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说,我依旧微笑:“这些手段或许在宫主看来有些无耻,可也要知道,在这江湖上,多的是无耻的人与事。宫主亦非什么坦荡君子,又何必在乎我是不是一个小人?” “二楼主倒是直白。” 我道:“我一直如此,想来是宫主对我还不够了解。” “那我们也开门见山罢,二楼主想要与我合作,不过是为了能在此次武林盟会中成为四大盟之一,我说的对吗?” 我却道:“宫主说得不错,可也错了。” “哦?错在何处?”她追问。 我道:“我想与宫主合作,的确是为了天意楼能稳坐四大盟之一,可以凌波宫为引子,便是因为我与凌波宫有仇了。” “二楼主原来是在一箭双雕。只是就这么告诉我,二楼主不怕我之后反悔吗?” 我道:“如果我会害怕的话,又怎会让凌波宫也入局?” 她看我许久,缓缓道:“二楼主对这四大盟可谓是势在必得。” “上次憾恨未成,这一回有如此好的机会,我自当尽心尽力。” “只是不知二楼主如此尽心竭力,秦楼主又如何?” 我道:“宫主话里有话。” 她便答:“如今江湖上谁人不知晓秦楼主与枕桑之间的事情,说来,我这里还有叶尘生的下落,不知二楼主想不想要。” “我岂会想要叶尘生的下落?”我不为所动,只淡淡一笑,“这桩事终究与我没什么关系。宫主若有心,不如直接将叶尘生的下落告知秦横波,又何必来告知我。” 宛翊也就微微笑起:“如此,我就不送二楼主了。” “其后若有事相寻,二楼主不必亲至。”她又道,“我豢养有一只飞鹰,由他交接信件,万无一失。” 我挑眉:“宫主对这只飞鹰如此自信?” 宛翊道:“自然。等二楼主见到他就会知道,我为何如此自信了。” 肆、 我起身道别,带着关容翎走回湖岸,看宛翊凌波渡水,翩然而去。 关容翎道:“她不怕附近有凌波宫的人暗中埋伏?” 我道:“如果会有人胆敢在她身边埋伏,那这个人的武功绝不能在她之下——关容翎,你认为,凌波宫有多少人的武功不在她之下呢?” 关容翎道:“你是说单古艾?” 我静默片刻,叹道:“说句心里话,凌波宫这位宫主的姓名,着实有些……” “他不是中原人。”关容翎道,“他究竟从何处来,除我父母之外,大概谁也不知道了。” 我道:“那他也未想过改一个中原人的名字,难道是对故里心怀思念?” 关容翎瞥我一眼:“我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又微笑反问。 关容翎道:“我更不在乎你在想什么。” 我道:“你怎么能不在乎我,关容翎,你要知道谁是你的救命恩人,谁是你的主人,若是没有我谢兰饮,你现在活得如何,都是个未知之数。” “但这也不代表着我就要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 我觉得此等想法有违道理。 我慢条斯理道:“不管如何说,我救过你,直至如今,我对你也算是礼遇有加,你不能否认。” “……” 关容翎这回沉默了许久。 他眉眼仍是冷漠,语气亦不温柔:“礼遇有加?你总是让我学狗叫,这也叫礼遇有加?” 我转过身,忽然停下脚步。 他也停了下来。 我微笑道:“你对狗有什么不满吗?要知晓它们比人更忠心,懂得谁是主人,谁是敌人。人会变心,它们却不会。我说你是我的狗,那是在抬举你。” 关容翎倒也没感动。 想来也是。 正常人大抵都不会觉得动容,而他这样的脾气,只会因为我这般说话而更讨厌我。 他别开头,迈步就走。一句话也没说。 我毫不意外:“别急着走啊,”我几步跟上他,拉长了语调,“狗可不会抛下主人。” 关容翎道:“也不是没有噬主的狗。” 我颔首承认:“你说得也有道理。” “所以你承认你是我的狗?”我又追问。 关容翎冷笑:“我说过,我不会做狗。” 我诚恳道:“其实我也不太会做主人,本来这种事应该请教一下秦横波的,他手下有那么一条忠心的狗,想来一定比我更会做主人。” “只不过现在我看他的狗都要背叛他了,想来请教他也是没有用的。” 关容翎没理我。 我快走几步,拽住他的手腕:“我还没说完。” 他偏过头来看我,神情有片刻怔愣。 我慢声说话:“所以我来请教你。关容翎,你喜欢什么样的主人?” 这一次,我确认自己说的话是很能让人动容的了。 因为关容翎猛地挣开我,瞪了我一眼不说,嘴里还在骂我:“谢兰饮,你有病吗。” 不过我没发怒。 我反倒后退半步,谨慎道:“你脸红了。” 我提醒他:“你说过,你不是断袖。” 关容翎飞了记眼刀,握着剑扭头就走。 这一次,他是真没再等我。
第9章 壹、 秦横波到底没有忍耐多久。 他深恨叶尘生,不报枕桑之仇,他绝不会放弃。 他其实已经忍耐了多时。 若非名剑花意失窃,想来秦横波已经与叶尘生不知动过多少回干戈。 他终究忍耐了。 身为兄弟,我本不该对他另有微词。 我理应体谅他。 秦横波这一生,颠沛流离过,得意畅快过,也这般失意过。 我与他无仇无怨,本不该步步相逼。 可这种道理说与我听却无用。 我给过他太多次机会。 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倘若枕桑与他之间没有血海深仇,没有纠缠不休,没有谁亏欠谁,谁必然要奉献所有——我兴许是接受的。 正如我在秦横波面前数次夸赞西云楼龄的忠贞不二。 因为我欣赏这样的人。 我能接受秦横波与西云楼龄在一起——如果他这一生非要有人谈风花雪月,那这个人可以是西云楼龄,却绝不能是枕桑。 如若一个人放不下血海深仇,卧榻之侧,又岂敢酣睡? 如若一个人放得下血海深仇,焉知今日之日,不是昨日? 这般道理,秦横波不是不懂。 他只是被情爱蒙蔽心神,一心一意选择了一条并不完满的道路。 他如此做,抛下天意楼的一切,也抛下了我。 ——这一日,秦横波代天意楼发出追杀令,追杀叶尘生。 同日,他传唤西云楼龄,令西云楼龄不惜一切代价,取回叶尘生的人头,以告慰枕桑在天之灵。 他丝毫不看西云楼龄的神情。 相对的,整个江湖流言盛嚣尘上,如何讥笑我天意楼,他也毫不关心。 贰、 他竟能如此不顾一切。 着实让我诧异。 难道爱情就这般惊天动地,必然令人沉迷于此,诸事尽忘? 叁、 我在楼外见到了西云楼龄。 他一身黑衣,手中执剑,与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我叫住他:“你真的要去取叶尘生的性命?” 他回身,还是那般恭敬,垂着头,令人看不出神情,也挑不出差错:“大楼主有令,属下自当遵从。” 我疑道:“纵然这并非你心中所愿?” 西云楼龄顿了顿,答:“属下毕生忠于天意楼,死生无悔。” 我仔仔细细打量他许久。 我道:“西云楼龄,没想到你也是个狡猾之人。” 西云楼龄八风不动:“属下不明白二楼主的意思。” 我笑了笑:“不懂就不懂罢。以前以为你不懂,如今想来,只是你什么都懂,又懒怠去懂。” 西云楼龄道:“二楼主谬赞。” 我一摆手:“去罢,找叶尘生要他的人头。” 肆、 西云楼龄也着实令我意外。 他只答自己死生无悔,却没说那究竟是否是他心中所愿。 我笑着看他远去的背影,不由感叹。 秦横波啊秦横波。 想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到底还是心生两意。 可要我说这是狗的错,到底显得我不够公平。 这世上有多少的狗能知道自己有错? 不过看主人的脸色。 走到如今境地,怨不得旁人。唯有怨秦横波自己,总去授取假意,反倒辜负真心。 这也很好。 我亦动身离开。 至少今后我与秦横波刀剑相向,又多了一个指责他的理由。 待我占尽上风,立于不败之地,到那时,不知我与秦横波这十三年的兄弟情义,会落到个怎样的丑陋下场?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与秦横波之间,终究破镜难圆。 伍、 “这真是一把好剑!” 名剑花意出鞘,单是剑光,就已让洛无度惊叹连连。 “你怎么舍得让这样一把宝剑呆在这种剑鞘里?”他甚至有些埋怨,“如此绝世之姿,你竟然让一支木鞘做它的剑鞘,着实是暴殄天物!” 我微笑:“你在西域时不也暴殄天物过?” 洛无度一噎。 “我那件事和这件事不一样!”他辩解道,“我当时是为了恶心他们,故意把那堆夜明珠丢进水里,我看着是不在意,其实心里痛得要死。” 话锋一转,洛无度又道:“可你这件事不一样啊,你把这么个宝剑装在木鞘里,旁人看着,也只会觉得你堂堂天意楼的楼主,竟然只用一把木剑,这多丢人!” 说得真心实意,好像真是为我着想。 我道:“你要知道,中原有句话,叫财不露白。” 洛无度道:“我不懂这个东西,我只知道你谢兰饮让宝剑蒙尘!你太过分了!” 我叹道:“你如此义愤填膺,倒显得我不近人情。” “……”洛无度警惕万分,“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我仍是在笑:“好歹朋友一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了解不过。无度——” “停!” “慢!” 洛无度抱着酒壶,往旁边又挪了几步:“先说好,太过分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 我道:“这件事绝不过分。” 洛无度道:“上次你说不过分的事情,非常过分。” 我道:“这一次,绝对不过分。” “真的?” “真的。” 洛无度便十分勉强地追问:“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我将名剑花意封回木鞘中,转而推到他身前。
5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