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谢凌安或原谅,或还在怪他,可他唯独没有想过,他竟然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谢凌安眼中闪烁着笑意,猛然想起来:“你不会记了两年吧?不会是因为这个,你今日才一上来就动手吧?” 严翊川压住失落情绪,面无表情道:"王爷悄无声息地从身后靠上来,很难让人不怀疑意图。" "我可是好心呢。"谢凌安嗔怪道,笑得灿烂。 两人顿了片刻,谢凌安若有所思,半晌,他似是终于决定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严肃之色,启口道: “翊川,旸谷城是大梁的心脉,离了它,我大梁的一呼一吸皆难以维系。它是数千万的亡灵堆砌而成的,却太沉太重,压得其间的每一个生灵都喘不过气。而咱们西疆不同,西疆是大梁的筋肉,是铁血,是盔甲。翊川,在这里,你才能活过来。” “小王爷言重了,末将从未觉得自己死去了。”严翊川微微颔首,不看他。 谢凌安闻言,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你再如此说,可就离死去不远了。”他忙不迭地“呸呸呸”几声,似是在驱散不祥之气。 谢凌安接着道:“翊川,无论你此番前来有何目的,我都无心过问。你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我见识过,一点也不想再领教。既然你来了,从前的事便都不作数了,你只需记住,你现在是西疆的中郎将。且看吧,我担保,在西疆一段时日,你会变得全然不同的。” 严翊川垂眼看他:“小王爷这话说得倒像是菩萨心肠了,我是不是还要多谢小王爷宽宏大量?” 谢凌安摆摆手,一把揽过严翊川的肩,似是将方才的剑拔弩张一笔勾销,领着他往待客道书房里走去,道:"你可别再端着旸谷城虚头巴脑的那套了,我们这儿没这么多规矩。你跟了我,公务当前你是我的下属,平日里你就是我兄弟。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礼数,烦着呢!听到没?" 严翊川应了声"是",成功收获了谢凌安一个白眼。 就要到书房,钱昭迎上来,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案卷,向谢凌安道:"王爷,这两日的军务呈上来了,您在书房看么?要不要我去把晚膳端过来?" 谢凌安眼神飘忽,说得糊里糊涂:"嗯.......放里头桌案上吧,不急,不急......" 钱昭一眼便明白了谢凌安道心底打的算盘,瞪大了眼睛,怪道:"王爷,你又不看!前几日送来的军务仍堆积于案,你何时看?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等到皇上来微服寻访了,再熬夜审完——" "会看的会看的——"谢凌安脚下生风,急切地想要遁进书房去,钱昭契而不舍地追进去,苦口婆心地道:"王爷,大都督说了,你虽没有将军的名份,但西疆谁不认你这个将军?王爷,这文书里是屁话很多,但不看不成呐!王爷,我给您搁这儿?" 谢凌安看了一眼钱昭手中的小山丘,苦不堪言。桌案上还有几沓几天前就拿来的案卷,还没有动过,崭新依旧。谢凌安忽然灵机一动,目光狡黠,朗声笑道:"搁吧!军务嘛,哪有不看的道理?对西疆知之甚少,又如何能做好西疆的将军?你说是不是,翊川?" 正打量着书房的严翊川忽然被点名,微微一挑眉,看向谢凌安。钱昭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打量着谢凌安,不知他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谢凌安笑得像只九尾狐,眼尾的潋滟遥遥荡漾出来,满目秋波,道:"你初来乍到,对西疆军务尚不熟悉,这可难办.......要不,翊川你把这些文书都批过?准保你对西疆了如指掌,也好上手!" 严翊川心下无奈,对谢凌安蹩脚的偷懒理由不置可否。谢凌安笑眯了眼,抓着机会赶紧道:"钱昭,快给翊川把晚膳端过来,翊川太辛苦了,刚来就忙成这样,实在不易......" 钱昭一脸无奈,心道,这不都是因为有你这个臭不要脸的长官! 谢凌安说着,就转身向外走去。钱昭忙追上去问:"王爷,你又要去哪儿?" 谢凌安挥挥手,随口道:"去锻炼一下脑力。" 钱昭一愣,随即怒目圆睁:"你又要去打雀牌?这天都还没黑透呢,你怎么一天比一天开始得早了!王爷,你这样——" "钱昭我发现你这张嘴是愈发碎了,成日叨叨叨叨个不停!"谢凌安掏了掏耳朵。 "那没办法,属下受皇后娘娘所托,肩负使命,身负重任,任重道远,岂能懈怠?"钱昭正色道,言语间颇有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洋洋得意。"我说王爷,你真不能再玩雀牌了,你看你昨晚输了多少,还能越玩越起劲,皇上的家底都要给你败光了!王爷......" 声音越来越小,由近及远,谢凌安夹着尾巴仓皇而逃。 晁恒低声道:“昔日于旸谷城,未曾见识钱昭竟这般话多,他们主仆二人来了西疆,倒变有趣了许多。” 严翊川瞥他一眼,打趣道:“羡慕了?你也想我这般怠惰偷闲么?” 晁恒笑了:“你哪会?翊川哥,你可比睿亲王靠谱多了。” 严翊川轻笑,俯身翻开桌案上的案卷,对身旁的晁恒道:"晁恒,劳烦你帮我去向钱侍卫要一下这几年西疆军营的账本、布防图、地形图和用兵记案,还有边丘的地形图、布防图,若有其他用得着的资料,也一并拿来。" 晁恒应声出去了。严翊川微微皱眉,在桌前坐下,目光在案卷间游走,思绪很快便被这片充满野性与柔情的土地填的满满当当,无暇他顾。
第30章 试探 翌日清晨。 侍卫房中传出震天怒吼。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这才什么时辰?"钱昭一睁眼,看到谢凌安的脸贴在眼前,一瞬间吓得睡意全无,下一秒顿时怒火中烧。 "卯时一刻,太阳晒屁股了,赶快起来!今天有正事要办!"谢凌安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急切地催促道。 钱昭飞速瞥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觉得太阳没晒着屁股一定是把谢凌安的脑髓晒干了,骂道:"我姥爷要在这儿一定来找你做知己,俩老头一大早不睡觉一起去遛鸟!" "少扯淡,"谢凌安毫不客气地道,伸手就要去掀被子,见钱昭惊恐地死死揪住被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调戏道:"干嘛,你这光天化日下光膀子睡觉还不给人看啊?" 钱昭感觉自己要疯了,甚至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失贞,破口骂道:"早他妈知道你会一大早闯进我房间,我一定穿十八件大棉袄。" "至于么,我又不是真断袖,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凌安悠悠道,松了抓被角的手。 "真造孽!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混蛋主子,"钱昭欲哭无泪,忿忿地道,"我现在转去给严中郎做手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想都别想,"谢凌安斩钉截铁,再度催促道,"你现在去喊他起床倒是来得及。赶快起来干正事!再不起来我掀被子了,我来真的!三,二,一......" 钱昭飞一般仓皇冲进屏风后的狼狈宣告了谢凌安的阶段性胜利,于是谢凌安带着满怀的骄矜与洋洋得意迈过了钱昭的门栏,走向严翊川的房间。 谢凌安敲了敲严翊川的房门,见里屋没动静,便准备推门而入。谁知房门猛然从里面打开,严翊川高大的身形映入眼帘。他正穿戴整齐,精神十足。 谢凌安措手不及,忙轻咳两声,来掩饰自己二战失利的狼狈。严翊川开口道:"早啊,王爷。" "早.......早啊......."谢凌安挠头。 "没想到王爷竟如此尽心尽责,日日亲自来叫下属起床,好生佩服。" "少给我戴帽子,我可懒得很。在旸谷城还要被父皇管着,"谢凌安心道这就想套路我,当我争强好胜的三岁小孩呢,悠悠道,"在西疆嘛,也就你第一天来我装装样子,可别指望以后啊——" "这么说王爷还给我准备了特殊待遇,我该感动么?"严翊川有些戏谑地道。 "别急,更感动的还在后头,来书房好好享受——"谢凌安拖长了"好好"两字的音,眸中星光熠熠,藏不住无声的撩拨。 严翊川心道,谢凌安还是这么善于用流氓话干正事,遂故意问道:"吃早饭的时间都不给吗?" 谢凌安一把揽过严翊川的肩,推着他往书房走去:"给!干完正事不仅能吃早饭,你还可以享受和我一起吃早饭的时光。" "......"严翊川一脸无奈,感慨道:"那我真是食欲大增......" 严谢二人于书房坐下,身旁伫立着满脸怨气的钱昭,还有听到动静赶来的晁恒。晁恒倒是一如既往地恭顺,垂眉低眼。 严翊川在桌案上摊开西疆地图,用手圈过西疆军营所在的辽阔疆域,尽是一片料峭山地,崇山峻岭,绵延不绝。谢凌安的目光紧紧跟着严翊川的指尖,眉头紧锁,一扫方才的无赖之态。 严翊川道:"西疆建立骑兵,必须要有自己的马场。但我昨日细细翻看了地图,发现西疆基本都是山林,军营所在的地方根本没有适合建大片马场的地方。" "确实如此,西疆和边丘地势差不多,所以这么多年两边都没有建骑兵,"谢凌安附和着,手指在图纸上缓缓移动着,指尖传来奇妙的温热。他思忖道,"那如果把这边的军田改为牧场呢?西疆雨水多,能自己种粮,粮草供应还算充足,匀几块田应当匀地出来。" "难说。战马不仅仅需要马场的牧草,一旦打起仗来,战马就要吃谷,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像两年前北境的粮草一样,给马吃的不一定比人少,王爷你是知道的。"严翊川皱眉道。 "若像你说的这样,养战马对粮食的需求岂非远超从前?就算是不征田,西疆大概也只能是勉勉强强供上,征了田只怕交税的百姓会苦不堪言,"谢凌安的指尖在褐色的地图上摩挲着,掐灭了把压力施给农民百姓的念头,"而且,东边的中原和河东供着北境的粮,也差不多紧巴巴地过日子了。我们要真打起来,他们也顾不上咱们。" "是了。所以我看来看去,只有这一块地是最好的。"严翊川的指腹滑至一处较为平坦的地域,是一座名为"胡山"的山脉西侧的山麓,图纸上有赭色的细线从山上划出,呈扇形散开,在山麓平原上若隐若现。 "胡山西侧?我记得这儿是有一块平地,草还挺茂盛的,应该不会短了粮食。"谢凌安的指尖跟着滑向胡山西侧山麓,有意无意地挨着严翊川的手,轻轻点了点图纸。 "我猜也是,水源这么充足的山麓平原,马一般都能养的很好。就是位置稍微远些,不像北境马场就在军营边上,若受偷袭,随时可以出战。"严翊川悄无声息地挪开手指,似不经意间避开若有若无的触碰。 "这不算太远,我每次回宫里都要经过这儿,从军营骑马过去左右不过两三个时辰。够用了。"谢凌安道,手指指了指西疆军营到胡山的距离,又有意无意地贴向严翊川手指指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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