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曲炳君猛地站起,几步绕开屏风:“你这是看着张家势强,要倒戈不成?” 谢文喆立刻跪下:“君上明鉴!臣此举皆是为君上考虑!那张野未及弱冠,刚刚立下功劳,难免少年意气,倘若因此被治罪,于君上的名声也有些妨碍!”谢文喆见曲炳君仍未消气,又继续说道:“那张野此次回繁阳并非只身一人,他是带着万人军队回来的,如果此时处置张野,万一引起张家军的哗变,岂非陷君上于危机之中?” 这话真是一记闪电般惊醒了盛怒中的曲炳君,倒叫他出了一身冷汗,然而心中仍有些许不平:“如此说来,这张野寡人倒是碰不得了!” 谢文喆劝道:“君上何苦着急,如今张野正是烈火烹油,若要治他,可徐徐图之。” “好一个徐徐图之,”曲炳君冷哼道:“谢卿的意思,如今竟是不能动他了?” “臣绝无此意,张野冒犯君上,理应受些惩罚。他如今小小年纪便做了骠骑大将军,难免傲气冲天,不如君上将他连降三级,也去去他的骄气。” 曲炳君击掌道:“正该如此!”出了心头的恶气,看着谢文喆也顺眼了起来:“谢爱卿平身便是。” 谢文喆却仍跪地不动:“君上,臣还有一事奏明!” “你说便是!” “张野如今敢在宴上放肆,多半还是因由繁阳城外流民之事闹得猖獗。如今城外田地荒芜,人人自危,若君上可尽快平息流民祸患,则今日张野在宴上的话便不再是顶撞了。” 曲炳君叹一声:“说的倒是轻巧,此事哪有那般容易!” 谢文喆微微一笑:“臣倒是有个主意,如今兵乱已平,更不能由着这些流民四处游荡寻讯滋事,此事既然是张野提起,那不如就叫张野来解决,倒要治治他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毛病。” 曲炳君大悦:“谢卿果然好谋略!” 谢文喆又道:“只是此事若摊开来说,不免会有人觉得君上有推卸的嫌疑,还是要下密旨,方能叫张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曲炳君觉得谢文喆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急忙道:“好!那今晚谢卿就跑一趟将军府,传了寡人的密旨去!” 谢文喆面上做出迟疑的样子:“如此一来,微臣可是要大大的得罪将军府了……”忽而又俯身叩头道:“但为了君上,臣万死不辞!” 曲炳君满意点头,谢文喆心中也美滋滋,奉旨夜访将军府,不用跳墙了! 被谢文喆这一番话换了心情,曲王更衣后再赴宴时便又笑容满面,仿佛掷杯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右相郭振海看向跟着曲炳君身后出来的谢文喆,见他神色如常笑容和煦,面上并无半分郁色,心中不免长叹一声。 宫宴散去,郭振海由儿子郭常元搀着上了马车,父子独处,郭振海便开口问道:“今日之事,你可看出了什么门道?” 郭常元思考了一下,道:“张野如今手握军权,似是脱出了君上掌控了。” 郭振海摇头:“这都是小事。” 小事?郭常元不明白,这怎么就成了小事,但郭振海多年积威,叫他仍然恭敬道了一声:“是。” 郭振海瞥他一眼:“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气,只是你想想,张家鼎盛时,手握大曲三分之二还多的军队,那时不比现在要更难掌控?可是张家素来重视忠义的名声,万般不肯起兵造反引天下大乱的。” 郭常元迟疑道:“那是他爹,这位张野看着可不像是张忠义那般忠心为国……” “你呀,看问题还是只看表面,”郭振海道:“你只看如今这位张小将军,不也是孤身前去收复河山了么。这种事,办不好就是身首异处,即便办好了,回来也是功高盖主引人猜忌,换了别人只怕想都不去想,他偏偏就去做了,可见张家人都是些愚忠的死心眼,不足为虑。” “儿子明白了,”郭常元点头,又道:“既然这是件小事,那父亲又对今日之事有何见解呢?” 郭振海长叹一声:“我原以为郑超仕一走,朝中便再无人可与比肩,没料到倒杀出个毛头小子谢文喆来……” 郭常元听了谢文喆的名字就不开心,这人起点比自己低的多,原本在自己手下做个中书舍人都嫌他年轻,结果转眼人家翻身竟成了当朝宰相,隐隐比自己父亲还高了半阶,这不免叫郭常元又嫉又恨,此时便道:“那等小人,一向只知道溜须拍马的,便是上位也无甚本事,父亲不必将他放在眼里。” “无甚本事?”郭振海白了自己这个傻儿子一眼:“他今日在君上大怒之后敢上前去拦了君上的话,回头说要君上更衣,君上便二话没有起身去更衣了。我问你,换了你,你敢如此行事么?” 郭常元怔怔的摇了摇头,郭振海道:“不要说你,便是我,也只能在君上盛怒时噤若寒蝉。更可怕的是,君上与他进去不到两刻,出来是竟已是面上带笑,丝毫不见惊怒,这人的厉害可见一斑!” 郭振海一席话,说的郭常元脊背发凉,他焦急道:“父亲,我与谢文喆在中书省共事时便颇为不睦,如此说来,会不会对父亲您有所影响啊?” 郭振海久久不语,最后还是重重叹了一声:“左相右相本就是权力的博弈,此消彼长,谁能更亲近君上,谁就能握紧更大的权力!如今我们倒要想一想,该如何取得君上更大的信任才是!”
第93章 共舆 张野此番回繁阳,率兵奔走千里,未等喘上一口气,刚入城便被叫来宫中赴宴,偏又有那杀父的仇人惺惺作态,叫人烦心。 勉强熬到散席,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留,身边有人与他闲话,他也不过是草草应付几句。奈何总有坐在末席的文武官员,在宴上不能与他搭话,如今便都凑在他身边,恨不能把自己说成是他八杆子打的着的亲戚。 张野正被闹的不得安生,就听身后有人道:“张将军!” 大家都朝他身后望去,见了来人,便都识趣的停了说话,恭敬的招呼道:“谢相……” 张野听见声音回过头去,便见谢文喆正站在他身后,面上带着笑容,道:“瞧着张将军还在忙着,也不便打扰,不如等大家说完之后我再与将军私下说话吧。” “……” 众人也都不傻,谢相要是真的想等,只要站一边不发言就行了,何苦还要叫张将军一声呢!何况他们也没有什么认真要紧的事,不过就是跟张将军套套交情而已,当着宰相的面拍将军的马屁,总觉得张不开嘴下不去手,索性就纷纷行礼告辞了。 张野可算松了一口气,正想回身站定与谢文喆说话,却见他已然走到自己身旁,并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并肩同行,旁人也就不便再上前来,张野总算落了个清净。 一直行至宫门处,张野停下脚步来,见周围没有人,便小声问他:“你怎的也不说话?” 谢文喆朝他狡黠的笑:“今日张将军才自西疆归来,本该叫将军与府中家人团聚。可惜谢某差事在身,只怕要去府上叨扰一二了。” 张野一愣,随即道一声:“扫榻相迎!” 二人的车驾都停在宫外,只是谢文喆的一品红顶马车在一群青色绿色的马车队里很是惹眼,张野却是骑着马来的,此时放眼望去哪里还找的见,只有先上了谢府的车,出了这条街再叫人回头仔细的去找,幸亏阿虎眼神不错,一早就看到了主子自宫门出来上了车,只是一时被车马围住,半晌才出来寻到了谢府的车。 谢文喆见阿虎还在规规矩矩的牵着马,笑着问着:“阿虎如今也被封了做五品定远将军了,怎的还要叫他伺候?”张野还未答话,阿虎便先开了口:“主子就是主子,什么时候都是。” 谢文喆点头,这般忠诚的护卫倒是真的少见,阿野能叫他这般忠心的护着,可见他的张小将军就是哪里都好,值得一切人都对他好! 然而张野却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都好,此时阿虎与随安都坐在车厢外,车里只有他与谢文喆两个人的时候,小将军终于在谢文喆面前流露出了些许的软弱来。 “阿喆,我……我这样是不是会给你添上好些麻烦?” 谢文喆看着刚强坚韧的张野这般忐忑,忍不住笑起来,他对着张野,将手放在他面前,手掌向上摊开,张野看着谢文喆细白如瓷般的手指,迟疑的将自己长满茧子的麦色手掌轻轻搭在了上面。谢文喆猛然握住,向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拽,张野对他毫无防备,此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趴在了谢文喆身上,谢文喆双臂在他腋下穿过,扣在他背上紧紧抱住了他,张野只听见谢文喆那清冷如溪流般的声音正在他耳边说着滚烫的话语。 “没有阿野暖我,才给我添了大麻烦……” 呼吸的热气扑在他耳朵上,叫他瞬时战栗起来,索性将手臂揽在谢文喆腿弯处,将他整个人横抱在怀里,口中道:“每次都要来闹我,如今在车里可安生些吧。” 谢文喆身量不高,如此便整个人陷在张野怀里,可是谢少爷哪里是个肯认输的人,此时手脚不方便动弹,便呼一口气吹在张野耳朵上,直叫张野整个人都红的像个熟透的虾子般。 “你怎么了?是车里太闷太热么?想必是这车中的冰盆放的少了吧……”偏谢文喆这惹事精又装了无辜般的问上这一句,张野再忍不下去,口中道:“你说呢!”一双大手在谢文喆腰间搔起痒来。 这下便换谢文喆把腰弯的虾子一般了,他腰肢敏感的紧,如今笑的喘不上气来,偏双手被张野单手制住,竟是反抗不了。 “好人!我错了!放了我吧!” “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不闹了,我错了,我们好好说话……” 张野这才停下了动作,见谢文喆已然笑出了眼泪,便抬手帮他拭去:“好歹也当了宰相的人了,叫人看了非要笑你不可。” “他敢!”谢文喆得意洋洋笑道:“如今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轻易无人敢与我造次。”张野见他这得意的样子,笑道:“嗯,知道我家阿喆最厉害了。谁都比不上的!” “……我怎么觉得你这口气好像哄我呢?” “……” “果然是哄我的吧?” “没有,我只是……怕我如今行事会叫你这个宰相为难……” 谢文喆不在乎的一挥手:“有什么为难的呢,如今的情势,你便是对曲炳君俯首帖耳,他也不见得会将良心给狗少喂两口,倒不如你如今这样,痛快的驳斥了他,他反倒对你没辙了。只是你这骠骑大将军估计是做不下去了。” 张野摇头道:“这骠骑大将军不过一个名头,便是失了也无所谓。” “一个名头自是没有什么所谓,不过这西路军的虎符只怕他要一起收了去……”谢文喆的眉头渐蹙,他看着张野,问道:“阿野,我问你一句实话,如今这张家军,你到底有几分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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