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容翎没说话,只看了看我。 “你说的?”楚晚思扭头问。 我道我想不起来自己说没说过,大抵是说过的,因为关容翎不太会说谎。 楚晚思沉默片晌,他深深道:“我先出去走走,你们继续聊。” 他起身就走。 我待他走后才又看向关容翎。 能眼不红气不喘说自己是一条好狗,可见他已深切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知该说欣慰还是古怪。 因而他若接受自己是一条狗,我还与他肌肤相亲,那我算是什么。 我越想越觉得古怪。 然则在想通这桩事之前,我更想知道另外的一桩事—— 我道:“所以你就想要胜过西云楼龄?” 关容翎顿了顿,他道:“是。属下要做世上最好的一条狗。” 我蹙了下眉心:“……你不打算再做人?” “阁主需要我是一条狗时,我就是一条狗,阁主想要我是一个人时,我就会是人。” 叁、 关容翎确然忠心耿耿,赤忱一片,我甚为动容。 可我还是觉得那句话有些奇怪。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楚晚思又晃晃悠悠走了回来。 一进屋,他撩起衣摆坐下,笑道:“说完了?关容翎走了?” 我道:“你为何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那没有,”楚晚思说,“我只是觉得谢兄你这个人啊,居然也会一叶障目。” 闻言,我问:“我如何一叶障目?” 楚晚思道:“你难道不喜欢关容翎?” 我一顿。 我奇道:“我怎么会喜欢他?他是我的一条狗而已。” 楚晚思道:“一条狗而已?谢兰饮啊谢兰饮,须知如你这样的人若是心无他意,又怎会待人不同。你当关容翎是条狗而已?怕不止如此。” “再者说……你要当真觉得关容翎不过是条好狗,那你便不得不承认一桩事。” “甚么事?” “这些年来你对西云楼龄也心怀不轨。” 我道:“你在胡说甚么?” 楚晚思啧啧两声,笑叹道:“谢兄,你难道就未想过一个问题。如若西云楼龄当真是你的狗……” 他说到这里,有些后怕地双手合十:“叶少阁主,得罪、得罪。” “那你会如同对待关容翎那般对待他吗?”楚晚思接着追问于我。 我亦思索片刻。 我道:“这如何就证明我待关容翎格外不同?” 楚晚思道:“啧啧啧,你若是不信,我也不急着再问你。只是谢兄啊谢兄,你言说秦横波如何‘不识好歹’,辜负了西云楼龄一片真心。岂不知自己有朝一日,或许也会成为那个‘不知好歹’,辜负真心的人呢?” 肆、 这桩事实在难解。楚晚思大抵是故意来让我不痛快。 本就因着关容翎最近的古怪心烦意乱,楚晚思如此一谈,更让我烦心。 我便让楚晚思去杀了武林盟主。 楚晚思闻言怔住。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为了报复我,临时起意的罢?” 我岂是这种人,我道不是:“本来就想好要你来动手,如今也是正好通知你罢了。” 楚晚思叹惋道:“我很早以前就想取走那武林盟主的性命。” 我道:“难道你现在不想?” “现在我取走他的性命,我又当不成武林盟主,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兴趣。” 我宽慰他:“你以前杀他,你也做不成武林盟主。” “……那倒也是。” 楚晚思笑着站起来,掸了掸衣袖。 临走前,他眼波流转,回头看我一眼:“谢兄,你真该好好思索思索。便说如果躺在你身下的人是西云楼龄,你未必会意动。” “人啊——”楚晚思摇摇头,“就是喜欢玩弄别人的真心,最后忘记自己还有。”
第54章 壹、 楚晚思的动作倒是极快。 不过短短几日,武林盟主意外身死的消息便传至我的耳中。 此事不仅震惊武林,更惊动了朝廷。 虽则武林盟主在江湖上并不能称王称霸,说自己乃是权势上的天下第一人,但在江湖中,武林盟主的名望多与高坐朝堂之上的天子并无区别。 武林盟主便是江湖中的天子——纵算无人敢承认这桩事,它却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如今与自己地位相符的武林盟主竟离奇身死,怎能不让当今天子又惊又怒,又怕又恨。 此事一出,还未及调查出真相,便先教人传出了所谓的“真相”。 无它,上一次的武林盟会闹得沸沸扬扬,炼骨宗为入主中原,搅乱了一锅浑水,如今武林盟主身死,他们岂能脱得了干系? 莫说此时没有证据,就算到了最后,哪怕毫无证据,江湖上也会出现诸多证据。 谁也不想坐视炼骨宗重回中原。 这等恣意妄为的魔教若留在中原,与那些名门正派平起平坐,甚至取代武林盟,更将他们稳压一头,于情于理,都无人乐见,更无人接受。 如此,武林盟主的死无论是因为甚么,是有人寻仇,还是炼骨宗有所图谋,乃至这可能是朝廷的另一种警告——再多理由,亦不能改变最后的真凶。 无论谁是真凶,最后真凶都只有一个。 即是想要入主中原的炼骨宗。 贰、 我倒不觉得自己让楚晚思去刺杀武林盟主的事是甚么祸水东引。 我只是想起有这么一桩事而已。 至于这件事究竟有几分重要,我并不在意。 还是冀昭寻到我,向我说了另一桩我在意的事情。 冀昭言说关容翎的毒蛊或有第二种解法。 我问是何解法。 冀昭道:“此解法名为生死结,顾名思义,同生共死,连环相结。是迫不得已又万不得已时的解法。” 我道:“此时此刻已到万不得已之时?” “虽非如此,却也大差不差。” 冀昭沉默片晌,又道:“这是毒蛊,纵然延缓毒性,叫他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可等毒性加深,毒蛊与血肉缠连甚久,届时若想再用此解法,也是无力回天。” 冀昭的考量并无道理。 我半个时辰后寻到了三长老,询问关容翎身上的毒蛊在他看来有甚么解法。 他报出一长串我闻所未闻的药材。 然后道:“集齐这些药材,我定能解蛊成功。” 我问:“你说的这些药材难不难寻到?” 他讪笑道:“有点难。” 何谓有点难?我冷笑:“有多难?有我一掌拍死你难吗?” 三长老立刻摇头,他擦了擦脸下的汗,嘀咕道:“这毒蛊……我当时做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解蛊,哪知道会落到你手里——” “嗯?” “唉!”三长老叹了口气,“确实很难。奇珍不在少数,有一些还是我幼时曾在古书上看到过的药材,世间也不知是否还有……” 我道:“起初你不是说这蛊毒你能解开吗?” 三长老道:“……那也就是为了骗你加入炼骨宗。” 我静默看他片刻,淡淡道:“你倒是老实。” “……哈哈,”他干笑,“我、我识时务。” 叁、 生死结这种解法,乍听之下,我颇觉自己吃亏。 我无病无痛,又岂能就这么和人同生共死——关容翎又算不得什么十分紧要的人物。 很快这个看法被楚晚思狠狠嘲讽。 “不是什么紧要人物?”他咧开一口白牙,“总是你喜欢的狗罢?” 闻言,我狐疑道:“你好似对关容翎十分欣赏?你们很熟?” 楚晚思道:“当然不熟,如果我们很熟,就你这句话而言,我有许多个理由打你两巴掌。” “可是我没有,”楚晚思又说,“因为我和关容翎不熟。” 我道:“也有可能是你打不过我。” 楚晚思笑不出来了。 他倒了杯茶,懒洋洋坐在椅子里,淡淡道:“你既然不在乎他,那还为他解什么毒蛊?寻什么药材?找什么名医?你干脆让关容翎自生自灭罢了。你在这里费心费力,回头却说他并不十分紧要,你图什么?” 我道能救则救,好歹是我好不容易才驯服的一条野犬。 楚晚思就呸了一声。 “你最好是真的这么想。” 他打量我一会儿,又道:“谢兄,看你人模人样,怎么就能行事如此禽兽不如?” 我指了指自己:“你说我禽兽不如?” 他颔首:“你哪里如过禽兽?” 我不怒反笑:“我救他一命,叫他做我的一条狗,这本是合情合理之事。如今他身中毒蛊,我纵算不愿救他,亦不过是遵循他本就有的命数。” 楚晚思认认真真看我。 他咂咂嘴,问:“谢兄,我有一事不解……这关容翎,他的命数里,有和你睡这一条吗?”
第55章 壹、 我并无多少时间细细思索这桩事情。 实则冀昭的话语正正说中我担忧之处——毒蛊既是奇蛊,又岂能毫无害处?关容翎此时此刻能忍得一时,焉知就一定能忍一世? 我寻得冀昭,问他能否想出第二种生死结。 冀昭没能听懂我的意思,他反问我何谓第二种生死结。 我道:“你说生死结乃是同生共死的一种解法,我无意与关容翎同生共死,自然要寻第二种解法。” 冀昭恍然:“阁主是想要同生不共死的生死结?” 他想也未想:“没有。” 我心道这件事委实难解。 让关容翎将性命交托于我手倒是容易,让我与他同生共死,可谓是绝无可能。 世上岂有这般道理? 然而归根结底若不是我将那单古艾逼上末路,他又怎会让关容翎身上的毒蛊发作? 我亦有几分错。 我思来想去,又寻到那三长老,教他为我研制出同生不共死的“生死结”。 三长老道:“我从未听过什么生死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何研制?” 我微笑道:“你不想活命吗?” 他立刻低下头来,老老实实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贰、 我有几分忧虑,却也不好让关容翎得知。 他若得知此事,如说他愿意,那我失望,如说他不愿意,那我也不见得能高兴。 我救他一命,本就不是要他死在这种地方。 可蛊毒难解,生死结那同生共死的说法也让人望而却步。 倒是这段时日炼骨宗和四大盟闹得难分难解,不知战了多少个回合。 人人喊打的魔教自然恣意妄为,随性至极。 他们既不用做什么名门正派、正人君子,自当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武林盟主身死,正是江湖风雨飘摇之际,魔教岂能不趁势追击?此时中原已被魔教盘踞两地,颇有尽吞之势。
56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