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自以为的东侧铜墙铁壁正中寒英的下怀。 "消息都散布出去了?"寒英提笔在信笺上写着字,没有抬头地问道。 "放心吧将军,我在那人群中一喊,再在茶坊街巷里有模有样地描述一通,现在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我都快信了我们真的有一万大军,马上就要从东侧上山了。"属下自信满满地道。 "做得好!从明日起,以蒲阳县府衙的名义发布告示,严查窝藏土匪现象,茶楼街巷、坊间邻里,只要发现有胡山土匪并上报官府,就能得十两银子;若知情不报,欢迎来蒲阳地牢作客。"寒英道,蘸了墨续笔,只见那素笺上浮现出八个大字"一切就绪,整装出发"。 下山土匪大多躲在平民百姓家中,也是他们搜罗消息的所在。严查窝藏土匪的现象,便是断了久居山林道土匪的耳目,断了他们与山下的联系。 "是,将军,”手下答道,"但潘海林真的会帮我们吗?睿亲王之前可说他很难缠。" "没事,潘海林现在和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他纵然不支持,却也不会阻拦。更何况凌安说,潘海林心底里多半是愿意的,顶多嘴上骂骂咧咧叨叨一会儿,你给他念叨回去就是了......不过这倒是钱昭拿手些,难为你了。"寒英温声道,停笔,缓缓将信笺折起来。 远在西疆的钱昭莫名打了个寒噤,嗔怪最近的天气真是古怪。 寒英将信笺递给下属,喃喃道:"不知凌安和严中郎那边准备得怎样了。你差人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凌安手上,要快。" 谢凌安和严翊川收到寒英的信时,正翻身上马准备出征。 月晕础润,旌旗舒卷,似乎惶急地预告着一场雷厉风行的赤壁鏖兵,臆测着无名的浩劫与欢庆。 真正拥有一万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在山林间挪动着,用树影与晦夜遮蔽着身形。 胡山西侧没有开路,荒山野岭杂草丛生,荆棘密布,乱石嶙峋。军士们腰上绑着粗绳,鹰爪似的铁钩牢牢地抓在峭壁上,青筋暴起,艰难地攀登而上,直冲云霄。 夜色遮眼,模糊的视线扰乱将士们的心神,噤口不言更让他们如秋日的寒蝉犹疑顾虑。 谢凌安和严翊川在行伍最前列,亲身开辟着荒瘠而杂乱的夜路,不骄不躁,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军。 后山的秘密行军持续了一日一夜,终于那黄墙青瓦的土楼浮现在眼前。三幢土楼依山势而建,由低到高排开。楼门大敞,却少有人进出,偶有巡视的列队出楼。 严翊川与谢凌安俯身趴在杂草堆中,斑驳树影与繁茂的枝叶为他们做了最好的掩护。 谢凌安压低声音道:“这一个寨子里三幢楼环形封闭,他们只要关起门来就是最好的防御,我们不好打。” 土楼高墙耸立,除了城门,没有其他入口;最顶上间隔几尺开着小窗,里头的人从里往外射箭很容易,外头的人想爬到这儿进去几乎是难于登天。原本这样的封闭式的建筑最好的进攻方法便是围城,坚壁清野。等着里面的人吃光了囤粮,耗不下去了,便是城门大开之时。 然而,此招在此时根本无法实现。严翊川低声道:“我们得速战速决,若时间拖下去,东边两寨的兵会明白寒英将军那边就是个幌子,立马赶过来。地势复杂,风险太大。” 谢凌安道:“可恶!他们致命的缺点现在竟也是咱们的短处,真棘手。翊川,你看这东西三幢楼,咱们不能一齐攻,必须一幢一幢地打。” 严翊川低声道:“先打东边最高的那幢吧,占了高地,也堵住他们东侧援军的路。我看咱们不能直接攻城,要么把他们的兵引出来,要么我们趁着大门敞开杀到里面去。” “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谢凌安道,扭头看向严翊川,眉头紧蹙,“我真没打过这么诡异的楼,明早搏一搏。” 红日初升,晨曦划伤黑昼,辉光肆意裂帛。 丛林间簌簌作响,草木树影摇曳晃动。土楼上瞭望的土匪以为自己困得糊了眼,总觉得今日的风格外大些,不禁埋怨换岗的人还没来。 山谷中雅雀寂静,楼内还没有升起灶台烟火,老老少少正与睡梦痴缠。 不一会儿,有几队土匪步履沉重地从楼门中踏出,点着火把,身着盔甲,手持兵刃,列队整齐地巡视土楼周围。火光映耀着,拼命驱散朦胧的睡意,映出那一幅幅肌肉虬结的躯体,应着一声声低沉而有力的口号声。 队尾的土匪打了个哈欠,心道若不是大当家的近日如惊弓之鸟,再三叮嘱要严加防备,他才不会放着好好觉不睡来瞎逛呢! 严翊川匍匐在草丛里,手里紧紧捏着拭骨刃,屏气凝神,听巡查队的脚步声掷地有声,没有动弹。 巡查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有千钧重负压迫而来,稍有风吹草动都将万劫不复。周围趴着的士兵不由紧张地屏住了气,听心跳与脚步声齐落,焦急地等待着严翊川下令。 严翊川仍然没有动作。 火光悦动,巡查队依旧井井有条地向前迈着步伐。 一声沉重的脚步声越过右耳,迈入左耳统帅的区域。严翊川手中冒汗,粘在拭骨刃的剑柄上。 再等一会儿,他心道。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跃过头顶,如奔雷般在耳畔轰鸣,行伍已经在严翊川面前走过大半。就是此刻! 严翊川在地上猛力一踏,如猎豹般一跃而起,刀锋破开凝滞的气流,直直劈向眼前的土匪!刀锋凌厉,霎时间一抹鲜红扑上严翊川的军甲,缀出一朵殷红的花,冒涌着生命的火气,又迅速黯淡下去。 草丛中霎时跃起数不尽的身影!如浮光掠影一般,身形如飞。行伍前头的土匪听见响动,迅速回过头来,挥刀迎上。 严翊川出手又快又狠,腾腾杀气直冲云霄。白刃相接,一剑封喉,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余情。 一张张惊白了的脸在冷气森森的刀光中闪映,刃口上凝结的寒气在交锋中不停地游走。匪徒刹那间溃散,来不及排兵布阵,混乱中听不见嘶吼的指令,只凭着强劲的体魄与豪横与西疆军耍着蛮力,章法全无地厮杀着。行伍后头的土匪仓皇想要冲回土楼里去,一把被西疆军截住了道,一招取了性命。 初升的红日泛滥着慈悲,染红了山间大地,超度着阴魂亡灵。 几乎同时,靠近土楼城门的草丛猛然异动,霎时蹿出数不尽的兵士,如蛟龙腾飞一般,迅疾地冲向城门。 谢凌安戴着凤翅盔冲锋在最前方,一声怒吼似让风云翻腾,滔滔不断地奔涌向远方。
第33章 粮仓 城门上瞭望的土匪惊呼:“敌袭!关城门!快关城门!” 只见黑压压的城门边沿缓缓挪动,挤压着露出楼内景致的空间。谢凌安健步如飞,衣袂飞扬,目光炯炯,紧紧锁住那扇就腰关上的城门,似箭般向前冲。 忽然,只听“嗖”的一声,一阵劲风似弯刀倏地破开天光,一支箭“咣”的一声钉在谢凌安的正前方。谢凌安侧身一躲,扬手挥剑。霎时间千百支冷箭齐刷刷飞来,如滂沱大雨般倾泻而下,眨眼间逼近。 谢凌安不得不收了步伐,抡动右臂挥剑挡下箭雨。他五指关节紧抓,健壮的臂膀上肌肉紧绷,剑风凌厉,箭矢撞在剑身上哐哐作响,浮光掠影间击落呼啸而出的利箭。 手持盾牌的士兵正摆着阵型向前冲,箭飞如瀑,从高空直愣愣砸下来,一次又一次冲散列队。阵型有了豁口,冷箭迅速集中火力向豁□□去,从两侧补充上来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拎起盾牌,就被紧盯着的箭矢中伤。 周遭箭雨乱弹,混杂着士兵们的嘶吼声,一时陷入僵局。 箭雨没有停下的迹象,谢凌安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利箭困在原地。他瞳孔紧缩,电光火石间望向不远处那扇缓缓移动的城门,那里透出的光亮越来越少。 谢凌安挥剑斩下右侧发来的两只箭矢,听到身后喊道:“王爷!我们的弓箭兵射不中他们的射手,他们在的那个窗子太高太小了!” 耳边箭雨嗖嗖作响,没有停歇。士兵们拼尽全力挥剑抵抗着冷箭,好不容易行至城门下的盾牌兵被扔下的乱石砸得血肉横飞。眼看着只有几丈远的距离,却寸步难行。楼前无处可避,若不能迅速行至城门处,无益于让土匪瓮中捉鳖。 轰的一声,城门终于重重地关上了,扣上了门里漏出来的所有辉光,飞来的利箭随即式微。冲锋队的希望瞬间被浇灭,士兵们疲于格挡,侧耳准备着听谢凌安的撤退令。 谢凌安眉头紧蹙,攻入土楼比他们原先想象得还要困难。西侧的另外两幢土楼隐约有异动,谢凌安心道怕是他们已然察觉,正准备支援。 撤退吗? 谢凌安咬紧牙关,电光火石间他瞥见不远处一双眼睛正闪烁着凶光。他脑中倏地灵光闪现,在乱箭下扭头望向那方。 不远处的严翊川正轻叱一声,寒光掠过土匪的颈项,头颅坠落在地上。严翊川收刃,向城门处投来目光。 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眸底闪烁着凶恶的光,似有一只深林威虎正展开它那发着寒光的尖牙,隐隐陶醉于舐血的酣甜。目光在乱石箭雨中短暂相接,那凶神恶煞而又分外坚定的眼神分明在无声地宣告着,他们毫无和解之意。 谢凌安心底的声音霎时间肆无忌惮地咆哮起来,灌以新生的烈焰齐齐向天地间张扬开去。 他心一横,一刻也不能再拖了! 他向严翊川微微一点头,严翊川回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谢凌安提高嗓门,向身后喊道:“拿火药来!” 身后随即有下属后撤,直奔预备火药的地方。大梁的火药技术尚未成熟,除了战场上点燃的那一炸,稍有不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更不用说用以革新武器。战场混乱繁杂,动用火药极其凶险,因此火具与火药向来是相隔甚远存放,尽量只将火药囤放于后方,以做备用。 谢凌安一剑挡下正飞来但逐渐式微的箭矢,大声吼道:“盾牌兵,掩护我往城门去!” 谢凌安这一声吼得震天动地,听的周遭等待撤退令的士兵发愣,听的土楼上的匪寇忙不迭将火力对准盾牌兵。乱箭中盾牌兵迅疾挪动,谢凌安将全身掩于盾牌下,缓缓向城门挪去。 箭矢猛烈地向黢黑的盾牌飞射,急不可耐地在盾牌间找寻着缝隙。 盾牌阵逐渐逼近城墙,就在土匪正要用乱石砸下时,阵型后悄无声息地原地留下一个身影,混在士兵中躬着身,倒没惹得城楼上全神贯注以石击盾牌的土匪的注意。 倏地,这身影猛地展开身体,左脚掌在地上用力一踏,轻盈地一纵而起,飞身而上。只听身后有士兵用尖锐的声音喊道:“王爷,接着!” 一团黑色的东西从空中极速抛来,谢凌安瞬间借力凌空翻身,伸出双手一把接住。他将火药包紧紧揣在怀里,迈开步子飞速向侧面无人的墙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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