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廷低声答:“清楚。” 梁承骁肃冷道:“谢南枝已经与孤一同去见过皇后,与孤明媒正娶的正妻无异——你可知造谣孤的太子妃是什么罪过?” 纪廷心神一震,似乎没想到谢南枝在太子心中的分量竟然重到这般地步。 他收紧了按在地上的手,没有抬头:“属下不敢有半分虚言。如果当真污蔑了太子妃殿下,属下甘愿以死谢罪。” 他自以为豁出去表明了态度,一字一句,俱是掷地有声。 “……” 这一次,梁承骁沉默了多时,没有开口。 过了半晌,他动了动唇,像是有话要说,最后还是咽下了。 他回到桌后,厌烦地甩袖:“知道了,滚吧。” — 天色微明时分,一人驾着快马身披晨露,风尘仆仆从官道赶来。 借着拂晓时候的天光,他看清了驿站外拴着的马匹,顿时大松一口气,知道是追上了,赶紧将累得刨地的马系在树下,捂着信筒连滚带爬地去找大门外值守的亲卫。 …… 昨晚纪廷走后,梁承骁一夜未眠。 纪廷所言是真是假,他当然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或者说,对方都能看透的东西,他心中其实早就有所察觉。 只是在这次的密信失窃前,他一直不想,不愿意去怀疑谢南枝,于是选择性地将这些疑云压在心底,好像不去点破,就可以装作它们不存在。 而今所有的事都被摊到了明面上,他再想当做不知情,未免太愚蠢可笑。 桌上的隔夜茶已经凉尽,梁承骁攥着瓷盏,一饮而尽,等将胸腔里最后一点余热浇透了,才强撑着冷静地想—— 如果谢南枝真是南越奸细,那这两个月来的温存厮磨、床笫缠绵,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还是说,谢南枝根本一分真心都没有,这些都是他借以达成目的的手段,为此,他甚至不惜赔进一个自己,委身陪他演完这场戏? ……那他对南越的端王未免太忠心,连身体都能搭进去,萧元景那个伪君子是救过他祖宗三代吗? 思及此,梁承骁皱起眉,忽然想到在行宫的那个夜晚,他询问谢南枝对于端王的看法,谢南枝的态度十分抗拒,抬头亲了他,没有回答。 ——那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忐忑紧张,害怕被他发现与端王的关系,还是嘲笑他梁承骁自不量力,怎配与天上的明月相比? 尽管理智上不愿意承认,但在这个念头掠过脑海的时候,梁承骁掌心的瓷杯几乎在顷刻间多出了几条裂痕。嫉妒和杀意如同盘虬的毒蛇,从身体的每一处蔓延上来,叫他胸膛起伏,撑着桌台,绞痛到难以平复呼吸。 “……殿下!” 纪闻顾不上通报,匆忙敲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纪右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身上的阿红花又发作了,正要一个箭步上前察看情况,就被梁承骁阴鸷如墨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不必。”梁承骁没让他近身,“出什么事了。” “这……” 想起刚才亲卫来报的事,纪闻简直从头麻到了脚趾跟,顶着太子殿下冰冷无温度的目光,做了好几轮心理建设,才后背冒汗地说:“行宫刚刚传来消息,说……说谢公子不见了。” “薛四他们把未央宫翻了个遍,也没找见人。但是据书棋说,谢公子应该是自己离开的,因为他走之前,带上了两样东西。” 他拿余光觑着梁承骁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逐渐失去底气,变得越来越低。 “一样是您给的红玉匕首。” “另一样是当初暗部带回来的……陈将军的真迹。” …… 自昨夜知道密信失窃时起,心中剩下的最后一个预感应验了。 戌部仓促北上,定然有背后的原因,如果是端王看重这个部下,要在晋国内乱前带谢南枝离开,如此就说得通了。 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梁承骁已经分辨不出此时的感觉是麻木还是恨意。 过去这半年里,他将一个骗子捧在心尖,珍之重之。就连前往南郡平反时,都事先替他铺好了路,小心翼翼地将人护在风浪不及的腹地。 如今骗子将他的价值索取殆尽,甚至连敷衍他的谎言都不愿意留下一个,就毫无眷恋地走了。 梁承骁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重新恢复了最初的沉郁冷淡之色。 “现今晋国上下戒严,萧元景带着旧部,来不及走远。”他寒声道,“传令山阴以南的郡州,接着追。” “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残暴鳏夫版) 马甲掉了一层,没完全掉完,后面还会再掉的哈哈哈 解释一下太子为什么没想过小谢就是端王: 1、端王是个貌若无盐荤素不忌还虚伪的丑男,和香香软软的老婆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2、萧元征有病啊把他弟送过来给我睡
第57章 襄助·孤要他人头落地 从山阴南下,再渡过楚水,到达沂郡要月余的路程。 即便寅部在收到消息过后立即出关,渡江接应主上,萧元景一行人还是在晋国境内被纠缠了不短的时间。 萧元景料想梁承骁查明真相后,必定在暴怒的边缘,甚至还会恨不得杀之后快,心中浮现不得已的酸涩。 他不欲与梁承骁起正面冲突,于是处处避其锋芒,一路绕开了官道和县镇,夜间赶路,白日休憩。 即便如此,在剩下两日就能与寅部汇合的时候,东宫的人仍旧追了上来。 梁承骁人在南郡领兵,纪闻纪廷也各自被牵绊住,难以抽出心力亲自来逮他。少了这一层忌惮在,戌部虽然费了许多功夫,还是把最先抵达的一批亲卫解决干净,领头人单独看押起来。 天色已晚,除了空中高悬的弦月,四野没有别的亮光。 穆乘风走到小道上停着的马车旁边,低声询问:“殿下,此人要怎么处理?” 萧元景在马车中就听到了薛四愤怒的叫嚷声,闻言静默了片刻,淡淡道:“把他留在这里不必管,明日会有人来找他的。” 穆乘风讶异了一瞬,随后应道:“是。” …… 薛四被捆绑了手脚,被迫跪在地上,周围则是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戌部侍卫。 就算身处这等劣势的情况下,他仍然犟着一身硬骨头,破口大骂端王卑鄙无耻,尽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靠美人计成事不择手段。 他每骂一句,旁边看守他的戌部侍卫脸色就阴沉一分,看上去恨不得扑上来生啖其肉,只是碍于王爷的命令,压抑着怒气守在原地。 薛四原本就为了激怒端王,引他下来,再拼着一丝机会反扑,结果叫骂了半天,嗓子都骂干了,也不见几丈外的那辆马车有任何动静。 他的心底有一丝意外,暗道堂堂一国王爷,竟然能听任唾骂半点不动怒吗,面上却是愈发变本加厉,高声讥讽萧元景狗仗人势,只知道藏在幕后,充当那敢做不敢当的缩头王八,有种就当面出来对峙。 “……” 凤先生原本在马车中看书打发时间,听到外头的污言秽语,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把书册扔到一边,愠怒道:“此人满嘴污蔑之言,你就由着他们这样轻贱侮辱你吗!” 薛四说的话,他一个外人听了都要生气,但萧元景依然坐在马车另一面,支着头闭目养神,似乎暂时失去了听觉。 凤先生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心头火起,忍无可忍地掀开车帷,正要吩咐侍卫去将那狂徒的舌头割掉,以儆效尤,就听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陈凤亭。” 凤先生的脊背瞬时一僵,回过头就见萧元景睁开眼,神色隐含几分警告。 “你若再自作主张,就回临安王府去。” “……” 因七年前的那场灾祸,萧元景平日几乎对他予取予求,甚少有沉下脸动怒的时候。 听闻此言,凤先生起初一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萧元景拎着衣领扔去静室思过的场景,随后心底浮现出极其复杂,近乎荒谬的感觉。 “为了那晋太子。”他难以置信道,“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萧元景没有理会他,整理了衣袖,从马车上走下。 穆乘风一直守在马车外头,没想到他会亲自出来,下意识上前道:“殿——” 也是在出声的下一秒,他接到了萧元景的眼神,迅速改口问:“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马车里待着太闷。”萧元景说。 附近守着的都是戌部的人,见他走近,纷纷让出一条道,向他行礼。 薛四原本还梗着脖子,破口大骂,紧接着看清了从车上下来的人,剩下半句霎时卡在嗓子里,半天说不出话。 ——阔别一个月未见,谢南枝依然同当初在东宫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是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时候,往日温和端方的面庞更多了几分疏远和锋利。 戌部众人都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举动。 薛四愣了好一会儿神,等反应过来之后,堂堂七尺男儿,眼眶居然有点泛红。 “谢公子。”他在地上挣扎跪直了,嗓音嘶哑道,“属下还称你一声谢公子。” “我们太子爷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狠得下心做出这种事。” “太子殿下此番去南郡平叛,本就是险象环生,他走之前还惦念着你,命暗部送你去雁门避祸。可你这是反手往他身上捅刀啊!”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顾念旧情吗?” 旷野无风,唯有一地寒凉的月光。 在男人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里,萧元景安静了许久。 他毫无辩驳地担下了这些骂名,等薛四一股脑倾泻完了情绪,才攥紧了衣袖中的指节,开口道:“我不杀你,你去向梁承骁复命吧。” 薛四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他看见萧元景的眼睛,如月色一般疏冷,平和中带几分悲悯。 “到时候见到他,就替我向他传一句话。”他说,“……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相见了。” — 半个月后,南郡。 太子领兵十万,与叛党兵马相持于潞州。 前线战事吃紧,纪闻匆匆安排好与粮草有关的事项,刚回到营帐中,就见一屋子眼巴巴等着他的参将和亲卫。 纪闻:“……”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场景一定没好事。 根据多年锻炼出来的直觉,纪右卫迅速放下帐幔,转身欲走,里头的李同舟已经眼疾手快,搂着他的肩把人带回来,悲声道:“纪大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这么多人都指着你想法子呢!”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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