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安这才能跟着张野进了将军府。府中三步一岗,连廊左右皆是披挂整齐的士兵。康和安跟着他走到正院的厅堂内,却见这里也有人守在门前。 “康总管大驾光临,张某有失远迎,还请康总管莫要放在心上。”张野随意的客套两句,康和安似笑非笑的看着张野:“张将军客气,是我做了不速之客。不过府上倒是守卫森严……” 张野笑笑,道:“将军府中军情紧要,不免引人觊觎,所以严加看守,免得叫有心人窥探,坏了我大曲万里河山。”不待康和安继续说话,张野直接问道:“康总管此次前来,可是君上有何旨意?” 这便是连场面话也不愿意说了。 康和安点头:“既是圣旨,也不是人人听得的,还请张将军屏退众人。” 按说这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可是却没人肯动,直到张野一挥手,这些人才迅速的退了出去。 康和安也不废话,从背后的锦盒中抽出明黄卷轴来:“冠军大将军接旨——”张野慢吞吞的跪了下去,康和安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读完,双手擎圣旨道:“张将军,接旨吧。” 张野起身,单手来拿那圣旨,口中道:“臣接旨。”话已说完,圣旨却并未接过来——康和安并未松手。 张野抬眼看着康和安,二人对视片刻,康和安方松了手去,任由张野接过圣旨。 “张将军,无关旨意,康某倒有些话想说。” 张野一愣,他平素与康和安并无什么交往,二人之前谈不上任何交情,今日这位曲炳君的心腹人要与他私下说话,叫人十分意外。 “此处并无他人,康总管但说无妨。” 康和安微垂了眼睑,小声说道:“张将军,小人不知你与谢相到底是如何的交情,只是敛之走到今天实属不易,我见他三番四次的护着你,可谓是机关算尽……” 他话未说完,张野已然警觉起来,开口便打断:“康总管这话,张某听不明白。我与谢相无甚交情,往来也皆为公事而已,不知你信了何处谣传……” “张将军别忙着否认,在下这番话并非是要对你们不利,正相反,我是以敛之朋友的身份来对你说,你确实是他的障碍,而且也正在给他造成麻烦。张将军,你年少有为,性子孤傲些也是常理,只是你张野在君上面前站的越直,敛之便要在君上面前跪的越卑微,你每一次对王权的顶撞都要敛之去想方设法为你开脱!大家都不是傻子,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难道君上会一直看不出来么?倘若有一天君上发现了你们的关系,那么失去了君王宠信的宰相会有个什么下场,郑超仕便是个最好的例子!” 张野心中大震,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矢口否认与谢文喆交往甚密。康和安也不听他的辩解之言,一番话说完转身便走,回宫述职去了。 他走后,张野枯坐良久,待到天将擦黑,他总算是按捺不住,穿了一身玄色衣袍,孤身一人前往了谢家小院。 谢文喆此时却并未回家,而是上了和丰楼。 若是往常,和丰楼的鸨母见了谢文喆,那必是要拉到后院坐一坐,听她跟他絮叨一下自己的姑娘多么想他这个良人,然而今天却不同,谢文喆坐下喝了一盏茶了,鸨母连面也没照一个,谢文喆心中有数,这就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了。自己一没革职二无欠账,权钱都在却叫鸨母避如蛇蝎,显然就是和丰楼自己出了问题。 他转头对着忙前忙后殷勤备至的小二哥道:“我去后头红樱屋里坐吧,你也不必在这忙了。”此话一出便见小二哥十分为难,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谢文喆将茶杯放下,起身就要去后院,却被小二哥拦了下来:“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去叫章妈妈来。” 片刻后,鸨母赶到了战场,开口就仿佛才知道谢文喆来了一般:“这是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呦!今儿一早就听得喜鹊叫,原来是应在您这儿了!”好话说了一箩筐,就是不提去见姑娘。 谢文喆如今威势日盛,也没有闲心再听她糊弄,翘了二郎腿将折扇一展,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鸨母眼珠一转,开始用帕子抹眼角:“前些时候红樱的家人来找,我这一时心软就收了银子,红樱便被带回了家去……”话说到这,谢文喆坐直了身子,折扇唰的一声合了起来。 鸨母久在风月场打滚,这一见便知谢文喆是动了怒,立时扑通一声跪下身去:“老奴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那红樱家人言辞恳切……” 不待老鸨说完,谢文喆冷冷一笑:“红樱一早便没了家人,她是自己把自己卖进和丰楼的。章妈妈,还不说实话么?” 这个时候,章妈妈用帕子抹的就是真眼泪了,她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是老奴的罪过,红樱……红樱是被一恩客梳拢了去了……” 红樱不似其他女子,她与男女之事看的通透,每日只将银子放在心上,毕生理想就是熬出头去做个鸨母,怎会突然就叫人赎了身去? “她可是自愿出楼?”谢文喆沉声问。红樱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只怕她叫人强夺了去严刑拷问。 鸨母连连点头:“红樱乐意呢!她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不守规矩的叫她出了楼去,那妮子哭着求我,老奴一时心软……况且,况且梳拢她的人,谢相公是认得的!那公子姓史,大约三十多的年纪,生的圆脸微胖,面白无须,他第一次来还是谢相公带来的呐!” 这说的便是史兴平了,谢文喆皱眉问道:“自那次以后,这位史公子还常来丰和楼么?” “常来!来了就找红樱说话,一来二去便熟了,不是我老婆子自夸,就是看人这方面我还是有两下子的,我看那史公子像是对红樱动了真心了,这才动了恻隐,谢老爷明鉴!那红樱管我叫了这些年的妈妈,我就是不爱她也犯不上害她啊……” 谢文喆听了她这一番辩白,心中倒信了几分,面上却仍是冷若冰霜:“你既是这么说,那我倒要去史府上去拜访恭贺一番才是了!” “老奴说的句句实情!谢相公不妨去看,红樱保准在呢!” 谢文喆这才用折扇敲敲老鸨子的肩膀,老鸨子踉跄起身,心中大骂红樱那小蹄子如今倒快活,留了她这老婆子在这里受这份罪,面上却带上谄媚的笑来:“谢相公如此关心红樱,可见是个有情的人,偏有一副好眼光,您照顾丽娘,丽娘便被人赎了去,您又看中红樱,这红樱没两天也被赎了出去了……如今楼里的姑娘们都说谢相公您是那月老转世,盼着能得您一二分眷顾呢,您看接下来您是相中了哪位姑娘,我也好叫她梳洗一番……” 谢文喆站起身来:“今日便不必了。”说完扔了二两银子在桌上,乘着马车走了。
第97章 壁咚 自从谢文喆当上宰相以来,每日的访客如云,他这一方小院已然是不够用了。 郑超仕之前住的房子归了自己,那边地方宽敞些,谢文喆早就打算要搬过去了,所以如今这小院里已然都被般的差不多了,就连院中的竹子都被移植去了那边,院子里只剩参差不齐的孔洞,叫张野跳墙的时候差点崴了脚。 谢文喆院中本就少人伺候,如今更安静的过分,张野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厅堂中,脑海中响起的是康和安冰冷的话语。 难道自己在曲炳君勉强的尊严与硬气,真的要阿喆的谦卑和妥协来换么?康和安是曲炳君手下最心腹的人,为何又要来这般状似语重心长的警告自己呢?阿喆与这位康总管又是个什么关系……张野的脑子里乱做一团,他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听见院内有了声音。 “明日若能碰上史兴平就好了,若要遇不上他,那明日下衙还要去一趟史府……” 说话间,谢文喆带着随安抹黑进了屋,随安边在身上找火折子边嘟囔道:“少爷,不过是个无甚姿色的丫头,何必这般上心,这等小事也要您亲自去操心……” “你是不是每日都会扔一部分脑子啊,怎么越来越笨了!那红樱是一般的丫头么?她对少爷我可是相当重要的……” 张野在一片黑暗中开口:“相当重要的什么?” “啊!” “娘啊——” 俩人都被吓了一跳,还是谢文喆吃惊过后反应的快了些:“随安闭嘴!” 随安就只有一个好处,听话。大少爷发了话,随安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嘴捂上了。 谢文喆沉默片刻,轻声问:“阿野?是你么?你怎么在这?” 张野不说话,走上前去燃了蜡烛,谢文喆这才看到他冷峻的面色。 “接着说啊,那个叫红樱的,到底是你相当重要的什么?” 谢文喆见张野此时仿佛是醋坛子里捞出来的一般,不禁笑起来,他越笑,张野便越恼,眼见着谢文喆已经笑弯了腰,张野忍无可忍,一赌气转身跑出了屋子,任谢文喆怎么叫都不回头。 谢文喆看着张野气呼呼的跑了出去,他连忙追在身后要把张野带回来,谁知他跑的太慢,张野几步就到了围墙边,轻轻一跃就用手攀住了围墙顶。他只来的及 上前去扯住了他衣服:“别走别走,我跟你解释……” 张野这时候哪里还肯听,猛地向上一窜,谢文喆手中衣料打滑竟脱了手去,他急忙又去拽张野,这次就只能够到一只鞋子了,焦急中他双手攥住了鞋子,张野又在收腿,两下使劲,居然将张小将军的军靴脱了下来! 一时间,二人都愣住了,谢文喆捧着鞋子怔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野又气又怒:“把鞋子还我!” “不还。” “你当我没有这只鞋子就回不成家了么?”张小将军骑在墙头怒吼道。 “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这只鞋扔到寡妇门口去!”谢文喆也不甘示弱:“你瞧瞧,这鞋上还绣着张将军府呢!” 张野一张脸气的通红:“你到底要怎样?” “你下来,跟我说说话,我就把鞋子还你。” 张小将军好端端一个驰骋沙场的少年英雄,今日终于阴沟翻船,不得不为一只鞋而折腰。他气哼哼的从墙上单脚跳下来,倚着围墙朝谢文喆伸手:“我下来了,你把鞋子还我!” 谁知谢文喆却把手中鞋子向后一扔,张野见了正要说话,谢文喆便突然欺身上前,双手按住他的双肩,踮起脚来抬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千言万语都在口中搅碎,张野在这微凉的夏日里一时间浑身滚烫,满身的醋意都似蒸发了去,心头暖暖的盈满了万般柔情。 “红樱,是我相当重要的暗桩。”谢文喆轻轻在他耳边说着话,略过耳畔的呼吸叫张野脑子乱做一团。“阿野可要问问,你是我的什么?” “我……我是你的什么?” 谢文喆轻轻笑起来:“这你居然也要问,倒真像是个傻子,”他又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我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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