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奕做过了头,自有人来帮他拨乱反正。 只可惜,我摇首道:“就算现在张奕愿意退让也无用了。” 朝廷的底线已被践踏一回,此次派人前来,为的不仅是撤回张奕在北地的所谓命令,更是要给张奕一个教训。 天子高居庙堂,并不代表江湖就是法外之地。 朝廷有无数种方法将武林击溃。 只不过从来有盟主与四大盟在其中斡旋示诚,所以武林与朝廷一直以来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而北地,终究是风雨欲来。 我不由得可惜:“可惜我武功尽失。” 关容翎不解:“为何要可惜?你想帮张掌门对抗朝廷?” “错,”我伸出手指,揉了揉额角,“我是可惜自己失去了在朝廷面前一展风采的机会。” 关容翎静了片刻。 他一言难尽地追问:“你想在朝廷面前一展风采?” 我微微颔首,奇道:“这有什么不对吗?天子亲封的天下第一,难道不比武林盟会打出来的下第一来得更风光?” 关容翎:……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点了点头:“……或许吧。” 叁、 北地一如往常。 只除了有人传话朝廷将有钦差前来,引得百姓们纷纷感激不已,此外并无什么变化。 张奕叫北地众人只许进不许出,本就让人心生不满。 但看在他与张潇在北地多年,也为北地做过善事的份上,无论是百姓还是江湖人,对他这桩无理做法,还是给了几分颜面。 可张奕变本加厉,一日推一日,早有人想要反对他一意孤行。 此时有朝廷出面,倒让许多蠢蠢欲动的人松了口气。 毕竟行走江湖,人情世故亦在前三之位。 得罪张奕并非百利而无一害,反而很可能弊大于利。 北地之人尚且如此。 我自然更不愿插手此事。 倒是洛无度知晓朝廷将要来人之后,干脆放弃了去毒打张奕一顿,离开北地的想法。 洛无度道:“不知朝廷此次派来的是何人。” 他闭眼许愿:“希望是个英姿飒爽,武功高强的钦差。” 我不理解他的愿望。 “我想探听朝廷秘事,”洛无度神秘一笑,“这些年来,我一直只做江湖上的生意,早就腻了。若是能搭上这位钦差大人的线,与朝廷里的高手结识,我的生意便能开进朝廷里。” 他实在很有胆量,魄力不小。 我道:“可这和钦差是否英姿飒爽有何关系?” 洛无度道:“这你就不懂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我在西域,也是个有名的美人。要是朝廷来的钦差长相丑陋,我去与他谈生意时,他见色起意,要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岂不是会忍不下去,将他痛扁一顿?” “得罪了朝廷,我如何混得下去?难道逃回西域?那我岂不是成了笑柄。” “所以啊……”洛无度笑意微妙,语调高了两分,“要是这次来的钦差是个英姿飒爽、武功高强之人,那他要是对我欲行不轨,我再如何也反抗不了,自然不得不从。” 我眼皮一跳,只觉得洛无度不像是想反抗。 我道:“如果真如你所想,你不会直接躺到钦差的床上去罢?” 洛无度眼睛大亮,他一捶掌心:“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只得提醒:“你曾经可是西域挲罗教派的圣子。” 洛无度道:“挲罗教没有圣子必须要保持贞洁的规矩。” “……可挲罗教的圣子应该要脸。” 然则我这位朋友丝毫不在乎脸面,洛无度冲我眨了眨眼,笑着道:“这有什么,钦差要是长得好看,说不定是他吃亏。” 我委实不能理解洛无度的想法。 肆、 关容翎与我一样不能理解。 他问我:“你身边人人都是断袖,你居然不是?” 说到这个,我无不惆怅。 “洛无度以前信誓旦旦告诉我,他不是。” 关容翎:“你也信誓旦旦说你不是。” 他好似在嘲讽我。 我偏过头看他,摸着围脖上的细碎软毛,我幽幽道:“你也说你不是。” 关容翎:…… 我道:“你还说了不止一次。” 关容翎:………… 我又道:“你难道不是?” 关容翎冷笑:“我绝对不是。” “如果你是呢?”我反问。 关容翎道:“没有如果。我讨厌断袖。” 我深以为然:“断袖确实讨厌,秦横波那样的人,遇见一个就足够让人心烦。” “可我不讨厌叶尘生和西云楼龄,”我又道,“也不讨厌洛无度。” 关容翎蹙眉道:“你真的讨厌断袖?” 我道:“应当还是讨厌的,因为我绝对不想成为断袖。和一个男人谈说情爱之事,想想都觉得可怖。” 关容翎道:“我亦如此觉得。” 我顿了顿。 两步走到关容翎面前,伸出手,我挑起他的下巴。 关容翎猛地往后一撤,他掀起眼帘,警惕万分:“你做什么?” 我道:“我觉得你不该讨厌断袖。” 关容翎:“……为什么?” “因为我。” “……”关容翎没有开口,不过那张脸上的神情,着实有些精彩。 我道:“我毕竟长得很好看。” 关容翎没吭声。 我道:“你看着我的脸,你扪心自问,你从来都没有过一点点心动?” 那双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心虚。 关容翎立刻垂下眼帘,平静地应答我:“没有。” 我静默片刻。 我微微一笑:“如果我要你有呢?” 关容翎这次又抬眼来看我。 因为太过惊讶,他双眸睁大,看起来竟有几分单纯无辜。 “……你疯了?”他问我。 我答没有。 我道:“你现在可以拒绝,但是你要明白,我允许你心悦我。” 关容翎一言难尽地看着我,缓缓闭上了眼,扭过头去。 他不能懂我的良苦用心。 但我不怪他。 因而我一定能有一条和西云楼龄一样的狗。 到了那时。 关容翎只会感激今日的我。 因为我允许他爱我。
第25章 壹、 剑柄上雕着一朵莲花。 我有些意外。 关容翎会再次赠剑与我并不令我意外,我亦未曾期待。以至于这把木剑送到我手中后,时至今日,我才偶然发现这剑上玄机。 一朵莲花。 一朵与木剑同色,栩栩如生的莲。 刻下的纹路不深,莲花的颜色便也显得有些浅淡,正因如此,我才迟到今日才见到这朵莲。 我非是甚么惜花爱花之人。 要说怜惜甚么东西,天底下大抵还没有它存在。 我至多欣赏果敢坚决的品性、袖手天下的气魄,独一无二的卓然。 我不钟爱花。自然也不会钟爱莲。 可是说不准为甚么,在见到这朵剑柄上的莲花时,我竟有一刹那,觉得它美不胜收。 是哪里出了差错?是何处有所不同? 亦或者甚么都不为。 ——只因为雕刻下这朵莲花的人,是关容翎。 他是个怪人、奇人、有趣的人、无趣的人,满心仇怨的人。 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然而正因为这份不可能,反倒让这朵莲花别有意趣。 贰、 我开始期待收到关容翎的第二种礼物。 他赠我木剑,无论缘由为何,这一把剑都不是我所要求。 是以这算是他的礼物。 他亦从不反驳。 他有闲情逸致在剑柄上雕莲花,也不知第二种礼物送来时,又会有怎样的别致心思? 若是问他,难免显得我很期待。 可要是再去暗示,也会显得我十分的急切。 我决意静观其变。 这是我很擅长的事,从前在天意楼,我也是这般隔岸观火、作壁上观。 我不再提这件事,反而更用心去修炼我的功法。 这部功法穷尽我的心血。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能够将它修炼至大成。 到了那个时候,我无需用剑、也无需用刀,不必要暗器。 我要飞花摘叶即可取人性命,我要一滴水也能做神兵利器。 我心有野望。 纵然此时此刻我的心法运转到第四重就再难进境。 ——我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件事。 那时,我和秦横波还以为,彼此会是这世上最能信得过的兄弟。 我们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一处秘宝所在。 在那间石室中,我们挑选兵器时,秦横波选择了一把剑。彼时他问我:“很少见你用什么兵器,兰饮,你可有钟爱的兵器?” 我还记得那间石室有些昏暗。 所谓的秘宝是金银财富,是光华湛湛的刀剑。 石室里只燃着两簇火焰。 折映而来的刀光与剑光,在我看来,虽然明亮,却也还不是我钟情之物。 它们固然很好,若是旁人在此,怕是谁都会对它们情有独钟,恨不能据为己有。 可我不爱它们的光华璀璨,不爱它们的湛湛银光。 我那时就对秦横波说:“我不太喜欢用兵器,无论是剑还是刀,它们都不是我心中所想的最佳兵器。” 于是秦横波问我:“什么才是你心中的最佳兵器?” 我没有答案,便没有回答。 我只是微微一笑。 叁、 如此看来,我其实一直都是个固执的人。 有野心,有天下无敌的欲望,于是贯来不择手段,十分偏执——宁愿没有,也不想要其他。 就好比我非要修炼这部自创的功法。 就好比我一定要得到一个与西云楼龄不相上下的狗。 我谢兰饮不懂得什么是认输。 如果世上有什么东西别人有,而我没有,我又十分想要得到,那我一定要有。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用出怎样的手段,旁人会如何来评判我、看待我,那都不重要。 因为我只想要我有,至于旁人如何看,与我何干? 思索自己是对是错,是正是邪,本无意义。 我若天下无敌,那我哪怕错了也是对的。 是以时至今日,我与秦横波走到这样的地步,我谈不上后悔,也快说不上遗憾。 或许是因为反目成仇,总会让两个人渐行渐远,将以前的好也逐一忘记。 我和秦横波,江湖上曾很让人羡慕的兄弟。 我们如今回忆起彼此,又能够再回忆起多少次的好?记起多少次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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