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孤倒是忘了这茬,许满留下。” 方才那老臣上前几步,留在殿中听旨。 出了大殿,日头已经西落。赫连悬面色阴沉,映在宫灯下,分外瘆人。 翎妃行事极有分寸,入宫之后如鱼得水,寻不到半分错处,看上去比谁都安分守己。 可他见不得皇帝身边有女人得宠,不管是璃妃还是翎妃,都会让他想起失宠而死的亲娘。 这些女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去步他母妃的后尘,当真是可怜又可恨。 “安排好了吗?” 随从亦步亦趋,谄媚一笑:“都安排好了,殿下放心。” 赫连悬冷冷一笑,神色更加阴狠,“那好,回府吧。” 赫连擎发疯一般四处搜人,靖都卫不敢耽搁,一时间缇骑四出。 罗繁心惊肉跳,“万一惊扰了百姓,触怒龙颜……” “不干你事,你回去照看阿姐。”赫连擎纵马踏过长街,好在已到宵禁,街上无人。 “怎么不干我事!要不是因为我……”罗繁握紧缰绳,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睁大双眼,竖起耳朵,仔细扫视街上每一个角落。 暗巷中传来一声呜咽,两个汉子探头探脑,把守望风。 常异缩在墙边,酒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这些人不知给他灌了什么,直到喉咙发干,浑身燥热,他才明白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为今之计,只有拖延时间,等赫连擎出宫寻他。 “干什么?你猜不出来吗?” 常异吓了一跳,这声音极像赫连擎,只是语气略有差别。 “你是谁?是……恪王派你来的?” “何必太聪明,稀里糊涂来一场,我好好伺候你就是了。”那人声音里充满嫌恶,逆着光走过来,竟连身形也像极了赫连擎。 身上的力气正在慢慢流失,常异心想,是拼死一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乖乖顺从,保全性命?想到将要发生的事,常异腹中一阵翻腾,分外恶心。 “恪王真体贴,还找个这么像他的人来。”常异讥讽一笑,“你也喜欢男人?” 那人走近了,常异看清他羞恼的神情,心道果然,仰头笑了两声,扯松了衣领,“何必勉强自己,你过来,我来伺候你。只要你不杀我,什么腌臜事我都做得。” “你倒是知进退。”那男子在他面前蹲下,“你打算……” 话未说完,常异猛地抽出他腰间佩刀,倚着墙壁站起,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胡乱挥舞着沉重的短刀。 “你敢骗我!”男子大怒,劈手夺下短刀扔到一边,抬手一巴掌,打得常异头晕目眩,小腹同时也挨了一下,疼痛几乎冲散了所有清醒。 腰带被扯开,常异连踢带打,可他手脚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身上的男子却兴奋起来,邪笑着低骂几句,常异有些耳鸣,听不大清,猜他肯定骂得很难听。 “怪不得瑞王专宠,欲拒还迎,果然诱人……”嘴里这样说,下手却狠辣,常异每反抗一下,他都要挥拳相向,大约觉得常异面容俊美,于是专挑看不着的地方下手。 常异疼得浑身发抖,自思今日难逃此劫,便不再挣扎,颤巍巍道:“你留我一命,不然瑞王不会放过你……” “事已至此,我还指望你给我求情吗?今日我就先……呃……” 常异感觉身上一轻。 那男子身量很高,却被人凌空提起,一把甩了出去。 常异连滚带爬捡起短刀挡在身前,疼痛混着燥热,激得他快要哭出声来,“别碰我……滚,滚开……” 眼前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见面前人影高大,他活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野猫,红着眼弓着腰露出尖爪。 “阿异别怕,我来了。”赫连擎拨开刀刃,缓缓抱住他。 常异还是不大清醒,却不自觉松开刀柄,伸手回抱。 “我们回家。”赫连擎圈着他,想抱他回去。稍一松手,常异腿一软,栽倒在他怀里。 “阿擎……疼……” “哪里疼?”赫连擎在他身上检查一番,转头去看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贼人,“他打你哪儿了?” 常异忍耐不住,将头埋在他怀里,浑身都发抖,“回家……撑不住了……” “绑回去。”赫连擎咬着牙压下怒气,脱了外袍裹住常异,抱上马车。 罗繁恨不能一刀砍了贼人,又明知要留活口,便拿那两个把风的汉子撒气,狠踹两脚,怒道:“捆紧了带回瑞王府!” 回到府中,赫连擎将常异抱回小院,见常异面色潮红,呼吸散乱,急吼道:“去请医官!” 绥元在屋外应了一声。 “别……别去……熬过去就好了……”常异脸还肿着,红着眼眶,满眼恳求,看上去格外可怜。 赫连擎反应过来,深呼吸一通,又吼道:“不用请了,退下!” “阿异,我帮你……” 常异轻颤着点了头。 赫连擎只觉摧心剖肝,恨不得将始作俑者千刀万剐。握住常异的手,轻轻亲了亲,“我陪着你,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燥热渐渐褪去,常异昏昏沉沉坠入梦乡,睁眼时烛火已燃尽。 房中空空荡荡,不见赫连擎。 绥元听见动静,轻轻敲门,“先生醒了吗?口渴吗?我让人做了汤……” “阿擎呢?”常异勉强爬起来,“他去哪了?” “殿下他……”
第91章 瑞王府的私牢虽不比诏狱,却也足够阴冷。 绥元命人打开牢门,惨叫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激荡。利刃划破皮肉,一声接着一声。 赫连擎厉声道:“哪只手打的?不说就两只都剁了!” “阿擎……” 赫连擎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满面戾气散去大半,换成了错愕。 方才还凶神恶煞剜人血肉,一见常异,登时不知所措,慌忙将带血的凶器藏到身后。 常异上前一步,赫连擎仿佛受到惊吓,踉跄着退后一步。 “你在做什么?”常异面色苍白,看上去格外脆弱。 “我……”赫连擎说不出话来,身后的贼人血肉模糊,嘶声惨叫。心头漫上浓重的绝望,常异不喜欢血腥和杀戮,定然觉得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很脏。 可下一刻,常异两步冲进他怀里,颤声道:“不要这样,不要为了我这样。” 赫连擎愣了一下,扔下匕首,紧紧搂住常异,“他竟敢那么对你,我……” “跟我回去吧,好不好?”常异打断他的话。 “好。” 回到小院,常异先张罗着换洗,见赫连擎身上有鞭伤还未处理,一时心疼不已,又拉着他上了药。 待收拾妥帖,吹熄烛火,二人相拥着躺下。 窗外天光熹微,房中也有了些光亮,衬得赫连擎的面色柔和了不少。 一想到他方才满脸是血,全然不顾身上有伤,恣意发疯的模样,常异心有余悸,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若他当真得手,你会如何?” “去恪王府捉来李相思,千刀万剐下锅烹熟,亲手喂给他吃。” 常异心惊肉跳,忙拉起他的手道:“相思是无辜的,你不准伤他。”又垂着眼自省,“是我轻信他人,若我老老实实等着你,他们也没有可乘之机。”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让你孤身一人留在宫门外。”赫连擎心疼地搂住他,弥漫心头的恐惧消散了些,声音微微发颤,“冤有头债有主,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郑王别院 “何事?” “今日侯爷入宫向公主殿下求亲,瑞王殿下也跟着去了。” 赫连霄本想笑着赞罗繁一句,听了后半段,笑容缓缓消散,“四哥如何?” “挨了鞭子。” “有常先生在,应当无事。” “四殿下一行入宫时,常先生等在宫门前。有人趁机借方先生之名,谎称俨王世子突发恶疾,诓骗常先生前去诊治。” “可有大碍?”赫连霄放下公文。 “被掳至西街小巷,受了些皮外伤,幸亏四殿下及时赶到,此时已无碍了。” “人没事就好。”赫连霄松了口气,“贼匪抓到了吗?” 水青点点头,“关在瑞王府,用了刑也不肯说出指使者,已经剐了。” 沉默片刻,赫连霄叮嘱道:“此事先别教清眠知道。” “是,瑞王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常先生也不想梁先生为他担心。” “他们师兄弟感情好,互相都惦念着。”赫连霄又拿起公文,提笔圈圈点点,“恪王也入宫了?” “是。” “他要将宋延调到何处,北军?” “想必只能如此。” “南军由谁接手?” “张琪。” “好。”赫连霄捏笔蘸墨,忽而道:“相思近日如何?” “恪王心不顺时没轻没重,心情好的时候还算疼他。”水青斟酌着用词。 “他是个苦命人,太过乖顺,便容易受人欺辱。”赫连霄搁下笔,“命人到俨王府透个风,世子好端端受人编排诅咒,王叔应当知晓。去吧。” “是。”水青款款退走。 “户部许清盈……”赫连霄微微一笑,抬笔勾画,“那便教你如愿吧。” …… 一觉睡到日头西沉,常异睁开眼,只觉浑身难受,揉了揉两鬓,隐隐听得院中有人笑语,忙起身洗漱穿衣。 “……放心,提拔了张琪,就不能动文家,五殿下那边也得给些甜头。一碗水端平,才不会撒出来。” 赫连擎对此漫不经心,只问他: “何时成亲?” “怎么,着急改口叫姐夫是吧?”罗繁“啪”一声甩开折扇,得意道:“太后听闻此事,又下了一道懿旨。文家到底是有功之臣,有他们撑腰,妙妙想跟谁成亲就跟谁成亲。” 常异忍不住笑出声。 见着他来,罗繁急忙引他坐好,弯腰一礼,歉疚道:“因我鲁莽,思虑不周,害先生受苦了。” “我没事,公主殿下如何?”常异赶忙起身扶他,俩人一同坐下。 “按先生的方子服药,今晨脸色都好多了。”罗繁捏着扇子,笑道:“往后都是一家人,阿擎能有先生,是我们全家的福气。” 常异笑道:“许久不见你执扇了。” “妙妙亲手画的,漂亮吧?”罗繁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打开折扇显摆。 常异鬼使神差问他:“不要前程了?” 罗繁笑着叹了一声,“本想过两年再成亲的,都怪我那表妹惹是生非。我实在见不得妙妙难受,只好提前做个闲散侯爷,甩手掌柜。” “你只管顾好阿姐,其余的事不必操心。”赫连擎倒了杯热茶递给常异暖手。 “你们姐弟俩冰释前嫌,我这个做姐夫的……”罗繁笑着凑上去,又被赫连擎目光里的威吓推回来,“好好好,见着常先生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不打搅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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