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季峰把皇上刚赏赐下来的东西放到吉祥手上,紧接着就要往里走:“陛下赏的,给你们家王爷了,免得整日穷得揭不开锅。” 吉祥:“……” 谢谢您,邹大人。 “你们王爷呢?起来了没?” “王爷昨晚上没睡,一直在书房来着。” 邹季峰对于这等仗着自己年轻就作贱身子的行为见怪不怪,他也年轻过,现在隐隐有些病的地方,都是少不更事的病根。可就算言传身教也没用,年轻人嘛。 唉!年轻真好! 邹季峰有急事,压根也没想过方俞安在书房里会做什么,毫无戒备地推开门,然而入目的却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格外眼熟。 “昨天晚上玉声哥哥就来了……”吉祥缓缓地补上后半句,“然后没走。” 严彭说果酒不醉人,但也不知道是这酒不纯还是怎么的,方俞安睡着了之后就再没起来过。他本来想把人搬到一个舒服些的地方睡,但显然没成功,只能破罐子破摔地和他一起瘫在桌案上。 于是邹季峰看见的,就是两个堆叠在一起的人,旁边还有一片狼藉的夜宵残骸。 虽然方俞安这样勉勉强强可以被吹嘘成真性情,但……这也太真了,邹季峰完全不记得自己上一次醉成这样是甚时候了。 “诶,醒醒醒醒!”邹季峰拍拍严彭的脸,“都甚时候了,你倒好,还睡得着觉!” 严彭迷茫地坐起来,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为甚在此:“师兄?事情如何了?” 邹季峰神色凝重:“不好说,我适才出宫时,陛下赏赐了好多东西,像封口似的……” “当然要封口,”严彭轻笑,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了方俞安,“赵天明是他只能倚重的人,若是被这一下贪腐给弄下去了,陛下可就不高兴了。” “那怎么办?”邹季峰有些着急,“万一陛下心一软,还是让他去北原呢?” 严彭摇摇头:“陛下不会的,毕竟北原已经乱起来了。” 邹季峰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然而他似乎不打算再说,只是起身把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方俞安身上,又转身对吉祥道:“殿下昨夜饮了些酒,估计一时醒不过来,好好照顾他。” 言罢,他便走了出去。 邹季峰一直跟着他,直到走出了王府大门,他才开口问:“你如何对这五殿下如此上心?这回北原,你是不是要去?” “去北原的话,路过宛县,我便可以趁机走一趟了。”严彭忽略了他第一个问题,“而且到燕云那边还有些事。” “你这是要去写折子?” “没错,趁陛下还没反悔,赶紧把此事敲定。” “你不怕……到时候风口浪尖上,五殿下也陷入僵局吗?” “怕甚,无论是我写折子,递折子,那五殿下不是一直醉酒未醒么。” 邹季峰打了个哆嗦:“你,你早就想好了?” “我与你说卞修找来一事时就想好了。”严彭轻声道,“只是难免会有些差错,师兄还不能放松警惕,比如从燕云来的那些行脚商,到底是哪里的人,此事还需师兄帮忙。” “这是份内之责,”邹季峰道,“但是燕云那边……” “陛下此时该收到齐大帅的军报了,”严彭一笑,“那么他绝不会再让赵天明去。” “燕云的仗都打做甚样子了,你还敢如此明目张胆!”方效承的胸口剧烈起伏,看起来气得不轻,“赵天明啊,你太让朕失望了!” 赵天明端正地跪着,一动不敢动。 方效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连李仁也没留下,此时只得自己走下去,举着齐汝钧的军报,几乎要糊在赵天明脸上:“你自己看看,北原都是甚样子了!” 赵天明接过军报,方效承叹了口气:“天明啊,难道朕平日赏你的不够么?你还要如此揽财?燕云在前线,这会怕是早已千里无鸡鸣,你真以为是甚福地了?!” 然而赵天明反应寡淡,甚至脸上神色不变。方效承气不打一处来:“七十万两银子,若是直接送到齐汝钧那里,够他一个冬天的军饷了!再者,燕云甚形势,你竟然还能搜刮出那么多银子来?赵天明,朕真是看错你了!” 赵天明看上去想辩解两句,然而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有人想让他栽跟头,他暗自愤愤,那会是谁?高瑞么?不可能,他没这么蠢,跟银子过不去。 “燕云你也别去了,朕另派人罢。”方效承一甩袖,“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你给朕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赵天明没敢怠慢,只好悻悻退了出去。 七十万两,再加上邹季峰昨晚上扣下的五十万两,总共竟然有一百二十万两!方效承摸着自己的心口,竟然跳得有些慌乱。 去年国库一年的收入才五百四十七万两,这还入不敷出呢。谁知道一个边境上的燕云,竟然能一口气拿出将近五分之一的量来孝敬京里的人。 这是有多大的能耐,是要富可敌国了? 然而事实是,并没有富可敌国,只有燕云府下的百姓民不聊生。 虽然齐汝钧那边按下来抢着给京里上供的人,暂时缓解了军饷,然而还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说不准哪天就会断粮。 北寒关还要去,军饷还要发,只是得找个稳妥人。否则燕云那边已经有暴乱了,赵天明再去,纯粹是嫌这乱局不够乱。 于是在下午时,方效承看到了严彭的折子。 李仁看着方效承的脸色越来越晴,晓得应该是有些问题迎刃而解了。 “这严玉声确实是个人才,”方效承把折子放下,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李仁,你去问问他的底细,若是可靠,那此次恐怕还得赖他去与齐汝钧主持大局。” 李仁领命而去,殿里一时静得可怕。 方效承缓缓平复了气息,忽然惊觉,自己在看到折子时竟然有一丝说不上来的熟悉。可他又不晓得这感觉从何而来。 这种熟悉加重了他的不安,他总觉得,除了四年前金殿上与他的对答,他应该还在哪里见过此人。 温暖的阳光闯了进来,方俞安才睁开眼睛,然后伸手遮了一下阳光,一时有些怔愣。 刚才不还和严彭喝酒呢么?怎么只是浅眠片刻天就亮到这个地步了? “王爷,您醒啦?”吉祥端来一碗热汤,“这是徐伯教我的,你快尝尝。” 方俞安看着那个……土黄色就有些倒胃口,但毕竟对着个孩子,他端起碗,一口气闷了,反正也尝不出来滋味。 “玉声呢?他甚时辰走的?” “天都没亮呢,邹大人便带着玉声哥哥离开了,怕吵着您,没敢叫您。” 方俞安一愣,随后大吃一惊——他都错过了些甚啊! “诶,王爷!您不吃些饭啊!” 即使方俞安已经不顾形象地跑了出去,可还是来不及了,严彭的折子早就送到皇上面前去了。 “这么大的事,你如何不先让我晓得!你真是太过分了!虽然你让我参与了整个的计划,但你为何要现在自己去北原?那里多凶险你不晓得吗,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知道吗?” 常安看着方俞安在书房踱步,对着那盆可怜的盆栽练习教训严彭的样子实在滑稽,不禁笑了出来。 “你还笑,”方俞安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跟他一伙的?!” 常安十分无辜:“你不晓得我这些天陪着武宁跑了多少好玩去处?哪里有时间跟你们玩这阳谋阴谋的!” 方俞安叹了口气,揪下一片盆栽上的枯叶:“等严玉声来的,我非……” 话音未落,严彭推门而入:“殿下,在下今日来有些要紧事,便不留饭了。近期在下要……殿下?” 方俞安的脸色在严彭进来的那一刻便阴沉下来,这不是演的,估计是真情流露。 “你真是,真是……”方俞安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愤怒起来,然而还是失败了,“唉!严玉声,你实在太莽撞了!” 严彭偏头一笑:“如何是莽撞呢?殿下,在下可是计划好的。此去北原不比湖州,人生地不熟,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殿下在京要多保重。” 常安撇撇嘴,果然,方俞安这人,对谁都横不起来。 “你真打算自己去北原?” 方俞安的语气已经不是很好,连常安都诧异地抬起头。他不太能听到方俞安这样的语气,好像有人把他惹毛了似的。 然而严彭毫无惧色:“陛下不日便会下旨,这是在下左右不了的。” 常安一拍额头,为甚严彭平时怪聪明的人,此时好像被人灌药了似的呢? 唉,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方俞安发飙是什么样子呢,这下可有眼福了。 令常安意外的是,方俞安并没有说甚,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良久才轻轻一笑,然而眼底竟然是红的:“严玉声,你嫌我死得太慢了是不是?” “诶诶诶,”常安赶紧出声,“俞安,差不多得了,不行你骂他两句,气大伤身。” 然后他又给严彭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撤,免得再酝酿一场大战。 这样僵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严彭出发前一晚。 准备确实没甚好准备的了,严彭与乌晟早已说好了时间,此时天色也晚了,他索性熄了灯。 然而还不过半个时辰,他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响动,起先以为是流浪汉或是贼人,也没去管。结果忽然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 严彭一激灵,刷地一下摸出枕下的匕首,不由分说一下向靠近的黑影一刺。然而那黑影的声音还有些耳熟……好像是方俞安? 对方看来不是偷抢来的,因为立刻甩出了一条火折子。 ……还真是方俞安。 严彭一时没说出话,反倒是方俞安坦荡:“我那天不过是多说了你两句,你竟如此记仇么?我躲得再慢些,可就是人头落地了!” 严彭挠挠头,翻身要起来:“怠慢殿下了。” 然而方俞安把他按住:“天色已晚,你别起来了,我只是趁着你清闲,给你送些东西。” “这个是金疮药,长安平日出外差都带着的,这是我从他那顺来的。还有这些是棉衣和棉披风,北原这时已经冷透了……” “这个是把匕首,我先前在湖州时看你有一把,索性凑个一对,以备不时之需。这些是火折子,今年兵部刚弄出来的,特别好用,烧的时间特别长。” “还有这个,这上面都叩着我的私印,你有用的时候,拿着直接写就好了。至于如何办估计你早就弄明白了,不用我教你。” “这是长安给你带的,说是放三个月都能吃的干粮,味道不怎么样,但……能吃……你这么看我是甚意思?” 严彭的神情有些奇怪,好像第一天认识方俞安似的,而且还是通过京兆府一起奇特的案子,而找到这个奇特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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