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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常异因此心生同情，出于悲悯多看他一眼，他便心满意足，可又忍不住痛恨自己卑劣下作。 五味杂陈于心间，连额头的伤口都不觉得疼。 “圣上怎又动怒，可是臣妾安排的歌舞不好看么？”翎妃娇滴滴坐在皇帝身边，她一开口，皇帝神色便缓和许多。 “是啊，陛下，瑞王战功赫赫，怎好随意打骂呀。”皇后是个老好人，见翎妃先开口，便也跟着劝了一句。 皇帝凝眉瞟她一眼，只同宠妃笑道：“孤同儿子玩笑，怎么吓着你了？”众目睽睽之下，又凑过去耳语几句，逗得翎妃抿嘴一笑，这才摆摆手，放赫连擎回座。 须臾，内侍端着药和巾帕布带上前，被赫连擎一把拨开，到底只拿帕子擦了擦额上血迹。
第82章 常异死死握住衣摆，恨不能撬开老皇帝的胸腹，看看里边装的是怎样一副铁石心肠。 内侍如此轻车熟路，想来是皇帝一喝醉就要耍酒疯，回回打的还都是赫连擎。 哪怕如今赫连擎战功显赫，皇帝也不会顾忌心软。 寻常父子之间，即便子女顽皮挨了打，父亲也要后悔心疼，哪有如他一般毫无顾忌、转头就同宠妾调笑的。 常异暗暗心疼，可赫连擎望过来时，他又急忙移开视线，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他怕赫连擎会觉得难堪。 赫连擎没有得到回应，眼神一暗，仰头饮下一杯酒，起身出殿。 外边冷风呼啸，他额上又添新伤，若受了风就大事不妙了。 常异心头一紧，赶忙追了出去。 宫人个个行色匆匆，还如三年前一般死气沉沉。 他不知赫连擎去向，没头没脑转了半晌，急得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被凉风一刮，冷得呼吸都发颤。 常异心急如焚，正要回去找赫连妙求助，忽闻山石后头有人交谈。凝神细听，像是赫连擎。 深宫之中，秘辛众多。瓜田李下，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恐怕小命难保。 可赫连擎的伤不能耽搁，常异咬了咬牙，大着胆子走过去。 “殿下可趁着围猎……” “……好。” 果真是赫连擎，常异一喜，却又听那女子娇笑道：“殿下打算如何报答我？殿下……果真生得一副好容貌……”话音未落，女子娇*一声，随即便是一阵布料摩擦之声……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女子长叹一声，“今日言尽于此，还请殿下先行。” 赫连擎从山石后转出来，眉头紧锁，双手齐上，整理凌乱的衣领。 常异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赫连擎抬头看见他，紧忙追了上去，“你怎么……” “我爱在哪在哪。”常异将药膏扔给他，“自己上药。” 赫连擎的眉目瞬间舒展开来，“常异，你担心我。”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常异越走越快。 “别担心，只是皮外伤。”赫连擎只敢拉他的手腕，“你慢些走，风大，别着了凉。” “我当然知道你没事，不光没事，还能同人调情呢。”常异猛然驻足，发狠推了他一把，“跟着我做什么！” “你别生气，我来见……布在宫中的眼线，不是与人调情，我什么都没做。”赫连擎拉住他的手，眼尾忽地一抽。 “怎么了？伤口疼？”常异满腔火气散去大半，气鼓鼓道：“坐下。” 赫连擎立即找了块奇石坐下，乖乖等着常异给他上药。 夜风渐渐消弭，云层骤然散去，月光下，常异微微皱眉，眼睫一颤一颤的。 “这几日伤口不能沾水，饮食也要清淡，免得留疤……好了。” 赫连擎的呼吸越发缭乱，握住常异小臂使力一拽，四目相对，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你……唔。”常异手忙脚乱地推拒，赫连擎却抬手压在他脑后，亲得更狠。 这架势，仿佛要生吃了他。 不时有宫婢内侍走过，却都对他们视而不见。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常异羞臊难当，眼眶和脸一起红透了。 赫连擎亲着亲着，又放开唇舌，磨蹭着往下走。 常异浑身的力气都散尽，想推推不开，想跑又腿软，只得喘着气骂他：“赫连擎，你没脸没皮，再不松手，我就……” “你想如何都行。” 赫连擎一说话，热气打在肌肤上，激得常异一颤，当即羞恼不已，压着嗓子放狠话：“有种你就继续，咱俩谁也别当人。” 谁知赫连擎被他逗笑，轻轻啃了他一口，又吃糖一般，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我本就不是人，是禽兽，疯狗。” “你……”常异难耐地喘息起来，“你敢胡来，我跟你同归于尽……别……求你……”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真会玩啊。”暗处响起一阵轻笑。 常异只觉浑身血液倒流，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恪王赫连悬踏着月色而来，低笑道：“滋味如何？” 赫连擎神色一凛，挡住常异，“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看好戏的。”赫连悬嗤笑道：“常异，你师叔熊净沙同你一样，是个废物。我让他下毒杀了这孽种，有那么难么，嗯？” 赫连擎毫无反应，只满脸戾气地盯着赫连悬。 常异看了眼赫连擎，心中忐忑，想出言辩驳，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赫连悬的声音时常钻入他梦中，惊得他半夜醒来，再难入睡。 “老四，”毒蛇吐着信子，也死死盯住赫连擎，“你怎么不死在燕城呢？” “恪王殿下慎言！”常异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对抗着想要退缩避险的本能，“孰生孰死，还不一定呢。” 赫连悬眯着眼打量他片刻，收起笑意，慵懒道：“夜里风大，先生裹好被子，可别教邪风刮走了。” “你只管看住你的人。”赫连擎握紧了常异的手，像是真怕他被风吹走一样。 赫连悬哼笑一声，“那便各凭本事吧。” 依这二人所言，仿佛相思同常异都是物件，非得别在腰上，才能不被旁人拾去。常异忍无可忍，转身便走。 赫连擎神色阴狠，深深看了赫连悬一眼，立马去追常异。 他仍旧想拉常异手腕，却被常异甩开数次。 赫连擎顿在原地，旋即转身往回走。 常异走出几步，不见他追来，心一沉，又反追过去：“你去哪儿？” “我去杀了他。” “你疯了！这是魏宫，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不疯还能如何？”赫连擎猛然转过身，发了狠，咬着牙道：“等死吗？” 他已经许久没有发过脾气，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生怕一眼没看到，常异就溜走了。可今日不大一样，他想知道，若换作常异，会如何应对这些事。 常异低下头，他明白赫连擎所思所想，可他给不出答案。 人总是难以感同身受，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任他如何费尽心力也想不明白，为何有的人不择手段，不惜牺牲人命也要争权夺利；为何有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折磨亲生骨肉；为何父子、夫妻、手足之间都能互相残杀…… 赫连擎所受的苦楚，皆是他见所未见、无法理解的。他无法想象，若这些事落到自己头上，他要如何活下去。 静默片刻，常异轻声道：“先回去吧。” 赫连擎没再说什么，领着他告退出宫。 二人一路无言，到了瑞王府偏院，常异蔫头耷脑进了屋。正要关门，赫连擎伸手一挡，门不偏不倚夹住他的手掌。 赫连擎一声不吭，常异只好又将门打开，“跟过来干什么？回你的主屋去。” “冷。”赫连擎立在寒风中，像一头饥寒交迫的孤兽。 “阿擎，这世上多的是冻死路边的苦命人，你不能把我当成炭火，只作取暖用。”常异循循善诱，“你口口声声说离不开我，可你想过没有，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 “且不说你我皆是男子，即便我是女子，你就能保证此生不渝吗？今日我能暖你，若这盆炭火烧干了，化成灰，不能暖你了，你是另找一盆，还是宁愿抱着这盆灰，活活冻死呢？” “我能保证此生不渝，你会信吗？”赫连擎凄凉一笑，“你只是心存怜悯，就像可怜那些无辜百姓，伤员病患一样。我对你来说，与芸芸众生又有何不同？你从未信任过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信我爱你。” 常异眸中泪光闪动，他想说不是的，我信你，也爱你，可话到了嘴边还是难以启齿，“你还年轻，我这样的人遍地都是，你一时放不下，不过是不甘心。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总能放下。” 赫连擎没再反驳，又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便垂眼道：“你说要做挚友，挚友之间，不能互相取暖吗？” 赫连擎胡搅蛮缠不肯离去，常异担心他额上伤口，只得退后一步，“随你。”
第83章 熄灭灯火，二人并排而卧，赫连擎果真规规矩矩，没再动手动脚。 常异心中忐忑，犹豫着开了口，“我师叔……” “我不在乎，”赫连擎沉声应道：“怎么死，死在谁手里，我都不在乎了，放心。” 他不追究老毒物，常异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一听他对自身性命如此不上心，常异又觉得心头发堵，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闭眼酝酿睡意。 半夜里一双手扯住常异手臂，常异本就浅眠，睁开眼便要发火。 “别走……” 赫连擎犹在梦中，常异没了脾气，刚要安抚一二，不料赫连擎猛地惊醒，发疯一般紧紧抱住他，胸膛贴着他微微发颤，像是发了梦魇。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走。”常异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赫连擎不吭声，在他的安抚下喘息稍定。 “别怕，我去点灯。”常异回抱了他一下，轻轻挣开，须臾拿着一盏小灯回来。 “做噩梦了？”常异忍住困意，揉了揉眼。 赫连擎摇摇头，常异皱眉盯着他，硬逼着他说。 赫连擎呼吸又发起颤来，几近崩溃，“我梦见你逆着光走，越走越远，怎么喊也不回头，我追不上你…… ” 常异对他的心疼再也掩盖不住，二人相顾无言，良久，常异伸展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常异，我是谁？” “你是赫连擎，一战定乾坤的瑞王殿下，大魏的战神。” “不对，我是贺青。是陪你晒药、晾书、种草药的贺青。” 二人都红了眼眶，赫连擎又道：“你有没有话想问我？” 常异伏在他肩头，忆起俱州那夜，赫连擎还有话没答，顿时心领神会，“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我早就喜欢你了，喜欢得不得了。山河万里，天上人间，今生来世，我只爱你。”赫连擎脱口而出，仿似早已演练过千百遍，他额上全是汗珠，脸色苍白得如同冬雪，目光里映着烛火，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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