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生如此张扬。 他还和西云楼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横波得知此事时,先掀翻了和我对弈的棋盘。 棋子翻落在地上。 他倒没有更多失态。 实则在这桩事传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发疯。 可惜秦横波没有发疯。 他冷静地唤来了西云楼龄,然后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了那张面容许久。 秦横波道:“你很高兴吗?” 我觉得他无理取闹。 至少在我眼里,西云楼龄的神情还和平常一样。 如个空心木头。 但我亦原谅秦横波的无理取闹。 毕竟他的心上人死了。 贰、 这桩事足够我嘲笑很久。 看在和秦横波多年兄弟的份上,我没有当着他的面笑出声来,也算是我有良心。 我更好奇叶尘生为何会突然杀了枕桑。 他喜欢西云楼龄这件事,整个天意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很好奇。 于是我找到了叶尘生。 在一家酒楼。 他不喝酒,但要叫上几坛酒摆在面前,嗅着酒香,折扇在膝头轻点,和着楼下的说书声。 我寻到他时,他就是这样。 叶尘生问:“原来是二楼主,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我于他对面落座,顺手将剑放在桌上。 “报仇?”我微笑,“我要为谁报仇?” 叶尘生转头看我,淡淡吐出两个字:“枕桑。” 我摇首:“枕桑于我有何关系?” 叶尘生道:“他和你没关系,却与秦横波有关系。你和秦横波是兄弟,那他也就与你有了关系。” 我道:“我不这么认为。” 叶尘生一挑眉:“二楼主想说什么?” 我问:“你为何要杀了枕桑?” 叶尘生道:“需要理由吗?如果二楼主不想为他报仇,那我也不必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罢?” 他无趣就无趣在这里。 不过他是否有趣又与我没有关系。 我又不像他们这几个断袖,总要想这辈子和谁在一起。 叶尘生无趣便无趣。 我颇有耐心:“可我不太懂。” 叶尘生道:“二楼主不懂什么?” 我道:“你喜欢西云楼龄。” 叶尘生:“是。” 我又道:“而西云楼龄喜欢秦横波。” “不错。” “秦横波却喜欢枕桑。” “二楼主想说什么?”叶尘生反问。 我双指扶额,慢声道:“这么说来,枕桑分明是你的情敌。” “叶大侠,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你若喜欢西云楼龄,合该留着枕桑的命,让他和秦横波一直这般纠缠不清下去,唯有如此,你才能始终有机会趁虚而入,夺得西云楼龄的真心。” 我虽不擅长情爱之道,但这种浅显道理总是懂的。 正因为懂了,才不懂叶尘生为何要如此做。 “你杀了枕桑,西云楼龄和秦横波之间就少了一个阻碍。” 叶尘生道:“我却不这么想。” 他打开折扇,徐徐摇起,在满座喝彩声中轻笑:“死人永远都是赢家。” 叁、 原是这个道理。 我十分受教,但还是心有疑惑:“你相信秦横波绝不会变心吗?” 叶尘生却答:“我没想那么多。” 我道:“哦?” 叶尘生道:“我也不是专程去杀枕桑的。” “难道你们是偶然遇见?” 正如冤家路窄。 叶尘生当真点了点头:“他正好撞见了我。我本也没打算杀他,可他说的话让我觉得,他也没必要活着。” 我道:“什么话?” 叶尘生道:“他说自己盗走了天意楼的宝物,秦横波必然又要来找他。” 彼时枕桑对叶尘生说:我跑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被秦横波抓了回去。 于是叶尘生体贴地问:你不想回去吗? 枕桑苦笑道:我不想,可我每次都会被带回去,又能怎么办呢? 叶尘生说到这里,忽而笑道:“于是我为他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我杀了他。”叶尘生道,“这般,他不就永远都不会被抓回去了?” 我静静看了片刻。 我叹道:“叶尘生,我开始觉得自己想错了。” 叶尘生这个人,分明十二分的有趣。 肆、 西云楼龄并没有被秦横波囚禁太久。 有叶尘生在侧,他前脚进了天意楼的地牢,后脚就被叶尘生救了出去。 秦横波恼怒得很。 他丢掉了枕桑,也罚不得西云楼龄,一时间闹得天意楼人心惶惶,就连一只鸟雀都要如履薄冰。 我却很清闲。 甚至于是快意。 我快意,秦横波不快意。 他寻到我,说他想要叶尘生偿命。 我道:“你要叶尘生偿命,你自去找他取命,你来找我做什么?” 秦横波一身乌衣,墨发贴在颊侧,衬得他唇色苍白。 他冷声道:“谢兰饮,我们做了十三年的兄弟。” 我道:“的确。” 秦横波道:“如今我的心上人死了,你不帮我吗?” 我道:“可死的是你的心上人,又不是我的。” 秦横波道:“你分明知道我不能轻易杀了叶尘生!” 他以前就为了西云楼龄和叶尘生打过一场。 从傍晚打到第二日天亮,胜负未分。 是以他想要取叶尘生的命,实在是个不得了的难题。 “这和我还是没有关系,”我道,“死了一个枕桑,又不会影响我天意楼在武林盟会时的排名。” 今次的武林盟会,我必要让天意楼跻身四大盟之一。 这不仅是我的心愿。 也是秦横波十三年前,创立天意楼时的熊熊野望。 ——不过他应当是忘了。 他沉迷于情爱之中,被枕桑变得面目全非。 我如今看他,看不出几分当年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秦横波。 只看到一个为情所困的俗人。 秦横波却觉得我无情冷血。 他怔然道:“谢兰饮!你我兄弟,难道在你心里,只有天意楼才是最重要的吗?!” 我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如何回答你?秦横波,我更想问你,辛苦谋划了十三年,今时今日终于能在江湖上一展威名,你又做了什么?” 秦横波顿了顿,他道:“枕桑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道:“他是对是错我并不在乎,秦横波,你这段时日过得太糊涂,才是我在乎的事。” “……我很喜欢枕桑。”他如此说。 而我心无动容。 “你有你钟爱之人,我也有我喜爱之物,”我告诉他,“我要做天下一主,当世第一。不管死的是谁,只要挡不了我的路,就都不归我管。” 秦横波深深吸了口气。 他道:“如果我和叶尘生斗得两败俱伤呢?” 我淡淡反问:“要我为你报仇吗?” 伍BaN、 我没有留在天意楼。 看到秦横波那张脸,再好的心情都会变坏。 我回到自己的别庄,懒懒躺倒在铺着绒毛的摇椅上,听管事汇报近来的大小事务。 譬如凌波宫的老宫主终于不再闭关,近日正在急着寻人。 又比如叶尘生的脸上多了个淤青。 再比如当初胜了我半招的天下第一终于娶了妻子。 “……唐逸真的娶妻?” 管事低着头道:“禀二楼主,这件事千真万确,唐逸甚至还长安府大摆宴席。” 我轻笑。 想当年,唐逸说自己此生绝不娶妻,不知打碎了多少颗真心。 我静默片晌,又问起关容翎:“最近关容翎如何?” 管事道:“一日不曾懈怠。” 我道:“以你所见,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功力?” 管事道:“短则半月,长则半年。” “看来凌波宫废人内力的功夫还不够火候,”我笑了笑,摆手道,“让关容翎来见我。” 管事应声退下。 关容翎很快就至。 他喜着玄衣,也不佩玉,顶着神情寡淡的好相貌,倒别有一番风情。 我向来爱美。 若他不长着这样一张脸,当日别庄相见时,我是决计不会救他的。 好在我救下了他。 不仅握住了凌波宫的命脉,也能时不时欣赏这张清清冷冷的脸。 他倒也不算貌美。 毕竟与我相较,还是我更漂亮几分。 但他那双眼睛确实特别。 乍看之下多情风流,顾盼生辉,但若细细看去,便能看出其间冷意。 像关容翎这样的人,身背血海深仇,必然要有十足戾气。 可他偏偏没有。 他站在我面前,哪怕神情淡淡,也还是叫人赏心悦目,觉得心旷神怡。 我甚为欣赏。 于是我道:“关容翎。” 他垂着眼帘:“二楼主同意我的请求了吗?” 我道:“原来你上回同我说的那些话,竟然是请求?” 关容翎道:“自然是,我求二楼主帮我取走归鹤仙的性命。只要二楼主做成这件事,我以后便永远效忠二楼主,绝无二心。” 我道:“我不缺忠心的人。” 我缺忠心的狗。 ——这未尽之语,关容翎不是不懂。他听得懂,但他佯装不知。 还有些骨气,但也没那么多了。 我总有一天磨得干净。 我如此想着,对上关容翎多情又无情的眼睛:“学几声狗叫罢,让我听听你的诚意。” 他转身就走。 好生过分,到底谁是谁的主人?
第4章 壹、 我有将近半月的时间没有再回天意楼。 而这半个月里,又出了桩事。 名剑花意失窃了。 上次盗走它的人是枕桑,而枕桑死了。 这次盗走它的人却不是旁人,而是关容翎。 这是我交给关容翎的一个任务。 他功力恢复得快,当初在凌波宫,虽然身份尴尬了些,但该学到、悟到的功法,依旧是记在脑子里的。 如若他没什么天资,想来那位凌波宫的老宫主也不会留他性命。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哪儿能料到辛苦隐瞒多年的秘密,还是被关容翎所知晓。 关容翎既来寻我“弃暗投明”。 我自当给他表现的机会。 归鹤仙的事,我未必不愿做,只我和秦横波是不一样的人。 秦横波讲究恩威并施,我却不讲究那些。 我觉得好的便很好,我觉得不好也就不好。 是以我让关容翎去天意楼盗取名剑花意。 他若能得手,便是没有辜负我这些时日的栽培,那归鹤仙一事,我亦可展现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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