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瞒我。”赫连擎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讽笑道:“又是我父皇?” “往后吃喝入口前都要经我手,阿擎,你要好好活下去,大不了等到七八十岁,你肯定就能想明白,情爱没那么了不得,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重要。”常异还是不忍,转而耐心开导。 赫连擎不再多言辩驳,闭眼笑了笑,他坚信自己活不到那时候。 从来都是他离不开常异,而常异没了他,只会活得更好更自在。 旧疾频发,一身伤病,倒也不必刻意寻死了。
第78章 “这药是谁煎的!”常异怒火冲天,气得要摔碗。 众兵将唯唯诺诺,常异发起脾气来,无人敢上前劝说解释。 有一卫士生的人高马大,壮着胆子上前,仰着下巴虚张声势:“我煎的,如何?” 常异瞪着他,强忍着没泼他一脸,“你可知这里边有什么?胆敢谋害上将,罪名为何!” 卫士叫道:“我是按方抓药,安知不是你用心险恶,开的什么毒物?” “常先生医治将军尽心尽力,你怎么敢……”绥元上前一步。 “我怎么不敢?”见有同袍围观,卫士扬声叫嚣:“他是被将军掳来的,当时将军还说让他做个暖床仆婢,这谁没听见?一个白脸儿的面首,还忝着脸受人一声‘先生’!素日里他就仗着这层关系横行无忌,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话未说完,一支羽箭擦身而过,痛吼一声跌倒在地。 赫连擎拎着一把轻弓走过来,抬脚将那卫士踹翻。 “将军,他自己没办好差事,还敢说常先生。”绥元一口叼住道理,抢先告状。 赫连擎踩着卫士胸口,“你说谁是面首?” “我……我只是……我没有……”卫士惊怒之下,语无伦次。 “聚众闹事,谁给你的胆子。”赫连擎居高临下盯着他,压迫感弥漫开来。 卫士绷不住求起饶来。 “阿擎!不要动怒。”常异拉住他。 赫连擎一脚将卫士踢开,“拖下去,三十军棍。”回头冲着在场兵将道:“战事虽了,各营将士还需各司其职,不可松懈怠慢,尤其不可惊扰百姓,如有违者,军法处置。” “末将遵命!” 常异跟着他入帐,伸手去扯他衣襟,“谁让你挽弓的!伤口必定又裂开了。” 赫连擎由着他摆弄,极为乖顺。 十几日间,送进帅帐的饮食中不时掺些不易察觉的毒物,常异当众发怒,实属情理之中。 “再有一次,你列个明细给我,军中的对头有一个算一个,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毒狠辣,还是我下的药高绝。” 常异越想越气,上药时没收住力道,赫连擎微微一颤,本能地握住他的手。 “弄疼你了?”常异连忙放下药瓶。 “营中五军拼凑,鱼龙混杂,防不胜防。卫士失职胡言我来罚,你不必动气。”赫连擎掩口轻咳两下。 见他如此,常异一边心疼,一边忽起疑心,类似的事他不是没做过。银甲军布防密不透风,若透了什么进来,没准儿也是故意放的口子。 沉默片刻,常异决定不去求证。赫连擎自小无人爱护,即便为了引人关注使些小手段,也并非不可饶恕。 他想如何,便由他去。 “好,你在军务上向来妥帖,我不插手。”说着轻轻挣开他,“我下手重了些,忍着点。” 赫连擎垂眼应了一声,“继续吧,不疼了。” 常异点点头,动作更轻柔几分。 “明晚走小半宿,歇在郊野,后日过午就到俱州了。”赫连擎软下声音。 常异若无其事系好布带,低低应了一声。 “各路兵马已陆续返回驻地,银甲军毕竟招摇,最好不入城。我派人知会过桃香和赵兄了,你我带着桑枝进城整顿,叨扰几日,顺便叙旧。随后再与部曲汇合,绕过俱州行军。” “我不懂这些,你安排就好。” 常异收拾好药囊,起身要走,赫连擎伸手拉住他,目光炯然道:“你说过陪我。” “躺好,别乱动。”常异放下药囊,目光避着他。 “你陪我躺。”赫连擎蹬鼻子上脸,低声央他同卧。 夜深人静,俩人躺在一张床上,总不会是为了唠家常吧?常异浑身不自在,脱口道:“我说陪你,可没说陪你……” “陪我什么?”赫连擎撑起身子,凑得近些,“陪我睡觉?还是……” “住嘴,我躺就是。”为防他胡言乱语,常异只得答应下来,暗中捏了个小药包,思量着他若动手动脚,便教他好好睡上一觉。 过了片刻,赫连擎开口道:“不必如此防我,你一句话,我立马滚出去。”说话时哽了一下,不知是委屈哽咽还是伤口疼了。 他今夜分外温顺可亲,现下又如此说话,常异招架不住,心头一颤,将药粉收回袖中,低声道:“全军皆知瑞王言出必行,确实不必防备,是我多虑了。” 静默片刻,赫连擎缓缓翻了个身,顺势将脸埋到常异肩窝里。 “你做什么……”常异微微一颤。 “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这话说得勾人,带着几分将睡未睡的慵懒,惹得常异心狂跳,慌张道:“我不走,你别乱动。” 这般坐怀不乱,便是初识那会儿也不常见,赫连擎轻轻皱了下眉,稍稍退开些,“好,我睡了。” 熟悉的温度突然退却,常异心头一空,翻过身背对着他,脑中全是从前偎在他怀里安睡的情景。 二人各怀心事,就这样不安稳地勉强睡到天亮。 清晨一睁眼,赫连擎已不在帐中。 …… “你那些招数无用。” 见赫连擎前来兴师问罪,罗繁苦着脸说道:“我教你示弱,可没让你耍流氓。” “你在阿姐面前便是如此?” 此言一出,罗繁那张不红不白的萝卜脸,先红后白,面无人色。 “胡说……胡说!”巧嘴也失了灵。 赫连擎一副“心知肚明,确认无误”的神情,“走了。” “你……”罗繁羞恼之下,脱口而出:“这……这欢好之事,早晚有腻烦的一日,人贵在好学,不耻下问,你若不换点儿花样,长得再俊也是白搭,我说……” 赫连擎不觉放慢脚步,撩帘的手顿了顿,听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必只是气急败坏,便大步流星离帐而去,徒留罗繁捶胸顿足,骂他一句小白眼狼。 骂过之后,又忍不住轻叹一下,笑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 午后阳光充足,将寒气驱散几分。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俱州城,车边护卫皆作常服装扮,却个个身形健硕,神情凶悍。因此,虽无人清道,百姓也都面露惧色,自行让出路来。 如此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一处宅院前。 桃香和赵齐安已等候多时。 二人一下马车,桃香便走上前去,恭敬叫了声“贺大哥”,随即扯住常异,红着眼圈问寒问暖。 桑枝也凑过去,甜甜叫了声“桃香姑姑”。三人有说有笑,胜似亲人。 赵齐安并不阻拦妻子,自己带着年幼的孩子拜道:“臣赵齐安,拜见……” 赫连擎及时扶他起身,低低唤了声“赵兄。” 赵齐安神情稍微放松了些,却仍道:“礼不可废,下臣见过瑞王殿下,殿下请入寒舍。” 赫连擎眸光一暗,并未应声。 “先进去吧。”常异拉了他一把,“可有饭食?” “有有有,酒也温着,是贺大哥爱喝的桂花酒,齐安曾同我说过的。”桃香拉住赵齐安的胳膊,轻推了一下,“夫君快去喊人上菜。” 五年的光景,桃香夫妻俩生了三个孩子,依旧感情甚笃。 思及同赫连擎错身两次,如今只能以故友相称,常异心中酸涩难言,抱起桃香的大儿子,侧过脸宠溺道:“蓄儿有没有想舅父?” 那孩子蹭了蹭他的脸,奶声奶气道:“想舅父。” “有多想呀?” 蓄儿嘴巴一扁,“想得心都要碎了。” “自打先生负气离去,这病发作得就越来越频繁……”常异想起罗繁的话,不觉望向赫连擎,赫连擎独自留在靖都,后来又东征西战,不知有没有像罗繁话中那样思念过他。 是不是也想他想得心都要碎了? 赫连擎见他们如此熟稔,脸色又暗了暗,才知常异这些年杳无音讯,却与桃香一家多有往来。 原来在常异的过往里,唯一要抛下的只有他一个。 “桃香姑姑,你冷吗?脸色好白……”桑枝担忧道。 桃香看看赫连擎,又看看蓄儿,脸色更差了几分,朝孩子摆摆手,低声嗔道:“舅舅旅途劳顿,蓄儿莫要调皮,快来娘这儿。”
第79章 赫连擎面色不善,吓得桃香紧张兮兮。 常异心中苦笑,不知赫连擎在她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阴影,时隔五年都没消散干净。赫连擎再爱圈地盘,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同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吃醋。 为了安她的心,常异还是放下了蓄儿,“去同桑枝哥哥玩吧。” 桑枝本就是个自来熟,见到孩子更是喜欢得紧,拉着蓄儿的小胖手,轻车熟路奔进院中。 饭食上桌,孩子们还在疯玩,赵齐安陪着赫连擎喝酒,桃香见常异面露倦色,心知他身子还是不大好,便领他先去休息。 “哥哥怎么比从前还要清减许多,可有好好将养?” 见她面露忧色,常异安抚道:“前些时日两国交战,我去前线救治伤兵,劳累了些,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哪知桃香眼眶又红了,“怪不得许久没有来信,战场之上想必十分凶险,哥哥还是这般心善,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救人危难。” 常异怕她又想起伤怀过往,便将话头引开,“惜缘怎么不在?” “王家送子女到官学寄读,我便让惜缘也跟着去了,多长些学问见识总没有错。”桃香摩挲两下眼角,轻轻推开木门,“哥哥住过的屋子,我按时来洒扫,总想着不论何时,回来就能住。哥哥先坐下歇着,我叫人把旧被褥换了。” 屋中连薄尘都无,收拾得十分细致尽心。 常异坐到木桌前,桃香已让人提前备好了热茶,常异先倒了一杯递给她,“张罗了整日,你也歇一歇吧。” “我不累。”桃香笑着接过去。 丫头抱着被褥软枕行至门前,桃香忽然“咦”了一声,放下茶杯,弯腰捡起东西,口中喃喃道:“这是何物……哥哥快来看,可别是什么珍惜方子。” 桃香手里静静卧着一张纸,边角压得紧实板正,不知在此处躺了多久。 常异小心展开那方纸,上头字迹已有些模糊,依稀可见执笔人当年的匆忙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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