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该招的招了,本官就放你离去。若不然……”方厌走到明处,狞笑道:“本官教你生不如死,有来无回!”
第49章 “居然是个硬骨头。” 方厌抽得手酸,灌下大半壶茶水,“本官掌管牢狱十载,最喜欢的就是硬骨头。” 诏狱刑罚严苛,昔日常用的几种,一股脑全试了个遍,却仍旧撬不开他的口。 常异周身冰冷,早已疼得麻木。 方厌打得正起劲儿,本还待施刑,忽然阴影里传来一声笑。 常异双眼都被汗水遮盖,闻声顿觉毛骨悚然。 忍着刺痛睁眼,只见暗处伸出一只白净瘦削的手来,捏起烙铁杆子,在炭盆里拨弄几下,立时便有火星噼啪炸开,随着烟气飘散明灭。 方厌出了一身冷汗,呵斥道:“再不招,本官……” “废物。”那人开了口。 短短两个字,却像一根长钉,自左额穿透到右额,扎得常异清醒过来,“是……你……” 赫连悬走出阴影,笑道:“常先生对阿擎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十六是阿擎的弟弟,又不是你的,嘴怎么这么硬呢?” “你都说了,他又不是我……”常异被血水呛了一口,狠咳几声,喘着气道:“又不是我弟弟,那我怎知他,怎知他在哪里?” 看来在东郊设伏的也是赫连悬,别院那些不堪一击的刺客,说不准也是他的安排。 他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取信赫连擎,诱赫连擎将常异送上门来,再拷打逼问出十六的下落吗?万一常异真不知情呢?万一赫连擎回恪王府要人呢? 即使找到十六,他会直接把人杀了,以绝后患吗?没了二皇子,他明明已经站在第一顺位上,或许安分守己就能入主东宫了,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得罪赫连擎,去杀一个无依无靠、对他毫无威胁的幼弟? 常异自然不会在此时询问求证,只咬紧了牙关,怒视赫连悬。 “你替他受罪,他又不知道。万一我手下没轻重,不小心要了你的命,他可就如愿了。”赫连悬缓步走近。 常异没来得及细品他话中之意,胸前一凉,迟来的疼痛和烧灼感愈演愈烈,即使勉力隐忍,仍不住有低吟溢出齿关。 他后知后觉地闻到了皮肉焦灼的味道,细弱的“滋啦”声不断在狭小的囚室里激荡。 赫连悬贴得极近,沉迷似的闭上双眼,深深吸气,重重一叹,笑道:“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明知常异无法作答,便兀自说下去,“五月初七,赫连擎与苏府长女成亲了。”又故意抬手掩口,“呀,瞧我这记性,阿擎要我帮他瞒着你的,常先生不会告诉阿擎吧?” 不能信,不能信……不能死在这儿,这疯子想杀十六,也不会对其他兄弟心慈手软,要活着出去告诉阿擎…… “常先生疼不疼啊?你替他守口如瓶,他此时在干什么,嗯?他赫连擎成亲呢!与他那娇妻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啊……” 怎么会,明明答应过,不会有那一天的……不对,是赫连悬在骗人! “成亲之后,他就有定海将军做后盾,能救罗家,能救十六,还能夺储。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至于你,哄哄不就好了么?”赫连悬不容他躲避,贴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常异几近崩溃,脱口反驳道:“你胡说……你胡说!” 他这一吼几乎用尽全力,奈何缺乏力道,落在赫连悬耳中,同猫儿发威并无二致。 “我有什么可胡说的?你不信也罢。”赫连悬大笑道:“来来来,上酒!我来作陪,咱们喝杯阿擎的喜酒!” 方厌忙命人抬酒进来,不怀好意地附和道:“是该喝酒,沾沾喜气。” 赫连悬却恍然道:“不对,常先生不能饮酒。” 方厌摸不准他的意图,小心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泼他身上。”赫连悬变脸极快,瞬间笑意散尽,坐回暗处。 常异身上已没有一块好地方,冰凉的酒水彷如无数只小刀子,一寸一寸剌在伤处,如群蚁蚀身,似千刀万剐。 他自来怕疼,如此酷刑加身,哪还忍得住,登时惨叫痛呼起来。 伴随着赫连悬癫狂的笑声,意识渐渐不再清醒,梦中赫连擎一身红袍,反反复复同人拜堂,新娘的脸遮在团扇后看不甚清,想来是苏海棠。 “常异,常异……”不知是谁附耳低唤,每唤一声,都带出锥心蚀骨的痛。 发觉浑身的痛楚正在苏醒,常异奋力挣扎起来,他宁愿回到现世受尽折磨,也不想在梦中一遍遍看着赫连擎拜堂成亲。 原以为睁眼还是刑室,可当常异满头冷汗地醒来,入目却是熟悉的帐帘,只是疼痛随着呼吸蔓延,确然刻骨,想来那并不是噩梦。 “常异!”赫连擎脸色惨白,见他醒来,即刻握住他的手,低声询问道:“是不是身上还疼?要不要喝水?” “常先生感觉如何,要不要宣御医进来?” 闻听此声,常异的瞳孔骤然一缩,急忙想要起身,赫连擎按住他,心疼道:“躺着别动,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常异嗓子都嘶哑了,话说得断断续续,语不成调,“是他,都是他做的……行刺,遇袭……他……” “常先生怎么了,发癔症了吗?”赫连悬缓步走近,“阿擎,还是让御医进来看看吧。” 常异顿生警觉,猜测是赫连擎救他出来,却并不知赫连悬的恶行,于是指着赫连悬道:“别信他,阿擎,他……” “有劳三哥,替我叫御医进来。”赫连擎打断他的话。 常异不可置信地看着赫连擎,“你听不见我说话吗?赫连擎,你是不是……” “好啊,那常先生好生将养,我得空再来看望。”赫连悬言辞恳切,浑似个人样,全没有刑室里的畜生情态,若不是亲身经历,恐怕连常异都要信以为真了。 可即便他伪装得再好,赫连擎问都不问,竟然半点疑心都没有吗? “阿擎,他要杀十六。”常异虚弱至极,多说一句都觉得气血翻涌。 赫连擎终于微微动容,却还是不发一言,任由赫连悬信步出门。 “你……”常异猛地一颤,终于看见赫连擎身上的喜袍,登时不顾疼痛,扯住赫连擎领口,他实在说不出话来,眼神分明是质问:你真的成亲了? 赫连擎低声道:“你先养伤,别乱动。” 赫连悬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笑着道了句:“阿擎,有司陪同苏姑娘在外等候,你安抚好常先生,别忘了出去报个平安。” 苏海棠也来了。 常异松开赫连擎,脱力趴伏在床沿上,双肩剧烈抖动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哭自己惨,还是笑自己蠢?甜言蜜语、指天起誓,长嘴的都能说,就他常异信以为真。 想来赫连擎只是短暂地需要他,若今日他死在赫连悬手里,赫连擎还可以再去需要别人。就像俨王世子对那些情人一样,个个都是宝贝,却没有哪个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滚……滚出去!”常异这一吼,无端携着腥热,鲜血脱口涌出,惊得赫连擎面无人色,大吼道:“御医呢!御医!来人!” 几名御医推门而入,常异却不肯教他们把脉,他不想死在这儿,万一御医也是赫连悬的人呢? 在这偌大的靖都,只要赫连悬想,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谁知道那个疯子又想出什么花样来折磨人? 他能信的,只有一人。 “师兄……师兄……”常异呕血不止,一说话就呛得喘不上气来。 赫连擎变了脸色,咬牙吩咐道:“去郑王府,请梁清眠。” 常异稍稍放心,不再挣扎,他须得节省体力,撑到师兄来。上下眼打起架来,不消片刻就晕死过去。 没见着赫连擎红了眼眶,眸中戾气翻涌,杀意凛然,“好,你要见谁都行,怎么都行。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50章 “师兄……” “别说话。”梁清眠难得方寸大乱,双手虽还稳当,眼中却已有泪光,话音颤抖不止:“本就先天不足,还伤成这样……须得静养,不许再动怒,心绪激荡也不可……” 常异服了药,身上已恢复些气力,拉着师兄袖口问道:“师兄,桑枝呢?” “在郑王府。” “十六呢?” “阿霄送他出城了。” “去哪儿了?” “我不知……”梁清眠握住他的手,急道:“别管了,什么都别管,你好生歇着。” “师兄,好疼。” 梁清眠狠狠揉搓着酸涩的眼角,哽咽道:“不是说要成亲了吗?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阿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门外隐隐传来交谈声,想是赫连霄与赫连擎在说话。 常异闭上眼,两道泪痕滑入鬓角,“我没事了,师兄,你帮我看顾好桑枝。” “阿异……” “清眠,”赫连霄轻轻叩门,低声道:“你留在此处照看,我与四殿下出门一趟,很快回来。有事让护卫去办,不要出来。” 门内二人俱未应答,赫连霄轻叹一声,出门上马追赶赫连擎,劝解的话散落在猎猎风中:“表兄稍安,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赫连擎却不管不顾,径入方府,将方厌从宠妾房中揪出,捆紧了扔上马,骏马撒足狂奔而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家人反应过来,纷纷要追,方夫人大声哭号,要去有司告状。 事已至此,仁慈无用。 赫连霄目视左右,将他们一并拦下,尽数赶回府中。 别院里,师兄弟二人相对无言,忽闻门外有人倒地。 常异耳尖,浑身一震,勉强支起身子,推开梁清眠,“师兄快逃,跳窗走,别回头。” 梁清眠四下扫视一番,踉跄着打开空柜子,掀被抱出常异,小心将人安置进去。 常异浑身是伤,经他这一动作,疼得说不出话来,哪还拦得住他,只得含泪摇头,颤声叫他快走。 房门大开时,梁清眠堪堪将柜门关上。 常异窝在衣物中间,一时动弹不得,心急如焚。 然不消片刻,柜门再次打开。 常异见着来人,满腔愤恨化作委屈,泪水夺眶而出,哭着喊了声“师父”。 见着他这副模样,梁彻长眉倒竖,转头骂梁清眠:“小兔崽子,怎么照顾师弟的!” 梁清眠蔫头耷脑,不敢吭声。 “师父,不怪师兄……怪我自己……”常异一着急,胸口又钝痛起来。 梁彻心疼万分,当即气哼一声,放过梁清眠,“小毒物,还不过来背人。” 话音一落,便有个白面少年跳上前来,少年干瘦佝偻,身手敏捷,浑似小猴儿,眼珠子转来转去,甚是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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