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横波说得坦荡,实则意味深长。 我若当真衬他心意说话,难免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 是以我问:“如何相像?” 秦横波答:“招数像。” “仅此而已?” “感觉也像。” 我微笑:“你觉得是我吗?” 秦横波摇了摇头:“绝对不会是你。” “那会是谁?”我问。 秦横波道:“也许是想要离间你我二人的人。” 我道:“那以你所见,谁想离间我们?” 秦横波一顿。 他望着我,问:“你觉得呢?” 我道:“武林盟主?他对我的美貌向来嫉妒,可这也不是我的错。” 秦横波难得有些无语。 “少说胡话,”他道,“武林盟主还不至于离间你我。” “你就这么笃定?” 秦横波道:“不是我笃定,而是没有必要。” “武林盟会在即,他还能否接任武林盟主尚不可知,且此次四大盟的候选名单中,天意楼也在前五之列,不说十拿九稳,也是希望极大。他又何必离间我们。” “那还能是谁呢,”我笑着反问,意有所指道,“也许真的是我呢。” 秦横波道:“你对天意楼如此看重,更不可能是你。” 我道:“听你话里的意思,秦横波,难道名剑花意失窃的时候,你最先想到的凶手就是我?” 他竟没立即否认。 于是我便知晓,他怀疑的头一个人,确然是我。 我并不愤怒。 毕竟我是那个真正的贼人,我又怎会怨他怀疑? “因为盗取名剑花意的人所用的招式与我相像,你就怀疑了我吗?” 秦横波道:“是。但我也知道,绝不可能是你。” 我道:“天下间没有绝对的事情。就像西云楼龄也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变心。” 真难得。 有朝一日,竟是我不谈正事,去谈风花雪月。 谈的还不是自己的。 秦横波的神色沉了下来,他问我:“你想说什么?” 我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提醒你安心做天意楼的楼主,少去关心西云楼龄的行踪,要我说,你不如把他放出去,说不定叶尘生一高兴,便愿意加入我天意楼了。” 正所谓人不嫌财多,天意楼更不可能,我恨不能手下有一百个西云楼龄,能给我钓回来一百个叶尘生。 那般在四大盟遴选之时,我天意楼绝对是一骑绝尘,谁都要惧慑锋芒。 可惜我没有一百个西云楼龄。 我只有一个毫不忠心,甚至说话还很不好听的关容翎。 叁、 想我若能和秦横波易地而处,天意楼早已成为江湖第一大派。 再往前进一步,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也是信手拈来。 我想得很好。 秦横波却不愿这么想。 他道:“西云楼龄是我的下属,我要如何处置他、对待他,都是我的事情。” 我道:“你这般霸道,小心事与愿违。” 秦横波皱了下眉。 他打量我片刻:“你今天说话带刺,是对我不满?” 我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剑。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我如此答,随即离去。 肆、 关容翎等在天意楼外,一身白衣,墨发束起一个马尾,遥遥望去,背影都极为动人。 他大抵觉得无聊。 因为我走近时,正看到他拿着片叶子放在唇边,试着吹了吹。 内力激荡间,关容翎以内力吹出了一声鸟啼。 我赞道:“好听。” 关容翎身形一僵。他下意识侧过头看向我,眉眼有些凌厉。 “什么好听。”他不太认账。 我道:“你刚才吹的鸟叫很好听。” 关容翎嗤笑:“那不是用嘴吹的,是我的内力。” 他好像有些骄傲,却又不太像,更像是在讽刺我。 我向来宽容温和,善良亲切。 哪怕他态度如此敷衍过分,我亦是微笑:“吹几声狗叫听听。” 他狠狠剜了我一眼,抬步就走。 我跟在他身后,又顺手摘了两片叶子,懒懒道:“吹几声狗叫,又不是让你自己叫,你走什么。” 他不理我。 “关容翎,你不是很会用内力吹叶子吗?” 他还是不理我。 我只好叹了口气:“那没有办法了。” 他便理我:“什么没办法?” 我道:“本来想给你说一件大喜事,可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我就不想说了。” 关容翎道:“什么大喜事?” 我道:“我现在不想说,你问也没用。” 关容翎反问:“你是想说归鹤仙的事情?” 我道:“这算什么大喜事,他的死讯早就传得人尽皆知,没点儿新意,我还懒得说。” “那你想说什么?” 我一抬下巴:“你吹几声狗叫我就告诉你。” 伍、 关容翎的脾气实在太差。 我不过调笑几句,他转身就走。 好在我善良。 我对长得漂亮的狗格外有耐心,譬如西云楼龄,也譬如他。 陆、 三日后有人邀我去饮酒,顺便观赏桃花。 我对桃花不太热衷,对饮酒也谈不上喜欢,但邀请我的人很值得我去。 因为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武林盟主。 ——至于为什么不是我,自然是因为我不喜欢当武林盟主。 天下一主听起来比较好听。 武林盟主听着就不自由。 但这不妨碍我与有志之士结交。 楚晚思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男生女相,声如黄莺,最先在江湖扬名,是源于他男扮女装,以十分残忍奇诡的手段,凭一己之力覆灭了一个门派。 再之前,他行走江湖,总被人说不男不女,阴阳失衡。 他脾气极差,听到这话就翻脸,一路走来,不知道杀了多少胡乱说话的人。 这般残忍的人若要做武林盟主,必然不能服众。 可他偏偏又很有机会。 因为他武功高强,世间罕逢敌手。 我算一个。 我又懒得和他争武林盟主。 实则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从前我是一心想要留给秦横波的。 十三年来,凡有好处,我便都想着我这位兄弟。 可惜他不太想我。 他满心想着枕桑,想着如何讨好心上人。 连名剑花意失窃这样的大事,他都能说成是借剑,可见是色令智昏到了极点。 如此看来,不如推楚晚思上位。 至少楚晚思喝酒的时候还会记得请我。 柒、 我如约赴约,带着关容翎一起落座。 楚晚思正捏着酒杯,抬眼一看,那双眼睛就凝在关容翎身上,有些不舍得挪开。 “这位大侠……” 关容翎瞥他一眼,将身子一倒,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楚晚思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什么意思?”他低声抱怨,“我如此美艳惊人,他竟不为所动。” 我嗤笑一声。 楚晚思斜斜看我,问:“你笑什么?” 我道:“他对着我都不为所动,对你还动什么。” 楚晚思恍然大悟:“也是这个道理。” “罢了,也不谈这些,”楚晚思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归鹤仙死了,要我说,他这样的伪君子,死得实在是太妙!” 我道:“就这种事也值得你高兴?” 楚晚思道:“唔,如若现在武林盟主就死了,我一定更高兴。” 他说的话正中下怀。 我微微一笑。 “何必假如呢,也许现在的武林盟主,很快就要死了。”
第6章 壹、 名剑花意的失窃让整个天意楼蒙上一层阴云。 秦横波又邀我前去商议。 这次我们重新坐下来相谈,很难得,没有说起令人厌倦的话题,而是极认真的,秦横波思索着谁盗走了名剑花意,又有怎般的原因。 他如此诚恳专注,我自然不能扫兴。 我道:“此次武林盟会,我天意楼必能跻身四盟之一,然而在此之前,难保不会有人心生妒忌,想要阻碍你我,你觉得是否如此?” 秦横波眉心微蹙。 “你是说凌波宫、明光阁、千秋门这三者之一?” 我道未必。“也许不止之一,而是三者皆是。” 秦横波道:“只因为我天意楼挡了他们的路?” 我笑了笑:“江湖上的事情大抵如此,有些事并非你不计较,旁人也就不计较。秦横波,我如此想,只是不知你敢不敢这么想。” 他听我话意,有片刻怔愣。 秦横波揉了几下眉心,叹道:“如果真如你所想,那他们三家联手,天意楼再如何,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我道:“他们能结盟,我们自然也可结盟。” 话说至此处,秦横波终究了悟我的意思,他侧首道:“你想与谁结盟?” 我抚着剑鞘轻笑:“与当今的江湖第一大派结盟如何?” “点星宫?” “不错。” “点星宫凭什么与你我结盟?” 我道:“凭我能在武林盟会时夺得天下第一。” 秦横波道:“你笃定自己此次能胜过唐逸?” 我轻飘飘回答:“唐逸娶了妻子。” “这与你胜过他有何相干?” 我微微一笑:“人有牵挂,便有弱点,天下第一有了软肋,他还算什么天下第一。” 贰、 正如秦横波。 在没有遇见枕桑之前,他于旁人而言无坚不摧,毫无弱点,几乎难以逾越。 可如今再看他,他如空空朽木,外强中干,只要稍稍施力,他便会一败涂地。 他和唐逸都很可惜。 在最强大的时候遇见了我,也在最弱小的时候还遇见我。 叁、 我再见到关容翎时,是在七日后,天有细雨,山野长青。 他和叶尘生机缘巧合撞上一面。 不知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什么样的话,竟让他们几句言谈下来,剑就出了鞘。 我行至时,叶尘生先胜了,剑尖抵在关容翎的胸前。 我道:“叶大侠的武功进境不小。” 叶尘生抬眸看我,颔首道:“二楼主。” 我笑着点头,抬手别开他的剑尖,将关容翎拉到我身后。 “能在此处见到叶大侠,实在是有缘。”我说。 叶尘生越过我去看关容翎,脸上神情淡淡:“的确有缘。”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叶尘生答:“与二楼主无关。” 我摇了摇头。 “这件事一定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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