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进宫再议吧。” “下官失言了。”内监还是叹气,“恪王那边也不省心,上回闹出了人命,抱着一具尸体两日不眠不休,陛下只好命人将他放倒,强夺了尸身下葬,恪王醒来虽然不哭不闹,却像丢了魂儿似的,五日了,一口饭都没吃……” “大人,这方子一张是我的,一张是阿擎的,烦劳大人一并带入宫*给师兄。”常异跑得气喘吁吁,笑着递上方子,道了谢,握了握赫连擎的手,轻声道:“坐车吧,别骑马了。” “好。” 内监识趣,先上车等候。 “阿擎,恪王那边……” “我来处理,你好生休息,不要操劳。”赫连擎抬袖拭去他额上的汗珠。 “我想去看看。” 赫连擎轻叹一声,“多带些人手。” “让扶海跟我去吧。” “好,我让人叫他过来。” 常异四下一扫,确认无人,仰头亲了他一下,“去忙吧。” 恪王府再次撤换了仆从,整座宅邸死气沉沉,落针可闻。 “这架势,都是清水轩的兄弟啊。”扶海悄声道。 常异见着一个熟脸,立时露出笑容,“鸣红姑娘。” 鸣红也看见了他,扯扯嘴角,似乎是笑了,摆了个手势,“先生请。” “原来你会说话啊?”话一出口,扶海也有点过意不去,“我以为妹子你……这……” “辛苦鸣红姑娘了,恪王现状如何?”常异及时岔开了话头。 “绝食,无言,躺着。”鸣红似乎还不大习惯开口说话。 常异不再为难她,三人默默无声,来至恪王门前。 数日前险些在此处丢了性命,常异不禁一阵心悸,定了定神,跟着鸣红进了门。 屋中暗不透光,十分闷热,赫连悬还穿着那日的衣裳,眼白通红,眼下乌青,下巴上的胡须同乱发互相纠缠,双手紧搂着相思的血袍,佝偻在榻上一动不动,仿佛人已死透,就等着埋了。 鸣红一摆手,侍从鱼贯而入,布好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常异在榻前站定,鸣红摒退侍从,同扶海分别护在他左右。 赫连悬总算抬了抬眼,但也只是抬了抬眼,除此之外再无反应。 “恪王不想活了?”常异四顾一番,拎了个凳子坐下,“也好。” 对视片刻,赫连悬终于开口,嗓子像被铁片刮了一遍:“真该杀了你。” “恪王仇家遍地,我们也都盼着你死了,省心,痛快。” “滚出去。”赫连悬压低声音,双肩颤抖起来。 “先帝对你放任自流,是打算平叛之后由你来背黑锅。恪王有没有想过,为何偏偏是你?”常异顿了一下,见赫连悬眼中燃起怒火,满意地笑了笑,“自然是从未将你放在眼里,正面对抗其他皇子要伤筋动骨,扫除你蓄的私军,动动手指就够了。” “那又如何!”赫连悬咬着牙嘶吼。 “是啊,那又能如何呢?总之这世间已无人盼你活命。”常异敛容道:“原本还有一个,已经被你害死了。” 一刹间,赫连悬面如死灰,口中喃喃:“不是的……” “先生。”鸣红偏过头,低声提醒。 “你以为陛下不想背负杀兄恶名,妄图挑拨陛下和阿擎的兄弟情义,可你没算准相思。”常异并不住口,反而加重了语气,“天下人都可以对你的死视若无睹,唯独相思不能。你失去母亲,觉得所有人都对不住你,嫉妒所有过得比你好的人,你这双眼真是白长了,相思一直伴你左右,他的爱就不是爱了吗?” “够了!闭嘴!别说了……”赫连悬脸色惨白,青筋暴起。 常异往后挪了挪,强作镇定,“你以为我来这一趟,是我大度?以为我们这些人顾全大局,不得不轮番过来求你吃饭?我是为相思来的,你这种渣滓,不配下去扰他清净。你就该孑然至死,悔恨终生。” 说完,起身便走。 赫连悬痛苦地嘶吼,过了一会儿,连滚带爬扑到桌前狼吞虎咽。 常异趴在窗外看着,松了口气,同鸣红道别,信步出了恪王府。 “先生厉害啊,这都能给他说动,要不咱讨个言官当当吧。”扶海笑呵呵,“这回那帮老家伙可不能往咱们殿下身上泼脏水了。” 相思临死前的眼神,留恋,哀伤,恐惧,无奈,祈求……或许也有悔恨。 常异忍不住回想,却被扶海打断,随口应道:“我也是想出口恶气。” “恪王这个缺德玩意儿,是欠教训,可惜不能上手……” “你说……他哪来的刀?”常异突然摸了摸脖子。
第102章 “你说……他哪来的刀?”常异突然摸了摸脖子。 略一思索,扶海大惊道:“难道是……” “那是他的府邸,或许是提前藏好,以备不时之需。”常异心下一沉,面上佯作轻松,摆了摆手。 “可……” 常异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扶海摸了摸鼻子,附和道:“先生说的对,说的对……” “这话不能同阿擎说,以免多生事端。” “行,我知道了。这靖都真不是好待的地方,关外冷是冷点儿,没这么老多弯弯绕绕啊。”扶海垂头丧气。 “西北怎么样了?” “西北王发檄犟嘴,说陛下虐待他表哥了,就是那个缺德恪王。”扶海眉毛直往起立,“他自己作死,跟陛下有啥关系。我看那西北王就是找茬想干仗,耍啥嘴炮啊,谁怂谁跪下喊爹……” 一片雪花飘飘忽忽跌落额上,冰得常异轻轻一缩,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肩上一沉,常异转过头,赫连擎将伞交到他手里,熟练地替他系好披风带子。 “这么快就回来啦。”常异悬着的心缓缓落回原地。 “来接你回家。”赫连擎的眉头也舒展开,冲扶海点点头,扶海轻叹一声退走了。 “议得如何?”上了马车,常异忍不住开口询问。 平日里赫连擎上朝议了什么,议得怎么样,他从未过问。今日是不得不问了。 赫连擎没说话,帮他暖着手,只是静静看着他。 常异心中了然,勉强笑着,“何时开拔?” “三日之后。” “师父就快来了……” “待我得胜归来,再给师父敬茶。” “你的宿疾才刚发作过……罢了,战事不等人。”常异心乱如麻,“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留心,要按时吃药。桑枝说你答应了教他一套刀法,都只能先放一放了……” “阿异。”赫连擎轻声唤他。 常异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眶,费力地攒出个笑来,“你说。” 这笑落在赫连擎眼中,却比哭还惹人心疼。 “你在家也要吃饱睡足,保重身体,著书不急在一时,不能整夜整夜地熬。出府记得带随从,好好地等我回来。” 常异一头扎进他怀里,千言万语闷在胸口,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说是三日为期,可第二日夜里赫连擎便入营了。 常异假装熟睡,没去送他。 罗繁带着桑枝送他出城,三人并辔慢行。 “我同你阿姐都打算好了,婚期顺延,待你回来再摆席。我说咱们两家一块办,你阿姐偏怕人多眼杂,扰了常先生清净。” 正絮叨着,城中奔出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的锦衣少年笑着朝赫连擎招手。 “四哥!” 罗繁定睛一看,想要下马行礼。 “不必下马,景愿,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之间不要如此生分。”赫连霄拉缰驻足,喘息不定,脸上却明晃晃是少年意气。 夜里纵马,胸中激荡,咳疾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风这么大,陛下怎么过来了。”赫连擎微微皱眉。 “四哥为了大魏,伤病未愈也要出征,我吹这点风不算什么。”说话间,随从才至。 “陛下乃一国之君,要保重龙体啊!” “好了,孤心中有数,都退下。”赫连霄不怒自威,随从虽担忧,却不敢多言,急忙退回城门中。 “四哥此去西北,务必珍重自身,我在靖都备好酒宴,盼四哥早日凯旋。” “此行定不负众望,保重。”赫连擎说完,策马奔入刺骨寒风之中。 急行军数日,奔波劳苦,赫连擎夜夜都睡不安稳。绥元随身带着安神香,乃常异遍观群书、改良调配而成,赫连擎的顽疾,唯有此香可略作缓解。 可即便如此,赫连擎也总是阖眼片刻就皱眉醒来。 西北军已兵临城下,叩响了边城的大门,战事不容延误,只得夜以继日,倍道兼行。 行军时煎药极难,只得每次煎出数日分量,分装携带,再按时热了给他吃。 如此,药效大打折扣,赫连擎的心绪越发暴躁,只是为了军心勉力压制,不露端倪。 这日扶海巡营,见一人行踪鬼祟,急命人捉拿过来。 此人身量还算高,身形却瘦削了些,不像军中人。一抬头,脸面灰扑扑的,虽狼狈,却能看出相貌俊逸。 “你你怎么……” 对方认命地抹了把脸,“带我去见他吧。” 赫连擎在看布防图,只听扶海在帐外乐颠颠通报:“将军看谁来了!” 一掀帘领了人进去,赫连擎抬起头,先惊后喜再皱眉,“阿异?你来做什么?” “从军,为大魏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常异信口开河。 “哎!先生这叫嫁鸡随鸡,嫁狗……” 赫连擎扫了扶海一眼,扶海目光闪烁,话锋急转:“我……哎巡营还没完事儿呢,末将告退!” “绥元带你来的?”赫连擎走近几步,仔细擦去爱人脸上的灰土。 “是我逼他带我来的。”常异语调压得颇软,还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赫连擎霎时没了脾气,手按在他腰上,想接着亲。 “慢着!”常异轻轻挣开,不知从哪捣鼓出一根银针,置于火上烤了烤,先把了脉,匆忙道:“躺下,先行针。” 夜里赫连擎搂着常异,睡得极好。 连着扎了两回针,赫连擎的头疼略有缓解。常异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行军辛苦,可一看到赫连擎安稳的睡颜,他觉得值了。 第三日上,探子来报,西北王攻破要塞,大开杀戒。 赫连擎当晚提刀跃马,昼夜行军。终于赶在凌晨时分,来至空城下。西北王早已绕开他的兵锋,转而掳掠别城去了。 城中死伤无数,连老弱妇孺都几乎没留活口。官员被吊在城楼上,放干了血。 三军被此景激出血性,誓要将西北王活捉泄愤,千刀万剐。 当日入城整顿,赫连擎面色阴沉,指挥若定。 常异跟着大部队善后救人,累得腰酸背痛,浑身都疼。夜里回营,帅帐灯烛还亮着。常异加快了脚步,赫连擎今日戾气深重,需再行针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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