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闻转过身,向他伸出三根手指,冷酷无情道:“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你跟我说同样的话了。需要我提醒你,分别都发生了哪些事吗?” “这……”李同舟的眼神开始左右游移,干笑了两声,“有这么多吗,我都不记得了,哈哈。” 纪闻并不打算给他面子,替他一一罗列道:“第一次是在半个月前。”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将领听说我们太子殿下后院跑了个侍妾,导致殿下这段时间都心情不好,于是自作聪明地往殿下营帐里塞了个姑娘。” “殿下当时就发了脾气。”纪闻面无表情地说,“那姑娘脱得赤条条的就被扔了出来。塞人进来的将领,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亲兵,全挨了五十军棍,现在还屁股朝天地在庵庐里躺着。” 李同舟:“……” 李同舟看天看地,略带心虚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 纪闻接着说:“第二次是在几天前。” “南下追谢——那位的亲卫回来了,人没逮着,给殿下带了句话。具体内容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但是当天晚上,殿下就带暗部的人出营,射下了叛军首领的头,回来挂杆子上吊了好几天。” 纪闻深深吸了一口气。 “皇帝派来监军的那几个老头,一早推开门就看到个脑袋在天上晃荡,当场仨人就晕了俩,快马加鞭送回上京去了。我写解释的奏折写了一晚上,澄清他们是自己晕的,不是咱殿下存心吓唬的。” 李同舟:“…………” 李同舟开始用力咳嗽,说:“纪大人实乃殿下的左膀右臂,辛苦了。” “不辛苦,命比较苦。”纪闻长叹一声,走进营帐坐在了椅子上,认命道,“说吧,又捅什么娄子要让我收拾了。” 李同舟向旁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亲卫去倒茶过来。 他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欲言又止道:“呃,这事吧。说起来简单,又没那么简单。” 纪闻眼皮子一撩:“说重点。” 李同舟于是老老实实说:“早上辕门外叫人射了一封信,原本底下的人以为是战书或是什么,结果揭下来一看,密密麻麻全是那叛军的布防图,就赶紧呈上来了。” “……”纪闻一口茶喝到一半,差点呛出来,“什么图?” “布防图。”李同舟说,“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起初我们觉得是敌军故意伪造,拿来迷惑视线的,但拿给左卫大人一看,他的表情就不对了,说要先给殿下过目。” 虽然是真是假,至今纪廷仍然没有确认,但东宫几个心腹官员都门儿清,十有八九应该是真的。 可是问题是,两军交战的时候,谁有这个能力拿到起义军甚至邱家那批私兵的布防图,还在暗地里送给他们呢。 纪闻捏着手里的瓷杯,想到心底冒出的那个名字,顿时觉得喝进嘴里的茶也不香了,右眼皮子跳个不停。 “说实话,我上回见到这种手笔,还是殿下攻打沂郡的时候,端王的卯部干出来的。那会儿要不是殿下谨慎,估计也会让他们得逞。”李同舟唉声叹气道,“我估计太子殿下也是这个想法——早上拿进去的,都这个时间了,还把自己关在营帐里呢。” 端王和梁承骁自然是水火不容,只能存其一的关系。 可是端王麾下不是还有一个让太子殿下爱之深,恨之切的人吗。 说到这里,李同舟的脸色也有点古怪,嘀嘀咕咕说:“这布防图出现的当口是不是有点怪……往好了说,是那位给咱殿下的补偿,往坏了说,怎么这么像嫖——” “……” 纪闻简直被他的危险言论虎得头皮发麻,赶紧捂上了他的嘴,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没有外人,才松了口气。 他向李同舟比了一个砍脑袋的手势,看到对方乖乖闭嘴,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起身点了几个人,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道:“走,去殿下营帐里看看。” 长痛不如短痛,即使真是那位送来的,也不能让太子殿下一直消沉下去吧。 众参将对视一眼,纷纷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结果等到了梁承骁的帅帐外,一群人正在相互推诿谁第一个进,谁最后一个进,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帐幔忽然从里掀开。 据说关了自己一整天的太子殿下站在门口,瞧见外头乌泱泱的人,略微挑起眉梢。 “……”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的凝滞,纪闻反应最快,咳嗽了一声,说:“殿下,属下有事同您汇报。” 梁承骁其实并不关心这群人是为了什么来的,在南郡的月余,足够让他恢复惯常的冷静和果决。 他简短应了声,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人:“来得正好,不用孤一个个传唤你们了。” “如今叛军失去头领,暂时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方便一并清扫干净。” 他语气沉沉道。 “入冬以前,孤要看到邱韦的人头落地。” 【作者有话说】 东宫草台班子论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太子殿下:搞快点,别妨碍我亲自去逮老婆
第58章 大雪·太子回京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十月才过两旬,沂郡就下起了雪。 院里的垂枝梅叫银衣装点着,将将吐出瑞红的花苞,成为冰天雪地里唯一一抹颜色。 王府的医师来给萧元景诊过脉,一边开方子,一边叹息说:“王爷的医术比微臣精湛,应当知道这寒症没有根治之法,只能靠平日里好生将养着。您如果自己不注意身体,再好的药材也起不了效用。” 初冬的雪总是比腊月轻薄一些,飘飘忽忽落在窗台上,过一夜才会积起棉絮般的一层。 萧元景畏寒,屋里早就点起了炭盆,暖融融的和煦如春,寻常身体健壮的男子来待上一会儿,估计要冒出热汗,但萧元景坐在环椅上,恹恹支着侧颊,唇面依旧是无血色的苍白。 “有劳你跑一趟。”他平静道,“本王知晓了。” 病人不肯配合,医师于是没辙地走了,府上的管家客客气气把他送到门口。 这位医师侍奉萧元景也有许多年,是端王离开临安戍北时,越帝专从宫中拨过来的,他对管家摇头道:“王爷未免太不重视自己的身体,自从北晋回来后,哪里在府上静养过一天。” 管家听了,神色浮现几分无奈,说:“王爷这样,也是身不由己。” 今年夏末时,南越发生了一件大事。 叛逃已久的端王突然归来,甚至公然出现在北境。就在众人暗自揣测越帝会怎么对待这个兄弟的时候,端王将一纸奏书递到了临安,随书附上成摞的信件,密密麻麻全是淮阳官吏贪污腐败,勾结晋人侵吞朝廷赈灾款的证据。 见到奏折之后,越帝不但不问责端王,反倒龙颜震怒,以雷霆手段将此案所涉官员抄家的抄家,下天牢的下天牢,几乎将整个朝廷清洗了一遍。 一连数月,市口的地上都是贪官砍头时喷出的血,衙役用水泼洗几天都不曾冲尽。临安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自此,朝野内外终于知晓,所谓叛逃,不过是皇帝和端王联手做的一个局,为的正是暗中潜入北晋,调查淮阳贪腐案的来龙去脉。 另说那淮阳郡守,原来是高家的亲信,虽然事发之前,高逢敏锐地察觉端倪,将罪责全部推给早就准备好的替罪羊,从清洗中逃过一劫。但此举亦是走投无路下的断尾求生,失去淮阳这块肥肉后,高家如同自断一臂,元气大伤。 经此大案后,朝中有识之士隐隐嗅到了风雨来临前的气息——越帝这番动作,竟像是要对自己的母族动刀了。 …… 淮阳一事,牵涉各方,总有许多越帝不便出面的时候。 端王和他麾下的十二部就如这把趁手的刀,替皇帝攘除奸凶,荡平施政路上的阻碍。 萧元景前些日子刚去过南方,昨夜才带着戌部回沂郡王府。 管家将他的疲倦看在眼里,欲言又止了好几番,最后还是没有劝出口。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王爷从北晋回来之后,好像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过去还在沂郡的时候,他性子虽然冷淡些,但总归有活人气,也会与戌部的大人们玩笑,这会儿却像是什么都不关心了一样。 医师看了看路上飘落的雪花,说:“沂郡总归不适合养病,等来年开春,不如劝王爷回临安去。” 管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觉得萧元景未必愿意回去。 于是他含糊道:“我改日再同王爷说说吧。” 将医师送走之后,管家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琢磨着要怎么让厨房翻着花样做些点心,让王爷心情好一点。即将关上大门时,远远地瞧见前头大路上来了几辆马车。 沂郡这地界,除了达官贵人,少有乘马车出行的。他以为是当地的高官来拜访萧元景,正要细看,下一秒忽然瞧见了车上下来的人,瞬间讶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 请脉的医师离开后,萧元景独自在房中坐了片刻。 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睡过整觉,一面是这几个月一直在四处奔波,不能好好休息,另一面是一睡着就会魇住,常常坐着犯困,闭眼不过多久就被梦境惊醒。 那柄从北晋带回来的红玉匕首就放在卧房的桌案上,锋利光洁如新。 萧元景睡不着的时候,时常抽刀对月,指腹出神地摩挲刃面,打发过漫长无聊的晚上。 如今外头天光敞亮,他酝酿睡意未果,只好无奈地披衣站起来,打算拢上狐裘,去雪景里走走。 只是刚推开房门,就被院子里立着的人惊得一愣,险些疑心自己还在梦中:“……皇兄?” 纷飞而下的细雪中,大半年未见的萧元征一身玄色锦袍,披风落了雪子,站在梅树下。他身后是铁甲带刀的金翎卫,和低头撑着伞的刘进忠。 听闻门开的声响,萧元征回过身,面容深邃冷沉,不言自威。 “不错,还记得有朕这个皇兄。”他不咸不淡道,“两道诏令都没把你喊回来,朕实在很好奇,边塞有什么能牵绊住你的东西。” — 北晋国都,上京。 与飘落碎琼乱玉的江南不同,楚北雪花偌大如席,天色将晚时寒风呼啸,几乎要在人脸上刮出伤痕。 如此大雪,城外早绝了人迹,灰云厚重压城,四野一片不见光的昏茫。 城门尉低声抱怨着见鬼的天气,裹紧了皮袄登上城墙,却见城门楼内值守的十数卫兵只剩下了三两个,再一看,果真是少了那个平日里就偷奸耍滑的钱麻子。 “人呢。”城门尉骂骂咧咧说,“又上倚红楼哪个娘们儿被窝里浑了!” 留下的卫兵嬉皮笑脸道:“刚走,请一帮兄弟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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