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好些日子未曾来过,不知今日是什么大事叫您走这一趟?” 谢老爹讪讪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 谢文喆笑了:“本就住在一处,怎的倒像是两家人似的。” “一家人一家人,”谢老爹是一时半会无法开口说要求,只得费尽心思找话题铺垫:“既是一家人,你好歹也是咱谢家的长子,住的这么偏也不是回事,不如就搬到主院东厢去住……” 谢文喆摇头:“不了,我已经买下了郑超仕之前的那座房子。” 谢老爹大惊失色:“你要搬出去住?” 谢文喆笑道:“日后只怕我客人多,不便在此吵了父亲的清闲。” 他见谢老爹愁眉不展,一副想说话又张不开嘴的样子,笑道:“父亲不必担心,只当那是谢府的别苑好了,我虽做了宰相,但您还在,我是不会分家别过的。” 谢老爹松了一口气,为了不显得尴尬,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被辣的咂砸嘴:“你这酒倒是烈性。” “这酒是君上赏的,名叫醉千秋,”谢文喆笑着又为他斟满一杯:“我平日不爱这杯中物,也品不出个好坏来,不如就叫父亲都带回去吧。” 谢老爹高兴起来,一杯接一杯的喝,很快就眩晕起来,但这轻飘飘的感觉倒让他轻松许多,对着谢文喆也不再那般不敢说话了。 “我知道……知道你有出息!”谢老爹擎着酒杯,身子微晃:“你出生的时候,我瞧着……嘿,一点也不像我谢家的人,你长的像王……像你娘……如今来看,你就是我老谢家的……你跟我爹一……一样,谁都猜不透你……聪明有能耐……” 醉千秋的后劲大,谢文喆本以为谢老爹喝不了几杯就要醉死过去,倒时候什么话也说不了了,省的彼此为难。谁知这几杯下肚,谢老爹凭着多年酒精抗性,不仅没倒,话还多了起来,对着谢文喆举杯道:“敬你!敬我大儿子!我……我大儿子有出息!” 谢老爹醉的狠了,这杯酒仰脖干了,再放下酒杯,竟开始哭起来。 “我大儿子受委屈了,我知道,爹心里都清楚……”他号啕起来:“爹对不起你啊……你是个断袖,本来就不好结亲,谁知好不容易娶了个喜欢的媳妇,还叫我们给逼死了啊……” 谢文喆真是哭笑不得,郑婉仪殉情明明是之前曲王为了给郑超仕找面子编出的理由,谁知自己的老爹竟是全盘相信了。酒后吐真言,可见这件事的确是让谢老爹无比愧疚。 “我知道这事儿是宋氏做的错了……”谢老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也知道我是偏心良哥儿……” 王妈妈一直在外面偷偷他们说话,怕自己的喆哥儿吃亏,听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了,翻着白眼进来怼谢老爹:“听老爷这话的意思,是知道自己有错了,都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如今日老爷就把这偏心的毛病治一治吧!” 谢老爹一见王妈妈,整个人就往后缩,酒都醒了一半,哪里敢接她的话,对这谢文喆讪讪道:“良哥儿……你弟弟笨,身边还有一个宋氏……我是真怕你弟弟就这么被耽搁,学的一身小家子气……” 谢文喆还未说话,就听王妈妈冷哼一声:“还以为老爷糊涂,如今来看您这心里明白着呢!既是知道宋氏眼界小,当初又何苦非要扶正!” 谢老爹重重的放下酒杯:“我与喆哥儿说话,你莫要插言!” 王妈妈哪里会怕他,冷哼一声:“当初宋氏在我手下做一个三等的丫鬟,最是会装的清白无辜,然而到底藏不住狼子野心,见了男主人便要去勾引,纵是说破天去也是个下贱胚子!如今生了个庶子竟还要我们喆哥儿与他打算?我呸!” 谢老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叫王妈妈的话一激,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喆哥儿!你的仆妇如此无礼,倒该好好管教一番!” 谢文喆点头:“王妈妈这般,的确是有些许过了,倒叫父亲尴尬。妈妈,快来与父亲赔礼便是!” 王妈妈一福身:“老身心直口快,老爷不爱听,回了您的正院便是,何苦在此为难!” 谢老爹气的发抖,然而王妈妈领的也不是谢府的月钱,他真是半分拿捏不住,只好含怒而去。 王妈妈见他背影,呸了一口,回身教育谢文喆:“你理他做甚!跟个提线木偶一般,宋氏怎么说他怎么做,他那个脑袋大概就是为了能显得高点!” 谢文喆笑,王妈妈损起人来一张嘴真是不留情,今日也正是靠了王妈妈才将谢老爹打发走了,不然他还要为难些时候。 “左相府的翻新还是得加紧些,早些过去早些清净。”
第90章 重逢 六月末,天气已然热了起来,旅国的战俘也被卖的差不多了,基本上每日的交易量还都颇为稳定,经常能见到游牧打扮的旅国人牵着好马,战战兢兢的等在乐丰城外。有的听到亲人的名字被喊道,急忙就去将马缰交在曲国士兵手上,只一会便可见到自己的亲人自那战俘营中踉跄的走出来,此时不免扑上去痛哭一场,倒叫那周围还未听到名字的人投以羡慕的目光。 包成德对于将这些旅人放回旅国总有顾虑:“将军,就这样放了,岂不是纵虎归山?他们回去毫发未伤,依然是旅国的战力啊!” 张野笑着道:“包副将可以放心,他们回去,必不能再入旅军了。” 包成德一脸困惑,旁边的阿虎提点他:“旅人征兵也是要录下名字的,偏旅王下了令,不准旅人以马匹做交易,也就是说这些被亲人换回去的人都已经违背了旅王的命令,从此他们得不到旅国的承认,已经成了逃兵。逃兵若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怎会再去参军!” “竟是如此!”包成德真是对张野佩服的五体投地:“张将军早就想到了这点!有将军在此,我西疆可保安宁了!” 然而张野此时却归心似箭,西疆情况稳定,他便抽了一万人,带着阿虎并几名将领回繁阳去了。因着粮钱马匹都充足,这支张家军十日里行军千里,竟都不甚劳累。 但在至繁阳五十里,张野便被此处惨状震惊了,他去西疆时繁阳外虽有流民,但却不至如此,此时眼见着衣着褴褛的难民各个瘦的骷髅一般,几乎不见老人妇孺。人们都围在一个破败不堪的草棚附近,见了这大队人马,不顾被奔马踢踏的危险,扑上去指望着能要来一口续命的口粮。 阿虎大惊失色:“旅国已经被打跑快两个月了,繁阳城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柴胜此时心有不忍,对着张野道:“将军,不然我们就给他们一些吃的罢……” “众将士不准下马,加紧回繁阳。” “将军……” 张野抬手止住的柴胜的话:“此时你敢停下来施舍粮食,下一刻队伍就会被饥饿的灾民冲散,到时你又能如何应对?排成阵型对着这些流民动刀子么?” 阿虎也劝柴胜:“你施舍一口吃的,倒叫这些灾民蜂拥踩踏,平白造杀孽。不如回了繁阳再想办法周济他们。” 柴胜终于点头继续赶路了,可是张野心中却有一股怒火未灭,曲炳君陷害父亲,导致这生灵涂炭,这笔账,他定要好好的算上一算! 然而行至繁阳城门,却见早有礼官在此恭候,张野再心急,也只得勒停下马,与来人交涉。来的人官职不小,正是礼部尚书,正二品的紫袍昭示着他的身份,张家军见着这位胡子都白了一半的尚书正客客气气点头哈腰的与张野将军搭话,不禁也觉得与有荣焉,各自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些。 然而此时,张野听着礼部尚书的种种安排,却不禁皱起眉来:“于是我还需在城外平白待半日,等着一副空车辇?” 吏部尚书急忙摆手:“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空车,这是君上的步辇!” 张野含着冷笑:“这么说,君上是要亲自来迎了?” 礼部尚书被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心中直骂曲炳君,若是重视此次凯旋归来的将士,你倒是出城来迎啊,派出一驾空车做个表面功夫,倒叫人心寒。想到这里,礼部尚书恨不能跟着张野一起呸曲王一口。 然而他终究还是食君俸禄,到底不敢放肆,只得勉强笑着劝这位小将军:“如今张将军立下大功,君上大悦,只可惜如今脱不开身,只得以车马代之,是非君上所愿,还望张将军体察上意,莫要失望才是。” 没有希望谈何失望。张野并不在乎曲炳君是否真的出城来迎,他只是因为被耽误了时间而焦躁,繁阳城里,有他真正心之所向的人,正在等他。 “张将军。”远处突然有人出声唤他的名字,这声音魂牵梦萦,曾在无数个冰冷而危险的夜里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礼部尚书见了这人如同见了救星,连连作揖,口中道:“下官拜见谢相!”连忙又与张野说:“张将军,你看,君上又派了当朝左相来迎你,可见重视!”见张将军此时脸上绽出了笑容来,尚书大人总算松了口气,暗叹还是自己的身份不够显赫,这张将军见到自己这个二品官眉间皱起个疙瘩,你看看他见了当朝一品,这笑的多开心! 谢文喆与张野对视良久,终于转头向着礼部尚书道:“君上差我前来,也是有话要交待给张将军,不知这……” “是是是,下官明白。”礼部尚书应声,领着人后退二十步,终于留下谢文喆与张野二人可以私下说话。 张野见了谢文喆,嘴就突然笨了,定定的看了谢文喆半晌,相见后的惊涛骇浪堵住了他的脑子,他恍惚的开口说道: “你怎么来了……” “……” 张野说完显然也有些后悔,这话倒像是不希望谢文喆来似的,他急忙又说:“我不是不愿意见你,我就是不知道你也会来……” “……” 战无不胜的小将军此时大败亏输,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舌头上仿佛打了结,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急的简直要转起圈来。 谢文喆见张野这样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他忍着眼泪,坚决不能哭出来。早上他便知道张野今日会来,把洗漱物品用了个遍,如今面上还敷着粉,此时一哭就全毁了。 “我想早些见你,就来了。” 张野听谢文喆这样说,傻傻的笑起来:“你还好么?我总怕你在繁阳过得不好……” “傻子,”他含泪笑着:“我在繁阳又怎么会过得不好……” “有时不是锦衣玉食就不委屈了,你在繁阳中与人斗智,不知比我要艰难多少。我知道你做了这个宰相也并非一帆风顺了,想必也要吃好多的苦头,”张野上前一步,想去抚谢文喆的面颊,然而不远处还有人看着,他终是没有伸手,只是看着谢文喆,轻声说道:“我舍不得你受苦。”
164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