索性不再绕弯子,单刀直入:“陛下,当年白家军死得不干净,不少人还活着。臣这些年为陛下清缴了一些,可杯水车薪……像臣一样改名换姓的不是没有,而且大有人在!陛下,您明鉴!” 他好像还有话没说完,方效承便挥挥手,示意禁军把他押下去。 方效承沉默了很久,忽然有些自嘲地笑起来。他还真把自己活成个孤家寡人了。血肉之亲靠不住,挚爱也是有限的爱,就连被委以重任的朝臣都通敌叛国了。 列祖列宗啊,你们晓得出了朕这么一位不肖子孙吗? 方效承忽然没来由地想见一见白治珩,如果老师在这,那么所有迷雾都不值一提,前路也不至于艰难跋涉。 老师看到如今情景又会作何感想呢?清缴白家的将领通敌,多大的乌龙与笑话。 方效承在这里伤春悲秋,可锦衣卫那边却是鸡飞狗跳。 不过莫哲这人胆子小,听说皇上要他带着个文官去查封锦衣卫,想也不想就带了一堆人,那架势不是去查封,倒像是去推平镇抚司大门一样。 路上戚逢看见了一直远远跟着的方俞安,顿时更加心急了,连和人说话都硬气了几分。虽然锦衣卫嚣张跋扈惯了,可这么大阵仗的禁军,上一次见还是在景平五年,皇上巡游秋猎的时候。 锦衣卫顿时乱作一团,莫哲终于失去耐心,下令“该怎么抄家就怎么抄”,端了这盘踞一方的祸害。 锦衣卫的地牢建得如同迷宫,连戚逢这种常年行走各种牢狱的人也有些找不着北。最后方俞安直接提着刀,架在另一位镇抚的脖子上,这才走明白了这阴暗的甬道。 “之前赵天明查出来的那个商人已经被禁军带回去了,我,我不晓得你们还要找哪一个啊?”镇抚哭丧着脸。 “严彭严玉声,”方俞安几乎是把声音含在喉咙里,十分含混不清,“我手上的刀没有轻重,我劝你利落些。” 戚逢在一旁帮腔:“赵天明这会已经进了我刑部狱了,陛下亲自下旨抓的,你也想进去和他做伴吗?” 镇抚好汉不吃眼前亏,眼神滴溜一转,立刻识相地带着他们走了过去。 饶是做了许多铺垫与准备,但在看见严彭的那一刻,方俞安还是觉得自己心上一紧,险些没喘上一口气。 戚逢也震惊了:“你,你们……你们给他用了多少刑!真不怕他熬不住死在这?!” 问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锦衣卫让人求死不得的法子多了,怎么能让人轻易死。 方俞安手里的刀颓然落地,他甚至都不敢上前确认其人的死活。戚逢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似的,两步冲过去,哆嗦着摸了摸严彭的脖颈。 不甚有力的脉搏拨动了方俞安的手指,那一瞬间他打了个晃,险些没站住。 他还活着……方俞安觉得自己迟早会疯,只是这一个念头,便带着排山倒海的各种滋味砸了过来,给他砸断了气。 “帮……咳咳……”方俞安清了清嗓子,“帮忙把他放下来……” 禁军仍在清场,戚逢把这镇抚直接塞到一个禁军手中,将铁链松了些。 严彭被弄醒了,他有些迷茫地掀起眼皮,神色难得有些茫然,可能是不理解为何赵天明换衣服了。 而且这衣服还有些眼熟…… 手上铁链骤然一松,然而他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像是几个月前在北寒关那样,他被人笨拙而真心实意地抱入了怀中。 你来了……严彭想开口说话,然而方俞安温暖的气息像是甚催眠良药一样,他只来得及张了张嘴,便彻底睡了过去。 总算告一段落。 ---- 感谢大宝子送来的封面!!!看起来更加高级了!!! 此处应有智慧猫猫头:档次提升了! 今天依然希望得到大家的收藏海星评论关注一条龙服务呢_(:з」∠)_
第43章 方俞安兵荒马乱地接着严彭,看着他满身的血污,一时竟然不知该从何下手。 戚逢在一边看着,十分担心:“殿下,殿下?” 他看着方俞安双目血红,只顾着发愣,心里有些忐忑,生怕他下一刻就拎着刀出去大开杀戒。 然而方俞安一下回过神,继而小心翼翼地抱起严彭,好像他是个琉璃做的,一不小心就会碎。 赵天明的事,方效承没有刻意叫人封锁消息,所以很快就传开了。等方俞安和戚逢回到王府时,里面竟然是罕见的热闹,一时都愣住了。 不光邹季峰钟雨眠他们,连刘凤枝也来了,乌晟更是哈巴狗似的翘首以盼,甚至…… “迟先生?”方俞安总算没傻彻底,“您……” 迟畔雷厉风行,可没时间和他掰扯:“快进来,这节骨眼上就别找御医了,自己人用着舒服。” 迟畔夫人是医女,他本人也爱鼓捣这些草药医书什么的,算来也可以说行医二十多年了。 方俞安点点头,在马车上便把自己的披风和外裳全裹在严彭身上了,宝贝似的不肯撒手。这会他只穿着件单衣站在大北风之中,竟有些形单影只的可怜劲。 虽然锦衣卫走一遭实在凶险,不过赵天明手底下到底有数。严彭多是外伤,虽然深可见骨,可敷些药,好好调理一番,和之前还是一个样,最多留下些伤疤。 最麻烦的还是那个销骨。 其实刚回来的时候迟畔就发现了,严彭的脸色出奇地惨白,仔细检查诊脉,他的心也慢慢沉到了底。 他打量着看上去无比憔悴的方俞安,一时竟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告诉他。 迟畔心一横,人家王子皇孙,万一能讨到销骨的解药呢! “销骨?”方俞安像是没听懂,“迟先生,果真如此么?” 迟畔点点头,屋里一时一片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还未散去,迟畔袖口甚至还粘着血,严彭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现在又来了这种打击。 “听人说,宫里怕是有销骨的解药。”刘凤枝打破了可怕的沉默,“我去走一遭,没准能讨到呢。” 邹季峰眼眶红红的:“师父,我陪您去。” “不,”方俞安忽然道,“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他的事又说不清楚,估计是要不来的。这样罢,山秋,你先想办法审一审赵天明,看看他是否开口。” 戚逢听了销骨二字后便正有此意,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活像是寻仇去的。 “我回去打听打听,”钟雨眠道,“西北那边旁门左道多,没准就有了呢。” “迟先生,玉声还能撑几天?”方俞安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冷静得活似没有心肝,在这里指挥若定。另一半早就疯了,恨不能把每个碰过严彭的人都拉出来,一人赏一刀。 “我可以把这毒镇住,但最多十天。”迟畔直白道,“过了这十天,可就是饮鸩止渴的鸩了,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方俞安一点头:“辛苦迟先生了。” 人虽然活着,但可能马上就要死了。这不好不坏的消息快速传递着,落到了每个牵挂着严彭的人的耳朵里。
137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