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洪露出点笑意,拍了拍文远的肩膀:“好样的……还疼不疼?” 文远痛快地一甩头:“不疼!诸位大人,不如咱们赶紧动身到北寒关罢?齐大帅该等着急了。” 翁洪瞟了一眼严彭,然而对方并没有太多神情,似乎还挺适应。 难道这文人和别的不一样?翁洪有些担心,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临走时高瑞交待了,不要给他添麻烦,让他随意去查,最好让他发挥到极致。等他没有后手了,就让他永远留在北原。 高瑞这么办,并不是要看看严彭有多大本事,他只是怕严彭查一半死了,和他有关的人会发现更多东西,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然而还不等北原那边有甚消息,高瑞这里便有了些进展。 “赵指挥使不应当避嫌在家,如何想起到老夫这里来了?”高瑞并没有起身,只是随意指了个座位,“指挥使请。” 赵天明倒不客气:“此事蹊跷,我差人查了查,是阁老您的问题。” 高瑞一挑眉:“我的问题?” “您的商队露了马脚,不仅在京里,在北原也被齐汝钧扣下了一队。”赵天明虽然神色如常,可还是难掩得意,“阁老,您的人办事也不甚利索啊。” 高瑞一咬牙,然而最后硬是把火气收敛:“指挥使既然已与四殿下摊牌,那么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时候,互相指责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得,同仇敌忾啊。” 赵天明只是来这气一气他,本来也没打算做甚。见这台阶舒服,便点头道:“阁老说得是,在下受教了。” “指挥使客气……不如先说说你查到了些甚?” “北原的队伍是被齐汝钧亲自拦下的,我不能置喙。可京里这一队,着实诡异。我查了查当晚闹事的住处,甚至连个母蚊子都没有。那……那个女子是哪里来的?” “所以呢,指挥使发现了甚?” “在下看见的……是阁老的心病。” 高瑞看了他一眼,有些犹疑:“白家?” 赵天明颔首:“正是在下先前找不到的白家余孽,竟然还敢大肆出现在京,真是嫌命长了。” 高瑞是提不得白家的,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最近这些旧事频频被提起,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不过如果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来做文章,拉自己下水,那得是白治珩再生能做到的事。 可是……这一件件旧事,明明藏得好好的,怎么会有人晓得如此之多? 难道白治珩还真有两个脑袋吗?! “那指挥使抓到人没有?” “他们太过狡猾,而且在下一直不确定到底有几个逆党,暂时还不敢轻动。”赵天明一顿,话锋一转,“阁老不是有江湖上的人么,找他们留意些,总比我们锦衣卫大张旗鼓地要便利。” 秋夜已经很冷了,北原来的风似乎都透着彻骨的寒意。 孟铎收拾好了东西,刚要出门,结果被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你要去哪?” “阿仇谅?”孟铎拍拍他的肩膀,“这么晚了,你如何还在这,快回去。” “你要去哪?” 时间长了孟铎便发现了,阿仇谅像是根本无法适应中原的一切,每天都像一只受伤的孤狼,谨慎而危险地审视着周边的一切。 首领为甚会想到把他塞到这边来呢? “我要出去一趟,可能很久都回不来。”孟铎柔声道,“阿仇谅,你好好在这里,记住了吗?” 阿仇谅年纪不大,但非常敏感:“你要回北原,对不对?” 孟铎一愣。 “父亲给你带信我看过了,他叫你回北原。”阿仇谅拿出一封信来,“柯蒙多,你带我回北原吧,我……” 德利厥部向来生猛,是绝不允许王子会有这样软弱的情感的。所以阿仇谅话说一半,然而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铎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考量一下。 他自己留在这也甚都做不了,倒不如跟着他回北原去,好歹那是回家。孟铎轻叹一声:“阿仇谅,你晓得我此次回去是做甚么?” 阿仇谅摇摇头。 “你还记得你的长兄是怎么死的吗?” “一刻也不敢忘!” “我这次回北原,是要彻底杀尽,杀死你长兄的仇人。但是非常危险,汉人的北寒关,首领那边根本攻不开,到时候只有我们几个人。” “我不怕!柯蒙多,你带我回去罢!” 孟铎沉吟片刻:“好罢,你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们做为胡人当然不可能堂堂正正地出大门,所以一清早,一辆拉货的马车便晃晃悠悠地离京了。 每日这时候,高瑞都已经醒了,他上了年纪,觉越来越少,可今天不晓得怎么了,管家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听里面有动静。 高瑞陷在一场梦里。 “你过得……很是清闲啊。只是不知,这些年的梦里,有没有过故人……来寻你……” “赶尽杀绝,你终究是比我强……不愧是商贾之子,懂得……雁过拔毛。” “白家已经倒了十三年了……你还是……不肯收手……高瑞,你会遭报应的。” 遭、报、应…… 高瑞在梦里把这几个字细细地品了,忽然觉得可笑。 “有报应也不会落到我身上!我爹壮年暴毙,早就应过了,如今我娘也久病缠身,他们……” “他们无过,”梦里的来客似乎带着千钧之力,高瑞竟然有些呼吸困难,“是你,高瑞。” 这天早上,高瑞花了足足两刻才攒够力气起身。 “甚事如此着急?” “老爷,他们家里……没人了。” 高瑞像是早就料到,冷笑一声:“到底是些个不开化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老爷,那还继续查么?” “他们若是就此干干净净地消失,我倒省心。若是再不知死活地冒出来,我可就无情无义了。” 京里的风越刮越大,好像只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树都被撤地光秃秃的。 “昨晚上看,这上面还有几片叶子呢,”常安绕着院里那棵树转了一圈,“俞安,你这风水是不是不太好?” 方俞安看上去在看文书,但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是直的。 常安从窗户一跃而入,在他眼前挥挥手:“诶,傻了?没有严玉声茶不思饭不想了?” 方俞安拍开他的手,试图继续看文书。 “别装了,”常安抢走他手里的文书,“硬逼着自己多难受啊!跟我说说,严玉声哪好了,能让你思慕到这种地步?” 不过方俞安是真的没在想严彭那边的事。 “你这些湖州的账,确定都是真的么?” 常安一愣:“是,是啊,我亲自找的……怎么了?” 方俞安的心沉了下去:“你看这个。” 常安凑过去,那是湖州档案里一次关于修筑堤坝的记载。乍看上去倒没甚特别,只是如果仔细观摩就能发现猫腻。 “甚石块沙砾要十万两银子?!”常安失声叫了出来,“哪个不要命的,账都不会做!” “这还是官府档案里的,”方俞安道,“这深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如何说?” “你看这个堤坝,是何时修的。” “去,去年……妈了个巴子的!有人坑你!” 方俞安眉头紧皱:“不止是我,是想把近些年在湖州的人一齐拖下水。” 常安像是牙疼,然而半晌他叹了口气:“好在现在陛下没空管湖州的陈芝麻烂谷子,暂且可以放心……” “但愿如此,但是,”方俞安轻叹,“这总归是个隐患,迟早要爆发出来。” 常安焦躁地挠挠头:“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咱们今年诸事不顺呢?” 方俞安摇摇头:“我觉得还挺顺的,只是事比以前多了,难免会出乱子。” 常安眯起眼:“你这话怎么还和严玉声一个味儿呢?我看就是他闹的,好好一个王爷,非让他磋磨为老学究了。” 方俞安一抬手,十分疲惫似的:“我好不容易才不想他,你给我闭嘴。” “哟,护短啦?”常安一笑,“说真的,我跟你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哪次外差你如此担惊受怕啊?严玉声这小白脸还怪有魄力的,迷得你神魂颠倒。” 回答他的是一个正好砸在他脑袋上的橘子。 常安不在意,接住就顺手扒开吃了:“我说正经的呢,俞安,你对严玉声,真和别人不一样!” 方俞安把账放回书架,闻言回头:“就那么明显?” 常安:“……?” 刻意的?常安这下更来劲了:“快快快!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诶哟怎么着,是要做明君忠臣啊?” 方俞安瞪了他一眼:“你嘴漏吗?什么话都往外说!闭嘴,哪凉快哪待着去。” “不交代?”常安一挑眉,“在锦衣卫面前你还敢拒不交代?那我可去问严玉声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北原的风雪太大了,严彭觉得自己后背嗖嗖地窜凉风。 他们一行人如同散财童子似的,一路撒军饷一路向北寒关走。最后还是文远拦了下来,不然北寒关的将士今年恐怕又得挨冻了。 翁洪是行伍出身,见不得将士吃苦,此时在营地恻隐之心泛滥:“天寒地冻,将士们太过不易了!” 齐汝钧惯会故作玄虚,有的说成没的,但只有一点他没说谎——北寒关,乃至整个北原,马上就要打空了。 正经的防卫军还好,尤其是这些县里的兵士,十二三岁者有之,年逾六旬者有之。甚至严彭还在那一群伙房的人里,看见了不少女子。 “北原竟然打到如此地步了?”严彭悄声问文远。 文远就是燕云本地人,在行伍里摸爬滚打,对文人的印象只有军队里管账的,于是和严彭搭话时语气里也带着些不耐烦:“要不然齐大帅紧着要军饷呢,就是打不下去了嘛!” 严彭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目光忽然落到营地外的辎重车上。 # 北原
第25章 这个营地里县里很近,不时会有些百姓来这蹭一口饭吃。先前长官还管一管,可最后,县里除了老弱就是妇孺,也没法子管,只好放任去了。 不过可能是这些天行伍里也没甚可吃的,好容易来了一队辎重,县里的百姓便闻风而动。 起先只有几个女子偷偷摸摸地在往口袋里装粮食,后来发现没人管,胆子也就大起来,辎重车旁边的人越聚越多。 “你们,不叫人去管管?”严彭道,“他们搬空了,那北寒关的将士吃甚?接着喝西北风吗?” 文远回头一看,面露难色:“这……” 严彭轻笑一声,没再与他讲话,而是直接去了营地的中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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