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常异压低声音,拉住赫连擎双手,在他手心轻揉,“你还杀过狼呢?” 赫连擎点头应了。 “这么厉害,连刀剑都没带?” “清晨刚睁眼就被扔进狼窝,来不及取剑。” 常异心头剧颤,“受伤了?” “躺了大半年。” 常异一窒。 “不是很疼,卧床养伤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不能练剑。”赫连擎似乎想安慰他。 “你那时多大?” “十二岁吧。”赫连擎见他眼眶发红,又补了句,“三年后就遇见了你。” “东郊丢掉的那把剑,就是那时皇帝赏的吗?” “不是。”赫连擎眼神暗了暗,“是我小时候,母妃托人出宫,延请名家所铸。” 常异心都空了一块,“都是为了救我……” 赫连擎反握住他的手,“世间无你,便也无我,徒留宝剑蒙尘也无用。” 常异还是满心酸涩,只好借捣药避开他的目光。 谈笑间,赫连霄仍不忘关注他二人动静,见常异神色不对,若有所思地看了表兄一眼。 晚间赫连霄与梁清眠留下用饭,梁清眠每下一筷子,便细品味道,与常异交流药膳配比。 赫连两兄弟插不上嘴,便碰杯小酌,有一搭没一搭谈些朝政细节。 四人正怡然时,前院奔来一小厮,急报:“殿下,罗府有事。” 赫连擎搁下酒杯,“怎么了?” “我们大人母家有个表少爷,前些日子调到靖都……” “捡紧要的说。” “表少爷获罪罢官,牵连到罗府了!” 赫连擎猛然起身,“景愿呢?” “大公子在公署,不知现下如何了。大人原本只是托人打听,哪知引火上身,眼下阖府皆被官兵捉拿,只一个机灵的小丫头从后门溜出来报信……” 不待小厮说完,赫连擎起身便走,赫连霄匆匆与梁清眠嘱咐几句,亦跟随而去。 “阿擎!”常异追到门外,匆匆叮嘱:“此事蹊跷,先见景愿,不可硬闯有司。” 赫连擎脚步不停,扭身冲他点头。 赫连霄道:“先生放心,夜里冷,就别出门了。”复又招呼守卫,“天亮之前,我与四殿下中必有一人回返。你们紧闭院门,不可放旁人进入,二位先生安危,便托付各位了。” 守卫齐声应是。 当天凌晨,赫连霄归来一趟,加重了守备,又匆忙离去。 随后一连五日,再无消息。 常异日夜心绪不宁,煎药时险些烫伤。 梁清眠心性纯澈,钻研起药理来心无旁骛,见状不解道:“阿异,何事魂不守舍?” 常异与他详言个中利害,梁清眠想了想,安慰他说:“有阿霄呢,没事的。” “二公子虽是……虽是皇室宗亲,境况却颇为不易,平日想必已是举步维艰,这事他也不好掺和。”常异烦闷道:“靖都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梁清眠却一口咬定:“有阿霄在,不用担心。” 常异无奈笑笑,并不同他争论。 二人各自忙碌时,院外忽起喊杀声。此刻日头西沉,光线晦暗,常异忙吹熄灯火,抄起木凳,拉着梁清眠躲在门后。 未几,喊声平息,护卫浑身是血入得门来,报说刺客皆已伏诛。 常异放下木凳,道了声辛苦。 护卫拱手一礼,即刻出门搬抬尸首,洒扫庭院。 当夜又有郑王府小厮求见,被护卫拦在门外。常异披衣出门查看,听那小厮憋屈道:“二公子料定你们不放行,特意让我带着印信,怎么还不信我!我不进去也行,你们去叫梁先生,先生识得我,让我见他一面……” “怎么了?”常异开口问道。 小厮不认得他,见护卫对他恭敬,竟猜出他身份,“是常先生吗?常先生,我是郑王府的,我家二公子傍晚遇刺受伤,昏睡时连唤梁先生名讳,常先生能不能……”不待他说完,常异急忙回去喊梁清眠。 梁清眠脸都白了,慌忙套上外袍,推开护卫便走。不知他哪来的蛮力,护卫又不敢冒犯他,竟教他闯了出去。 常异想跟着,却被护卫拼死拦下,“四殿下回来若不见先生,我等皆要治罪,请先生念及我等。” 护卫身上各有轻伤,只草草包扎过,常异于心不忍,又实在放心不下,便道:“不然你与我同去,看一眼就回来。” 护卫长道:“你们两个护送梁先生去郑王府,路上若遇歹人,就地格杀。此行来回半个时辰足以,半个时辰后若无音讯,按失职论处。” 护卫领命而去,护卫长又道:“先生稍安,请先生移步屋中等候。” 常异只得冲着梁清眠的背影喊道:“师兄,万事小心!” 梁清眠不顾一切狂奔而去,途中还摔了一跤。 一瘸一拐来到赫连霄床前,只见一心腹侍女看护左右。侍女见着梁清眠,从旁禀道:“先生莫急,二公子伤得不重,只左臂刀伤深了些,已上过药了,现下还有些发热呓语,医师说已无大碍。晚间二公子从公署归来,遇贼人行凶,亏得靖都卫及时赶到,已将贼人就地正法。王府守备严,先生不必担心。”见他只呆呆望着赫连霄的睡颜,侍女心下了然,噤声告退。 赫连霄正在昏迷之中,听见开关门的细弱声响,竟醒了过来,睁眼看着梁清眠,喃喃道:“清眠?我还在梦中吗?” “是我。”梁清眠应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惊讶之下,赫连霄急着起身。 “别动,当心伤口裂开。”梁清眠伸手来扶,赫连霄看清他袖口泥渍,再一细瞅,梁清眠头发散乱,素日佩戴的白玉簪不知所踪,脸侧还沾着泥点子,当下眉头浅皱,“摔着了?” “嗯。”梁清眠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立时解了发带,想重新将头发拢好。他这一抬手,袖子下滑,又露出小臂上的擦伤。 “清眠你……”赫连霄伸手拉他,却牵扯伤处,疼得闷哼一声。 梁清眠连忙扶住他双肩,发带跌落在地,未来得及收束的发丝散在肩头,衬着苍白的面色,平白惹得人心尖乱颤。 赫连霄猜到他是得知自己受伤,匆忙行路才落得如此狼狈,静静看他半晌,思及未受伤的右手倒还有力,便探手一拽,将人拽到眼前。 薄唇微凉,激得梁清眠瞪大了双眼。
第47章 宫中遍布明灯,入夜后仍旧亮如白昼,晃得人眼珠生疼。 赫连擎手握圣旨,背对着那一片明烛,快步走入黑暗中。 北燕犯边,皇帝急于笼络苏郢,宣有司议定儿女亲事。赫连擎不待宣召,连夜入宫求见,言说愿提前婚期,保苏将军无后顾之忧。 帝心大悦,当即应允。赫连擎趁机请皇帝准许十六即日就藩。 皇帝眉毛一横,压着怒气没发作,含糊应下。 赫连擎又跪求明旨,皇帝顾及他与苏家的婚事,总算没上手,冷笑着命人拟了旨。 帝王心思深,定以为他是有心争夺储位,急于送兄弟就藩,是想绝了十六逐鹿天下的资格。 赫连擎只道靖都形势未明,十六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早早送他就藩,朝廷按例会委派官员随行。张怀古是个纯臣,届时定然请命追随。 虽说十六一入封地,定然如同圈禁,可有忠臣在侧,又远离夺嫡争端,当可保安然无虞。 婚期定在五月初七,还有五日。 大婚当夜,十六便可获准起行,这是皇帝同他要的保证。 罗府受牵连也并非偶然,赫连擎设法见过罗繁。罗家那个表少爷刚直清廉,为官数载,政绩上佳,述职后没多久,便调任靖都。 谁知他前脚刚离任,地方属官立即罗织罪证,上书参他贪墨盐款,有司未经查证,立时拿人下狱。 当时罗繁人在公署,刑部文书已至,即命将他革职下狱,不消半日,又给他安了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东宫储位空悬,结党营私可是重罪。近日罗繁与同僚往来,确然较从前更甚,月余内来往的官员,也陆续被拿至刑部盘查。 一时间风声鹤唳,靖都波谲云诡,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刑部守口如瓶,赫连擎奔走数日,也只凭借赫连悬的手令,暗中见了罗繁那一面。 随后有司上报天子,往后再想打探消息,便再无回音了。罗府老小都投在刑部大牢里,也不知境况如何。 次日一早,赫连擎纵马出城,按着罗繁的指示,接回了十六和桑枝,挨到入夜,命心腹悄然送到郑王府。 赫连霄臂上伤口颇深,见了赫连擎,忙将细节逐一告知。 有人屡次下手暗算,此番矛头对准了罗繁,来势汹汹,若想与之对弈,片刻都耽搁不得。 数日以来,赫连擎几乎没怎么合眼,自然也顾不上常异,闻听别院遇袭,也只能一再加重守卫。 眼下见赫连霄也受了伤,顿时后怕起来,一心想回别院。 “表兄!”赫连霄快步跟随,一路送他至府门,殷殷嘱咐道:“表兄万事当心。” 赫连擎点了点头,“你也要当心,此人手段狠辣,绝不只是冲我。”顿了顿,“你和景愿……” “是我操之过急了。”赫连霄自责道:“我想得到陛下认可,景愿他是为了帮我……” “不怪你。”赫连擎轻拍他后背,“五月初七,你替我送十六出城。”加重了语气,继续道:“用你的人送。” 赫连霄一惊,“原来表兄都知道。” “阿霄,我信你。十六就交给你了。” 赫连擎翻身上马,赫连霄倾身一礼,郑重道:“定不负表兄重托。” 别院 常异明知靖都不太平,却被锁在院中,什么忙都帮不上。思虑愈重,便愈发不得好眠,连着几日,堪堪只能合眼一两个时辰。 此时缩在檐下,盯着紧闭的院门,胸中憋闷至极。 忽闻门外有人低语,常异心中一动,顾不得双腿发麻,跌跌撞撞往门口走。 院门“嗒”一声打开,常异刚行至庭院正中,待看清来人,眼眶一热,立时奔入对方怀中。 赫连擎紧紧搂着他,双手在他背脊上逡巡片刻,低语道;“你瘦了。” 常异后知后觉,两下挣脱开去,气道:“见不着你,我能不瘦吗?” “是我的错。”赫连擎连日少眠,头疼愈演愈烈,脸色也不大好。 常异心一软,凑过去轻抚他脸侧,哽咽道:“你没错,只是下次记得让人回来报个信,我实在是……” 赫连擎的头疼缓解了一些,心中戾气也散去大半,依恋地贴紧他掌心,轻轻应道:“好。” 常异被他蹭得手心发痒,却还是随他动作,并不撤手躲避。 “罗大人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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