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偏头,折木忙撤回视线,紧走两步跟上元序衡,也不知在躲着什么。 元序衡在前厅没喝完一杯茶,老夫人便来了,身后还跟着本该在听课的封乐锦。他起身行了一礼,老夫人挥了挥手,他又坐了下来,却不知开口说什么。 好在老夫人没让他为难,先开口询问:“世安这一趟可还顺心?” 说不上顺心,更像是没有目标的信鸽,只知一直飞,却不知落在哪儿。 “回老夫人,还算增了些见闻。” “那便好。”老夫人点头,“若是累了便找个地方住下去罢。” “你可是回来看两个孩子?”老夫人像是知道他心急,没说几句便起身,他便也跟在后面,一路去了孩子那儿。 此时正是睡觉的时辰。两个孩子没有因为外面的动静苏醒,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 元序衡瞧上一会儿便跟着老夫人出了去。 老夫人道:“你走后没多久,阵云便去了西北。阿满年前突然发热,昏迷不醒,请了大夫日夜看着。好在上苍保佑,好得也快,看着比以前更有精神了些。” 元序衡的心刚刚落下,便又听道:“可蓼蓼向来身子骨弱,阿满好了没几天他便开始发热,药喝下去好了几天,便又开始断断续续地病,前后找了几个大夫,也没查出因由来。” 她叹口气,没有接着再说。元序衡同孙儿和离,此后便是没了瓜葛,俩人相继离京,若说她心里没有怨是不可能,可又能怪得了谁呢。 “若是日后无事,世安不若在府中住一段时间吧。” 元序衡下意识想回绝,房中蓼蓼的哭声便应声而起。他急忙进屋,轻手轻脚将蓼蓼抱起来,缓声哄着。 蓼蓼含着泪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哭得更大声,还没什么力气地扭着身子要躲开。身后岁寒很快接过蓼蓼来,老夫人进来道:“小孩子记性差,几天便认不得人了。” 他心生酸楚,看着窝在岁寒怀里的蓼蓼,别开眼睛。 老夫人没有多说,自行出去了。封乐锦在院子里探头探脑,被刚哭完的蓼蓼逮了个正着:“姑!” 元序衡循声看过去,正瞧见个脑袋“咻”一下消失,很快出现在门口。 “嫂……”封乐锦抿嘴,改口:“世安哥。” “乖。”元序衡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才一年未见,小乐儿已经长得这般高了。” 随后他又看向刚出声的蓼蓼,喃喃道:“蓼蓼已经会说话了。” “就住下吧,公子。”岁寒忍不住道。她飞快抬头看了眼院子里的老夫人,劝:“小少爷现下病着,老夫人挂心,自然全府上下都跟着担忧,倒是冷落了大少爷,昨日奶娘没留心让大少爷碰着了剪子,今早就被发卖了出去。” 阿满似是知道有人在喊自己,干嚎两声便自己爬坐起来,下一秒便落进个暖和的怀抱里。 他眨眨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随后便露出个缺牙的笑来,响亮道:“爹啊!” 元序衡来不及高兴,岁寒忙解释道:“大少爷早前刚学会,将军便离了京,大少爷见着身形相似的便出口喊爹,这些日子都没有小厮敢上这儿来了。” “……” 阿满兀自高兴着,随后看见岁寒怀里无精打采的蓼蓼,半个身子倾过去,询问:“弟弟?” “小少爷不舒服,大少爷不必担忧。”岁寒轻声细语哄着。 也不知听没听懂,阿满收回手严肃地点头,便窝在元序衡怀里不肯起来了。 总之,元序衡便又住进了熟悉的小院。
第41章 他开始住进去还觉得别扭得很,可和孩子们的相处让他渐渐忘了这种感觉,只觉他难得的厚脸皮还好做了正确决定。几天下来两个孩子已经熟悉了他的存在,老夫人曾问他要不要让孩子认爹,他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答应。 若是自己不能常常陪伴孩子,还是不要给他们过多期望的好。 阿满惯是个会皮的,自打学会了走路两条腿就没怎么闲下来过。蓼蓼不爱动,前些日子生病刚好,到这会儿还需每日喝一副汤药,静静待着看着没什么精神,把一众丫鬟婆子心疼得不行,对他的关心自然也多了些。 于是大家对阿满的注意就少了些。现下元序衡回来了,蓼蓼认人慢,见他还是躲着,阿满却自来熟得很,没过两天就开始只追着元序衡一人喊爹了。元序衡认真讲过,可阿满脑仁核桃大,第二日便忘了个干净。 于是只能接受这个称呼。 院中草木的芽儿发了,天也日渐暖了起来,蓼蓼身子渐好,奶娘便常领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他不爱动,就坐在已经要开败了的玉兰树下看跌跌撞撞跑的阿满,依偎在奶娘的怀里偷偷看准时到来的元序衡。 元序衡答应每日来陪阿满玩儿,自然不会落了蓼蓼。可蓼蓼防备心确是重,他一开始没多靠近蓼蓼,几天下来才对蓼蓼说上几句话,可蓼蓼看得再小心,元序衡也很快发现了,只是暂时没有表现出来。 这天奶娘临时想起来去膳房拿点心,元序衡便应下来看着两个孩子,阿满蹲在一旁看蚂蚁搬家,蓼蓼还是坐在玉兰树下,骑着会摇晃的小木马偷偷看他。 “爹!”阿满唤他:“虫,好大!” “是。”元序衡摸摸阿满的头,嘱咐道:“莫要伸手去碰。” 阿满应声,手紧张地攥着衣角,看几只蚂蚁围攻一只金龟子。 “好了阿满,”元序衡将他拉起来,“去那边陪弟弟玩好不好?” 阿满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虫蚁大战,见金龟子终于不敌倒下,才攥住元序衡的衣摆:“抱!” 元序衡如愿将他也抱到玉兰树下。 蓼蓼似是想从木马上下来,只可惜小腿支着找不到落点。元序衡将他抱了下来,柔声问:“蓼蓼想去哪儿?” 蓼蓼有些羞赧。他轻轻拽着元序衡的手,小声道:“哥哥坐。” 阿满不客气,闻声坐了上去。元序衡抱着蓼蓼到石凳上坐下,也不说话,一大一小就看着阿满坐着兴奋地笑。 良久,元序衡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他低头看去,蓼蓼抬头看一眼又迅速垂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饿了。” “好。”元序衡抱起他,一边唤了声阿满,一手抱着一手牵着往膳房方向走去。 他本想着半路定会碰上奶娘,到时再一同回房算好,只是他刚折了个弯,就看见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出现在面前。 “将…将军。”他愣了一会儿出声。 封戍看着他,还未说出什么话,阿满便对干站着不动这一行为表达不满,鼓起腮帮,扯着元序衡的衣角,大声道:“爹!” 元序衡顿时有些百口莫辩。他想说并不是自己特意教导阿满这么称呼自己,可封戍好似并不在意,弯腰抱起阿满掂量掂量,眉梢带了点笑意:“好小子,吃不少。” 阿满虽是一时半会儿未想起他来,可还是伸手摸了摸面前下巴上的胡茬,感觉手掌痒痒的,开心笑起来。 “走吧。”封戍率先转身。元序衡跟着,觉得怀中小孩动了动,他这才察觉刚刚自己太过紧张,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抱歉。”元序衡低头道。蓼蓼半试探地搂住他的脖子,便躲在他的肩上不抬头了。 将孩子送到房间,元序衡找了个借口先走了,路上才从岁寒口中得知,封戍此趟回来去为接家人赴北境。 他心绪纷乱,只觉这几日仿佛是他偷来的,他没听阿满叫几声爹,另一个爹就要把孩子都接走了。 “蓼蓼身体不好,这一路可保证安全?”老夫人听了封戍的话,担忧地问。她年轻时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如今虽是年纪大了,可也康健,阿满倒也不用担心,就是蓼蓼…… 封戍显然也有些担忧,可他心思更多的是在刚分开的那人身上。他拧着眉,问:“祖母,元世安怎么?” “哦,你说这个。”老夫人回神,解释道,“路上碰见关关那孩子,听闻阿满生了场病,便不放心回来看看。” 她也不想掺和两个年轻人的情爱之事,只道:“他到底也是辛苦生下孩子,你也不在,我便留着他陪我说说话。阿满也喜爱他。” 封戍不说话了。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事到如今,顺其自然吧。 封戍这次回来待半个月,回京面圣受赏,再安置京中事宜,半月一到他便带人先行,一众家眷随大部队行进,力图安全。这些日子府中皆是一片忙乱之象,元序衡倒是难得的闲人。 他本也想同封戍谈谈,可封将军实在有得忙,等两人有时间坐下好好聊一聊时,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元序衡替他斟了杯酒,二人一时无话。到底是他先把人叫来,元序衡在脑中措辞半晌,踌躇道:“将军在北境可好?” 封戍轻笑一声,倒也答道:“挺好的。” 他顿一顿,道:“这些日子辛苦你照顾孩子了。” 元序衡摇摇头,道:“还好。” 便又是一阵沉默。 “将军何时动身?” “约莫十几日后。”封戍答。 他没让元序衡再难堪,主动问:“你可要跟着一起走?” 元序衡说想,可他没有身份跟着。他抬眼笑,问:“将军如今身边可还缺个军师?” “你若是肯来自然最好,”封戍愣了一下道,“只是你未曾参加过科考,怕是无法谋求官职。” “我知你有才学,”封戍说到这儿转而提起,“你可有想过科考?今年怕是赶不上,下一次的许是可以。” “可我……”元序衡有些怔愣。他怎么说也是曾嫁作男妻,虽说未有律法明确规定不可为,到底未有先例。 “你莫要担心。”封戍道,“皇上对此并不在意,凭你之才定可金榜题名,到时皇上自有考量。” 元序衡垂头思考。他从嫁进将军府就未想过还可科考拜官,如今封戍一提起,他越发觉得可行。 封戍看他的脸色便知他听进去了。他为自己又斟上一杯酒,道:“若是你有心科考,那军师这位子还是等你考上来坐,现下安心准备才是正事。” “那,那……”元序衡几乎有些急了,“我还怎么去北境?” 他若是要想常见到孩子,须得有个名目留在封戍身边才行,若是不做这个军师,他还用什么身份留在将军府? “你莫着急,”封戍安抚道,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齐整的纸,慢慢展开推过去,“其实当时这张和离书并未成契。” 元序衡看过去,只见封戍那边空空荡荡,自己印的手印则是被撕了半截。想着封戍抿着唇假装不小心撕掉边角,他便觉得有些好笑。 他莫名语塞,几乎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庆幸。封戍又灌了杯酒,将手书拿回来,说道:“你还有名目,孩子也认你,这两日你便收拾行李,同祖母一道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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