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风大,然而到了京都时,就不一样了。湿润又柔软的雪都被燕云拦下了,到了这里只剩下无尽的干冷的风。 不少树的叶子还没来得及枯黄,就被这席卷天下的风给吹了下来,化作薄薄的利刃,打着行人的面庞。 然而宫里十分热闹,丝毫看不出秋日的萧瑟。 九月廿四,方效承的五十大寿,也是赵天明九月末才出发的原因。 “这东西好啊!”常安手里摆弄着软剑,两眼放光,“俞安,这个别给陛下了,给我罢!” 方俞安坐在石阶上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让武宁郡主看见,不然你们俩抢坏了,我到哪找第二把去?” 常安兴致勃勃,还用了几下:“太上品了……俞安,你不会去倒卖家产了罢?” “小长安可别乱说了,”严彭从王府书房中走出来,“若是殿下为了送个贺礼,把家产都给变卖空了,那我这幕僚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常安一笑:“我就说嘛,俞安这么穷,肯定找不来这么好的东西!不过……陛下寿诞,送一柄软剑去,真的好么?” 方俞安与严彭对视一眼,默契地笑笑,没做声。 九月廿四,宴席终于开场。 因为是五十大寿,所以这次礼部筹办得格外热闹。而且现在礼部已经不是方晏清的一言堂了,杨甫森高风亮节,没叫旁人揩去一点油水。 各个皇子送上来的东西不尽相同,总之没一个能比得上方晏清的财大气粗。 这位四殿下找了江南的匠人,雕了一个九折的大屏风,上面的图案极其复杂艳丽,估计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了。 而方俞安的软剑,就显得有些单薄。 不过方效承整日泡在繁华靡丽之中,骨头都酥了,忽然看见这么个东西,还真提起了点兴致。 “上品啊,”方效承发出了和常安一样的感慨,看方俞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俞安,这可是好东西啊,你不给小长安留着?” 常安立刻帮腔:“陛下有所不知,臣已讨要过了,可俞安小气不给臣啊!说是一定要给陛下留着。” 方效承哈哈一笑:“俞安这份孝心,朕心甚慰!待来日找个好些的舞剑师傅,好好习练一番。” 方俞安点头:“说起软剑,还是燕云府涿县的最为正宗,韧性也最好。臣这把软剑,便是托人从那里找来的,只是那边在战时,铁匠忙得很,险些耽误了时候。” 方效承轻叹一声:“北原的战事紧啊……” 方晏清惯会察言观色,一见方效承不高兴了,立刻挑起别的话题。果然,哄小妾和哄皇上差不多,挑着他喜欢听的说就得了。 今天也可以叫天圣节,不止宫里庆贺,京里也十分热闹,堪比上元灯会。 人来人往中,一队行脚商模样的人行进格外艰难,后面还赶着几辆满载的马车,缓缓走着。 而远处的燕云,刚有一队人赶着马车,悄悄离开了此地。 ---- 依然是懒得检查错别字的一天-_-||
第23章 方俞安这一晚上没合眼,他心里有事,实在是辗转难眠。 严彭既然要阻止赵天明,那肯定是件大事,弄不好就要出岔子,他如何睡得着?! 其实他以前不会如此,也不知道是此次事情太大,还是他走得高了顾虑多了,此时的心情已经不是担忧二字能概括的了。 忽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以为是吉祥,刚想安慰他两句让他睡觉去,结果对方先说话了:“这个时辰了,殿下怎么还不睡?” “玉声?”方俞安也形容不出来自己是高兴还是担忧了,“这么晚了,怎么来这了?” “这不是怕殿下担心,特来陪陪殿下。”严彭将烛火点亮,“既然我与殿下说了,那么今夜就不会失约,明天赵天明就去不了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方俞安轻叹一声,揉揉太阳穴,“你……你拿的甚?” 严彭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方俞安眼前,好像是一壶果酒,还有两个装得满满的纸包。 方俞安把纸包拿起来:“你这是……烧,烧鸡么?” “左右今天晚上咱们俩都睡不着了,不如就着果酒犒劳犒劳彼此。”严彭将塞子打开,果酒的清香顿时四溢满屋,“这个是乌晟从湖州拿回来的,不醉人,殿下尝尝?” 闻着确实很香,方俞安找来了两个杯子,忽然心里一动:“原来你也睡不着?” 严彭坦荡地承认:“构想和实行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何况此次我并无十足把握,得把后路也提前想好。” 烧鸡已经凉了,可味道还在,方俞安也不挑,很是不讲究地连筷子都不用,用手拿着吃了起来。 “你没有十足把握就敢给齐汝钧写信,还是仿我的字迹……”方俞安道,“胆子真肥啊,是嫌我麻烦不够多?” 严彭斟酒的动作一下僵住了。 方俞安一笑,把着他的手把他的酒杯倒满:“你怕甚,我又不是怪你。” 即使在清凉的秋夜,方俞安的掌心也依然温暖,与周围格格不入。严彭想抽回手,然而实行起来就变为一动不动了。 谁会不留恋这样暖和的温度呢? “你瞧你手上的茧子,我记得栖梧先生的手都没磨做这个样子。”方俞安把酒壶放下,“你是写了多少字,操了多少心啊?” 严彭没动,任他摆弄着自己的手。然而他忽然想起,那天卞修走后,方俞安那通火……不是为了卞修胆小怕事,而是他要将这烫手山芋推给自己。 虽说两个人算是半个君臣,一损俱损,可严彭隐约感觉到,那并不是单纯的,利益上的关切。 看来还没有做到方晏清那般地步,严彭松了口气,还有点人情味,就不算辱没了师父的名号。 “既然殿下不怪罪,那我把这个归还殿下。”严彭拿出方俞安的私印,“一时情急,只好不问自取,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方俞安把私印拿在自己手里,猛地喝了一杯酒,那酒闻着香,但入嘴却是苦的。 “这个,不是我的名字,”方俞安道,“是当年花盏为我刻的。他说,无论我以后去到哪里,叫做甚,都得带着它……保平安的。” 严彭印时并未想太多,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印底是平顺安和四个字。只是雕刻之人手艺可能不太好,现在这几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了。 严彭笑笑:“殿下吉人天相,定会次次化险为夷,平顺安和,不负前人所托。” 他们俩在这夜话吃酒,而京里早就闹翻了天。 邹季峰从来没走这么快过,几乎要飞起来,跟在他后面的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一脚踩空后明日发丧。 京西的一条小巷里,深夜依然吵吵嚷嚷,连附近的狗都被叫起来了,此起彼伏地吠叫着。 邹季峰穿过人群:“京兆府尹在此,哪个还敢造次?!” 小院中终于短暂地安静片刻,末了中间的一个行脚商似的人走过来:“官爷,您可得为我等做主啊!” “你有甚冤情?” 行脚商脸上还有几道血痕,也不知道是谁挠的,他一抹脸:“官爷,我们几个兄弟是从燕云来的,给大户人家送些物事。可是京里道太多了,我们转晕了。到此时,这里面的人一下涌出来,争着要抢我们的东西!” “明明是你们先翻墙的!”一个男子正护着身后的什么人,“你们这些流氓,竟然还反咬一口!呸!” 此言一出,几个行脚商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邹季峰冷笑一声:“几位,我瞧这里只是普通的民宅,你们要的大户人家恐怕不在此处。” 刚才率先上前的行脚商心思急转,立刻道:“我们确实没找着门户,但是……但是那女子说要给我们带路了!我们这才找来的!” “放屁!我小妹如今才十三,还未出嫁,她如何会识得路!”男子大喝,“分明是你们对我小妹有非分之想!” 这下几个人的脸色更不好了。 邹季峰走近了些:“告诉你们,我是京兆府尹,这等案子没见过一万也有八百。劝你们……想好了再说话。” 行脚商一时方寸大乱,然而邹季峰根本不给他机会:“把这几个人都抓了,货扣下,回衙门!” “我看你们谁敢动!”行脚商一下护在那几辆马车之前,“就,就凭你!你晓得我们上家到底是谁吗?!他一挥手,你们都得没命!” 邹季峰一顿,而后适时地露出些谨慎的表情:“你们上家?是谁?” 行脚商见他退缩,立刻得意起来:“哼!我们上家可是京里锦衣卫镇抚司的人!正是那锦衣卫指挥使赵大人!” 邹季峰猛地攥住衣角,控制自己笑出来的冲动。 而行脚商丝毫不觉,自己上家要被他害惨了,继续耀武扬威道:“告诉你们!我们是打燕云府来的,这些个银子给去赵大人,到时候能换了不少好东西!你们……”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邹季峰打下卡他,“带人回衙门!” 小院恢复了平静,刚才那男子张望着他们走远,立刻回到院中:“可以啊十二,你这工夫比那些个女子都厉害!” 十二一改刚才哭哭啼啼的模样,露出一点狡黠的笑:“这些人如此禁不住诱惑,我似乎晓得是谁的人了。” 就在方效承还沉浸在五十大寿的喜悦中时,邹季峰的进谏,立刻让他如坠冰窟。 他沉默了足足一柱香,给邹季峰弄得七上八下,最后才轻叹一声:“如何到这个样子……邹少岩此次辛苦,李仁,按照……按照平日里的赏赐罢。” 于是邹季峰端着布帛和银子出宫时,心里是很没底的。 他这边算是封口费,不让赵天明的丑事闹得太大,那赵天明那边,皇上会如何处理? 继续宠着,还是不让他去北原了? 方效承这次是真生气了,脸色白得吓人。李仁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骂出来。然而手里的军报依然是贴着鸡毛的急件,他只好硬着头皮举上去:“万岁爷……刚才北边,又来了一封军报,是,是齐大帅送来的……” 方效承接过,然而并没有他想象的甚胡人犯边一类的军情。只是齐汝钧说,如果国库实在转不开,那便不用银子了。 因为燕云府最近缴了一批不知道给谁送礼的车队,暂时勒紧裤腰带还够用一阵子。 虽然说着不用银子了,但字里行间却仍是讲述苦寒的边关,落雪了冻死人,没军饷饿死人……总之还是要钱。 然而现在方效承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李仁,把赵天明给朕叫来……要快,别叫旁人晓得。” 吉祥打着哈欠开门时,天才蒙蒙亮。当他睡眼惺忪地勉强认出了叫门的人时,确实有些惊讶:“呀,邹大人!您,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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