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但凡将对枕桑一半的用心放在天意楼上。 天意楼未必会输一筹,又白白与四大盟失之交臂。 他反正听不进我的话,更视我为仇敌。 叶尘生又是个抢走了西云楼龄的人,岂不是和秦横波有了另一种“深仇大恨”? 既杀了他爱的,又抢走了爱他的。 他焉能不对叶尘生恨之入骨。 只不过叶尘生身为临渊剑阁的少阁主,也谈不上为此心慌意乱,胆颤魂惊。 叶尘生只是很烦。 从信笺上来看,秦横波最近屡屡去寻他的麻烦,大事小事,凡是秦横波能想到的麻烦,都推给了他。 叶少阁主不惧这些事。 他反倒在信中问我:“秦大楼主意欲何为?累死我?” 我捏着信笺,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这个时候,关容翎提剑进屋,带来一阵冷风。 我立刻不笑了。 叁、 我觉得冷。 放下信笺,我拢了拢衣袍,端详起关容翎沾着雪色的眉眼。 他着实生了张好脸。虽不及我风姿卓世,但这份气质,却也是独一无二的特别,清清冷冷得如松如柏,如山涧秋风,冬夜冷月。 可惜就是脾气不太好。 我与他说笑,他当真,我与他说真话,他又不当真。 教人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关容翎道:“我方才打听到一件事,北地现在只许进,不许出。” “只许进不许出?”我移开视线,慢声追问,“因为张掌门吗?” 关容翎答:“不错,客来客栈的人说——一日不找到凶手,北地一日不解除禁令。” 我道:“好不讲道理。分明是张潇自己不说谁是凶手,旁人又怎么说?” 就算有人知道,又怎么会有人去说? 此事牵扯到魔教炼骨宗,本就不是一桩好相与的事,更何况受伤的人自己还三缄其口。 张奕想要刨根问底,追究出谁是凶手,说过分,却也不过分。 可封锁北地,教人只能进不许出,到底极端。 若非北地距离中原尚有一江之隔,就张奕胆敢封锁北地这桩事,就足以引动朝廷的杀机。 莫看这段时日武林盟会、魔教进驻中原闹得风风雨雨,好似武林之事,朝廷绝不过问。 哪可能丝毫不过问。 正因为有武林盟主、四大盟从中斡旋朝廷与武林的关系,朝廷才未直接插手江湖诸事。 张奕此举,实在是冒险至极。 可偏偏这份为之冒险的心,求也求不得。 关容翎掸了掸肩侧,迈步坐到桌前:“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中原。” 我微微一笑:“谁说我要回中原?” “你不打算回中原吗?”关容翎问,“不回中原,我要怎么报仇?” 我道:“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今日复仇,来日便又有人寻你报仇。一次又一次,何时是个尽头。” “你在劝我不要报仇?” “不,”我笑了笑,“我只是在问你会不会嫌累。” 关容翎道:“我绝对不可能放弃复仇。” 我道:“事无绝对,人各有命。说不定凌波宫当初害你,反倒是救了你——左右彼时你也不知世事,要是能瞒你一辈子,指不定凌波宫将来也会是你的囊中之物。” 关容翎哂笑:“可我不做糊涂鬼。” 肆、 “世人可难得糊涂。”我斟了杯茶,捧在手中,“天底下从来不缺聪明人。” 关容翎道:“如果让你放弃成为天下第一呢?” 我讶然:“没想到你竟如此了解我了。” “……什么意思?” 我道:“你竟知道我决计不可能放弃成为天下第一,难道还不够了解我吗?” “就连秦横波都不知道这桩事。”我放低声音,轻飘飘又道,“他以为我做得到。” 他侧首看向我。 “你们不是多年兄弟,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有些时候,了解一个人不必看时间长短,”我道,“一桩事同样隐瞒,那先认识的人与后认识的人,也就没有了区别。” 关容翎道:“我觉得我这不算是了解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很了解我了。因为天下间知道我这般执着的人,的确没有几个。” 洛无度与楚晚思要算两个。 旁人看我,大抵都觉得我野心勃勃。他们兴许知道这是我的执念,却不知执念的深浅。 我不止是要成为天下一主、当世第一。 我还想要风风光光地坐上那个位置。 伍、 为得知真凶为谁,张奕可谓想尽了办法。 然则他再认真去寻求一个答案,张潇不愿说,也就无人愿意去说。 倒是南宫溪又来见了我一面。 他抛下一把剑,说要送给我。南宫溪的中原话说得还算清楚,但赠剑给我的时候,颇有种舌头与嘴毫不相干的感觉。 我没接那把剑。我道:“我已经有了一把剑。” 南宫溪斜着眼睛看了看,撇嘴道:“就这么一把破木剑,有什么好要的?本少爷送你的才是好剑。你还别说不要,本少爷送你这把剑是给你面子,要不是看在是天意楼二楼主的份上,我都不想送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关容翎先接过话锋,冷笑道:“那你还是把剑收回去的好,他现在的确不是天意楼的二楼主。你送他也没用。” “现在不是,以前是啊!将来也还会是的!”南宫溪道,“你懂不懂啊,这叫韬光养晦。等谢二楼主的功力一恢复,他肯定要杀将回去,一统天意楼!” 关容翎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谁说的?” “我猜的。” “那你可猜错了,”关容翎握住那把剑,就势一甩,剑身脱手,直直扎在南宫溪身前,“他不想一统天意楼。” 南宫溪一瞪眼:“你说了不算,要谢二楼主说了才算。” 于是关容翎就回头看向我。 想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废人,我甚么功夫也没有,我说话能算什么数? 我叹道:“你的心意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南宫溪突然大叫一声,“我才不是断袖!我就是想和你说,你收了我的剑,等你功力恢复之后,必须要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我一定比旬樘更厉害——” 我一时沉默。 关容翎莫名其妙飞了我一记眼刀,他别过头去,对南宫溪说:“你有话不能好好说?自己要说得这么怪,也不能怪别人误会了你。” 南宫溪道:“我说话怎么怪了?!这难道不能是我的心意吗?还有,本少爷赠剑就是给面子了,我看不上的人,我连比试都不想和他比试,更别说送什么剑了。” “诶诶诶,你这个人,不对啊……”南宫溪抱着自己的剑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蹬开扎在面前的长剑,眼珠转转,在关容翎的脸上看了又看。 “我又不是赠剑给你,你急什么?” 关容翎瞪大了眼睛。 “我?急什么?”他一指自己,冷笑道,“我什么时候急了?我根本没有急。” 南宫溪不服:“你怎么没急,我和谢二楼主说话,你自己抢话不说,还一脸要帮人做主的样子,怎么,你是秦横波啊?” 这一句话出了口,关容翎神情有一瞬的不对。 南宫溪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怎么,没话说了?” 关容翎翻了个白眼,他几步走到我身边,忽然道:“走了。” 南宫溪顿时愣住。 我倒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见着关容翎越行越远,南宫溪回神道:“你莫名其妙!” “来,谢二楼主,剑你收着。这就算是我们约定了。” 他话音甫落,关容翎又走了回来,一把将木剑丢到我的怀里。 关容翎神色淡淡:“他最开始就告诉你,他有一把剑。” 南宫溪道:“……多一把又没什么!” “左右你也只是为了以后能与他比试,”关容翎慢条斯理地开口,“那这把剑送与不送都没什么区别。” 南宫溪皱着眉打量了我们半晌。 他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你不许我送剑给谢二楼主,但是自己又送了一把剑,所以……这把剑是你们两个的定情信物!” “不是。” 我和关容翎异口同声地否认。
第22章 壹、 我托飞鹰为我带去了回信。 我同叶尘生说——天意楼与临渊剑阁的合作虽然已经结束,但谢兰饮与叶尘生的合作,仍可继续。 秦横波选择的路与我不同。 而我与叶尘生,却是再合适不过的合作对象。 我们无怨无仇,各取所需,合该如此。 贰、 留在北地的又一日,张奕广邀北地的江湖人士前去客来客栈“做客”。 他的意思是甚么,人尽皆知。 为着找出伤害张潇的凶手,张奕这个做兄弟的,可说是竭尽全力,无怨无悔。 可想要让人道出凶手,这桩事是何等之难。 张奕就要刨根问底。 他给出种种悬赏——譬如秘宝藏身所在、失传的武功秘籍,就为了得到一个真相。 我亦接到了这条悬赏。 不过我毫不心动。 我的心法武功正写到关键时候,只缺那一点点领悟之机。 有这等心法在前,所谓的武功秘籍就算再高明,也不及我心中的武功一二。 倒是关容翎有些意动。 不是为着秘宝,也不是为着武功秘籍,关容翎的意思很简单,他觉得张奕再这般拖下去,不是朝廷出兵了结了他们,便是北地一直与中原相隔,我们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 我却不这么想,我道:“待我神功大成,谁也拦不住我们。你怕什么?” 关容翎道:“我不是怕,而是不想用未知的将来做赌。” 原来是怕我无法“神功大成”,不能将他从北地带走。 我笑话他想得太多。 他却认为我想得不够多了,关容翎甚至于在那时对我说:“凡事无绝对,事有万一,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确然比他清楚。 因而我与秦横波就是这种境地——事无绝对的事有万一。 可我绝不允许他质疑我对自身武功的自信。 “没有万一,”我告诉他,“这件事绝对没有。” 叁、 我到底去了客来客栈。 不是关容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动了我。 而是整个北地能叫上名号的江湖人士,都动身赶去了客来客栈。 看来钱财名利从来都动人心。 哪怕觉察到张潇的事情牵连不小,也还是有这么多的人趋之若鹜。 我虽无心得到那所谓的悬赏,但能多探听一些事,亦是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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