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意味深深道:“如果关容翎足够聪明,那他也会是除我之外,地位最高的人。” 洛无度不耻上问:“你打算让他做长老?” 我笑而不答。 叁、 关容翎回来时,剑上还沾着血。 他眉心蹙紧,有些懊恼:“我一路行来未见水源,”他解释道,“不然,我该早就洗好了剑。” 我捻开落在案几上的花瓣,靠着窗道:“换一把也是一样。” 反正这把剑并非什么绝世宝剑,更无人为它争得头破血流,足见它平平无奇。 这种剑天下间到处都是。今日用一把,明日换一把,都是常事。更何况关容翎并非是甚么剑客,他无需爱剑,正如我一般,从不钟情所谓的兵器。 然而关容翎却未领受我的建议,他摇了摇头,道:“不必换它。” 我微微眯起眼睛:“哦?为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关容翎几步走到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帕子,开始细心认真地擦拭剑上的血污。 我静了片刻,转而问:“在路上遇见了什么?” “凌波宫的人。”他答。 我道:“这凌波宫就如此迫不及待吗?我才刚刚回往中原,他们就出手对付你我。” 关容翎细细密密的睫羽在脸上透出层阴影。 他道:“因为他们很在乎那本秘籍。” 我道:“真要说来,这桩事,我还要给你记上一份功劳。” “……功劳?” 关容翎不解,我却道:“若非见了你呈上来的秘籍,我还未必能创出我如今的功法。” 关容翎怔了怔,道:“那也是阁主天赋异禀。” 我道:“就算是我天赋异禀,没有你,又哪儿来的秘籍?我总不可能猜想到凌波宫内,竟有这样的绝世秘籍。既猜想不到,自然也就得不到,纵然想到了,也未必会孤注一掷去得到。如此说,你难道不算功臣?” 关容翎掀起眼帘看向我:“阁主说我是,那我便是了。” 我笑了笑,转而道:“这凌波宫委实可恨。” 关容翎交给我的秘籍,说到底,乃是关容翎自己的家传秘籍,也就是为着这本绝秘,昔年凌波宫的宫主才会对整个关家痛下杀手。虽不知为何屠灭了关家全家,又留下关容翎一条性命,甚至还带回凌波宫中培养,还隐隐有想传下凌波宫的架势——但是当年所作所为,不被人知便罢,一被知晓,自然要不死不休。 关容翎不意我会如此说,一时有些怔愣,好半晌才收剑回鞘,垂首道:“累阁主烦心了。” 我十指交叉着抵在下颌,打量着关容翎垂眸时的姿态,似笑非笑道:“你这般客套,是打算这辈子都做那条最最忠心的狗么?” “……” 关容翎抿了下唇,他不说话,只摇首作答。 我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关容翎道:“属下有血海深仇未报,仇敌一日未死,仇怨一日未决,属下——” “这与你喜欢我又有甚么干系?”我挑眉,“难道你身负血海深仇,便要你无情无心,绝情断欲?天底下何曾有过这种道理。” 关容翎道:“覆灭凌波宫,是重中之重。” 言外之意,我亦听得懂。 可听得懂并不意味着我便要如此去做。我谢兰饮,向来是剑走偏锋的人。 他越是这般说,我越想要他做些别的。 我笑着道:“就算如此,你——” 话音未落,忽有人急匆匆自廊外行来,在门前驻足,拱手。 “禀阁主,凌波宫传出消息,言说阁主盗取了凌波宫的不传秘籍,那凌波宫主已去请武林盟主主持公道,更去鼓动江湖势力,要他们与之一同讨伐阁主。” 我道:“讨伐我?” 我险些笑出声来。 关容翎神情一变,冷冷道:“他做出那般勾当,还有脸面去请武林盟主主持公道?” 我瞥他一眼,好笑道:“你懂什么。现在凌波宫在江湖上还算有些名声,且门派弟子少说也有千人之数,可不是个小门小派——险些也能做四盟之一的门派,底蕴或许不足临渊剑阁这等庞然大物,但比之我极意阁,已是胜过许多。” “他去请武林盟主,求的不是公道,而是教武林盟主抉择,是帮凌波宫这江湖有名的门派,还是帮我谢兰饮才将将创立的极意阁。二者择其一,想来那武林盟主也只会选凌波宫,而不会选我。” 关容翎顿了顿,他骤然起身,迈步就往外走。 我叫住他:“又打算去做甚么?” 关容翎道:“我也去请武林盟主主持公道。” 我道:“胡言乱语。” 我站起身,摆摆手令传话之人离开,缓步走到关容翎身侧,抬手抚上他的后颈。 关容翎忽然僵住身体。 我微笑着抚向他的喉结,忽而用力扣紧他咽喉,将他往墙上一推,掌心贴在他颈间,几乎能感受到他一瞬作乱的心跳。 “你屡次三番想要自作主张……” 我敛了笑意,冷声道:“你若很想做主,就别说要做我的狗。我谢兰饮,不需要不听话的狗。懂吗?” 他窒息难当,眼底瞬息浸泪,僵持片刻,他唇色发红,如被扼住喘息般张开了口:“……是。” 我慢慢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 关容翎软下身体,即将瘫倒在地时,他将剑拄在地上,踉跄着撑住身躯,颈下指印清晰发红,隐隐有些泛青。 我又探手摸上他的脸颊,渐渐往下在他喉结处轻抚,复又微笑道:“真乖。”
第38章 壹、 凌波宫显然对我十分忌惮。 想来我谢兰饮纵算离开了天意楼,江湖上也还是没有多少人敢得罪我。就连凌波宫这个握住了“把柄”的门派尚要去借武林盟主的东风,更何况其他人? 我将宛翊送来的信一一看罢,提笔写了回信,又对飞鹰道:“回到中原,你送信的时日倒短了许多。” 飞鹰答:“中原不比北地,自然是要快上一些。” 我道:“那我此次回到中原,你岂不是又有更多时日能陪在宛翊宫主身边?” 他大抵没听懂我的言外之意,仍是那般模样,恭恭敬敬地答:“是。” 我便微笑:“罢了,这样也好。记得再帮我带句话。” “是。” “告诉宛翊宫主……凌波宫的事情,她不必记挂,我自有安排。” “是,飞鹰定将此话带到。” 贰、 关容翎还是在吃飞鹰的醋。 他言说喜欢我,却也没见他对我有多么体贴温柔,细致入微;大多时候,关容翎还是那般我行我素,只除了这一点——他总爱吃醋。 前些时日吃西云楼龄的醋,后来又吃秦横波的醋,现在他还吃飞鹰的醋。 我委实不明白他怎么有这么多醋可吃。 可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有趣。我心想终究是往常时候太想要这种偏心,以至于关容翎这条不甚听话的狗也能让我开怀。 好在他虽然吃醋,却也明白事情轻重。 凌波宫的事情算是我为他得罪了凌波宫,他就算不记我的恩,也要领如今的这份情。 不过话说回来。 我倒不在乎得不得罪凌波宫。左右我救下关容翎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还怕凌波宫此时此刻来对我兴师问罪? 反正凌波宫也号令不了江湖各派向我出手,我手握着凌波宫最为在意的秘籍,他们自然也不敢逼我太急——毕竟,若是我将当初的事情公之于众,凌波宫也好,已死了的归鹤仙也罢,都要被江湖人耻笑。 这却也不是江湖人有多么讲道义情理。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未做,而旁人做了,自然便觉得自己更高人一等些。 要是真到了争夺甚么绝世秘籍、绝世神兵的时候,怕是甚么事都做得出来,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道理关容翎想来也是懂的。 但却不妨碍他因飞鹰频频来见我的事而吃醋。 我劝他莫要计较这些事:“我与宛翊宫主也算合作了一段时日,她有心助我,可谓有情有义,我若连她的一个下属都不给好脸色,还怎么继续与点星宫合作?” 我的解释合情合理。 然而关容翎听罢就笑:“怎么那位点星宫宫主就这么喜欢帮你的忙?” 叁、 我委实没想到,他连宛翊宫主的醋都会吃。 我纳罕道:“……关容翎,你是醋缸里出生的么?” 肆、 武林盟主究竟有没有同意凌波宫的请求,我半句也未打听,只是照旧安坐在极意阁内,听一听江湖风云,与宛翊偶通书信,时不时再思索如何让关容翎对我更心甘情愿一些。 他还是差一点儿。我想。差西云楼龄当初的那份激烈又极端的忠心。 虽然关容翎现在没有了这份忠心。 可到底是有过的,秦横波得到过。亦或者该说就连宛翊也有这种忠心。难道要我承认他们挑选下属的眼光比我更好?我不这么想。 我谢兰饮向来是个挑剔的人,能在千千万万人中选出关容翎这样一个人。绝非是我没有眼光。 不过是时机未到。 至于时机来得是早是晚,我亦没有如何亟不可待。 伍、 我在一日晴光中接见了一个人。 极意阁将将创立,在江湖上名声不显,最响亮的,还是凌波宫传话说我盗取了他们的秘籍;话不是好听话,旁人信不信也没甚么所谓,左右我极意阁只是个刺杀组织,有钱财、有利益,便可做交易。哪管风言风语。 是以我接见的这个人,便是冲着这“交易”而来。 来的是个女人。 不簪花,不涂唇,整个人站在厅中,素淡得犹如一株白兰。 她言说自己无名无姓,唯有一个代号,叫“三娘”。 三娘说:“我要请阁主遣人,替我杀一个人。” 我抚着木鞘上的花纹,问:“什么人?” 三娘静默望向我。 然后,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开口:“我想请极意阁,替我杀了武林盟主。” 我道:“你能给出怎样的筹码?” 三娘道:“我能奉上白银万两。” 我屈指敲了敲剑鞘,失笑道:“武林盟主一条性命,何止白银万两。” 三娘蹙了下眉,她道:“白银十万两又如何?” 听这话意,想来钱财不止是十万之数。实在古怪,天底下有钱人不少,可行走江湖之人,动辄取出十万之数的,可谓是屈指可数。 我问:“是谁让你来寻我?” 她一惊:“阁主为什么有此一问?” 我道:“白银十万两,说少不少,说多不多,我虽不缺这些钱财,却也知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十万两白银的,绝不可能唯有一人之力。可见你背后另有势力。你既说自己无名无姓,唯有代号,想来你身后势力并非是江湖门派,而是如我极意阁这般的组织。”
56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