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安心底一惊,他没想到三皇兄竟丧心病狂至此,甚至如今装也不装,彻底摊牌。 旋即秋霜剑猛然出鞘,肃亲王脸色骤变,连连退后。谢凌安的目光冷酷如冰刃,手起刀落,倏地一声,削掉了肃亲王一只耳朵。 “这瓣肉,替我太子皇兄要的。”谢凌安冷声道。 “啊——”肃亲王惊呼一声,以手附耳。不过耳朵肉多血少,渗出的血水并不多。 可惜了,削少了。 “他若有三长两短,我要你性命。”谢凌安声音愈发冷。 周围的兵士们旋即围过来,谢凌安一声“谁敢过来”,兵士们便都顿住了脚。 肃亲王咬牙抬眸,眸中已是癫狂之色:“他活不了!那刀子扎那么深,他必死啊哈哈哈哈——” 秋霜剑的刀鞘重重捅向肃亲王的腹部,肃亲王却不管不顾地拽住谢凌安的领口,邪笑道:“你这会儿装什么英雄?有能耐,怎么不去管管你那个杀了父皇的手下?动不了人家一根汗毛,却只晓得打亲皇兄!” “够了!”谢凌安脸色一变。 “你不会还信他吧?啊哈哈哈哈——太可笑了!生父养父都是恶徒,他严岭怎么可能不是贱种?你还将这条狗捧在手心上,果然,果然啊——你们都是狼子野心......”肃亲王道。 “哐”的一声,门口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前来寻找钱昭的严玉桢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两人。 坏了,还是没瞒住!一旁的钱昭心中暗道,忙朝严玉桢奔过去。 谢凌安红了眼,不知是怒意使然还是因为其他:“我信不信他,那是我的事!他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 谢凌安如今头脑一片混沌,只觉得这些日子仿佛都是被人牵引着往前,理不清楚事。 而对严翊川,他知道自己避不开他,却忍不住想要逃避。他不敢去想那日他冷漠而决绝的眼神,不敢去想他的箭矢扎进自己父亲胸膛的模样......谢凌安只要一回想,便觉得头痛欲裂。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内室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御医的呼喝声:“两位殿下!” “太子殿下伤势如何?”谢凌安焦急地问。 御医答道:“匕首虽深,但幸而偏离了心脉,暂无性命之忧。但匕首伤及肺腑,恐往后呼吸有碍,老臣会以汤药尽力调养。” “什么?没死?”肃亲王不可置信,旋即笑道:“也行,也行!一个喘不上气的瞎子,这样的废物,还有谁会拥护他?他拿什么与我争?” 谢凌安瞪他一眼,不再理他的疯言,转向御医道:“有劳御医,我进去看看皇兄。” 这时,严玉桢却扑倒过来,已然泪流满面:“王爷!王爷,我哥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他只是出去避避风头......” 谢凌安顿住了脚步。 钱昭急着去抱她起来,严玉桢却在他怀里打他:“我早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谢凌安一片混乱,只觉得头疼得要爆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钱昭语无伦次地安慰:“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哥他不会的......他真的不会的......”严玉桢哭得快没力气了。
第103章 酒坛 钱昭索性将严玉桢抱起来,让她将头埋在自己的胸膛前痛哭。钱昭搂紧了她,同时快步上前,凑到谢凌安面前压低声音迅速说道:“王爷,门外还有一个人带了十数万兵马急着求见。” 谢凌安闻言,顾不上安慰严玉桢了,疑道:“有说从哪儿来的么?” “有,是北境军,”钱昭说完,立刻调转方向,抱着严玉桢匆匆出去了,“王爷我先撤了!” 几日后,严翊川搬入太子府。阿尔瓦罗借乔迁的名义给他塞了一堆人手,名为奴仆,实则监视他。 严翊川也没有拒绝。他如今身份尴尬,站稳脚跟要紧,行事尽量低调。 没成想,即使没设乔迁宴,也有客来道喜。 此人便是温子慕。 温子慕踏入严将军府时,仍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神情,没有半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傲气。 严翊川缓缓道:“温大人好兴致,我这简陋之处竟也劳您大驾光临。” “严大将军言重了,子慕此行,纯粹是出于旧日情谊,特来道贺,并无他意。”温子慕的声音依旧温和。 “是么?温大人手眼通天、瞒天过海,我这点旧日情谊,温大人竟还能放在眼里,严某竟有些看不懂了。”严翊川轻轻一笑。 “要说看不懂,应当还是温某看不懂严大将军多些,”温子慕淡淡一笑,见严翊川字字带刺,便也不再藏着掖着,“弑父灭族之仇都可以一笔勾销,严大将军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你什么意思?”严翊川道。 温子慕道:“宋珏当年获罪,你可知被诛了几族?” “九族。”严翊川道。 “不止。律法规定九族皆需为血亲,可执法的官吏哪管?多杀了一个还是百个又有什么所谓?”温子慕轻轻摇头:“墙倒众人推,我父便是其一。” “你父?你不是温家子......”严翊川疑道。 “那不是生父。我和你一样,世人只知我养父何人,却不止他并非我生父。我生父,是宋珏的师父,与宋珏感情深厚,认了他做义子。可谁知就是这层关系,才让他被宋珏连累,我家破人亡。”温子慕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严翊川。 “信不信由你,我无所谓。”温子慕继续道:“那年我五岁,拼死逃亡流落街头,被北方第一富商温氏收养,从此改名换姓随其经商。从此世人只知富商亲子温子慕,不知我原来是何人。但温子慕从未忘记,你可知我表字‘铭渊’取自何处?‘铭心以存志,临渊而后生’。该报的仇,该报的人,我一个也不会忘记。” “所以你恨透了我父?那你竟然没来杀我?”严翊川道。 “我恨你父,但与你何干?”温子慕语气仍那么平和,丝毫没有大仇得逞的歇斯底里之意,“我是恨你父,但他死了,我更希望夺的,是梁帝谢央的性命。他那样的边陲蛮人,根本不配做中原的主,做我父亲的主。翊川,你那么有能耐,你明明该与我一样,恨透了梁帝,除之而后快。” 严翊川闻言觉得有些奇怪,却一时想不明白,便道:“你错了,我与你不一样。那时的我是恨谢央,但我更恨这世道。若谢央身死而世道未变,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宋珏,千千万万个你我。” “你瞧,你给自己躲懒找了个多么好听的借口,”温子慕轻笑,绕了绕手指,“我策划了那么大的北境军粮案,就是想拉你入伙,联手共谋大业。可你呢?你日益耽于与谢凌安在一起,根本无心前尘往事。你与我的计划越来越远,你叫我如何不失望。” “军粮案的背后竟然是你!胡三秋是你的棋子!”严翊川道。 “是啊,就连后来告知你宋宅的存在,也是我故意的。可我没想到你查明身世之迷之后,竟一点想打算报仇的意思都没有。我这时才发现你当真是薄情寡义,连生父之仇都不报,何为人子?还好我留有后手。”温子慕轻轻一笑,捏了捏指尖。 严翊川亦报之一笑:“温大人,父仇不寻子,子却必须替父报仇,这算什么逻辑?” “父仇未报心如火,日夜思量恨不休。此乃两字——孝道也。我后来想方设法逼你动手,这才假借投靠肃亲王逼得你失信于梁帝。果然啊,这刀子只有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反抗......”温子慕道,“对了,还有你和小谢王爷在西疆日日缠绵之时......好了不打趣了,当时你们怀疑那潜入王爷府邸的杀手是陆保坤的私兵,怎么可能?他哪有养兵的银子?那是我温府之中的暗卫。陆保坤说要报私仇,我便借他了。” “你竟连陆保坤都勾结?”严翊川惊到。 “当然啊,但凡于我有利的,我自然都要拉拢的,”温子慕抱以轻松一笑,“欧罗人做火铳的硫磺,还多亏了陆保坤呢。若非他暗地于我交易官营硫磺这么多年,西疆那么多硫磺矿,我一个民间商贩,要如何开采,又如何运出境呢?” “硫磺......”严翊川细细思索,旋即道,“北境五狄的红铜,莫非也是你运出海的?” “在下不才,正是在下。除了我,谁还有这般能力?”温子慕答得谦逊温润,“要算起来,也有十年了,将五狄的红铜运进大梁,再于河东八郡北岸悄悄运输出海,这才勉强了欧罗国制作火铳之需。以大梁国的原料制火铳灭大梁,说起来,也不亏吧?” “温大人好算计,在下甘拜下风。”严翊川道。 “严大将军不必过谦,此番欧罗迅速进攻,也有严大将军的一份功劳。”温子慕道。 “我?” “两年前,若非当时的严左郎将促成北境与五狄的互市关闭,使我的暗中交易被迫中止,欧罗红铜供应又岂会被迫中断?这两年欧罗人见没有转机,这才急着以已有的火铳库存,攻占大梁。”温子慕道。 “这么说,我也算是间接有功了?”严翊川顺着他的话说道:“温大人今日找我,不会只是想告诉我我有功吧?” “严大将军聪慧,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温子慕笑道,“翊川,我想和你做一条船上的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明明该是一条船上的。” “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不,是你想做什么?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明白,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温子慕盯着他的眼。 “我?”严翊川有些疑惑:“在其位谋其政,忠其君尽人事,难道不也是温大人所愿么?” 谁料,温子慕竟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好一个忠君尽人事!翊川,看来我还是来早了,时候还未到。讨饶多时,我先告辞了,来日再来拜会!” 严翊川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温子慕却径自向外走去。严翊川眼珠子一转,拦住他道:“温大人!” 温子慕转过来。 严翊川:“温大人为政事日夜操劳,连衣冠之事都没顾上呢。这袖袍上,怎么还沾了火药之气?” 温子慕微微一顿,抬袖闻了闻,旋即笑道:“多谢严大将军提醒。” 严翊川作揖送行。 “严大将军......额......严贼吩咐,一旦皇都沦陷,我便立刻率北境大军沿西侧山脉后撤,放弃北境,前往西疆与大军汇合。他说,是为了避免北境军被欧罗人和五狄南北夹击,全军覆没。末将觉得有道理,便听从了。后来才听知情人说,原来严贼是罪人余孽,还杀了陛下,我们......” 谢凌安回想起北境军的年轻首领龙彪将军的话,只觉得头痛欲裂—— 什么意思?严翊川到底什么意思! 一边弑君投敌,一边为大梁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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