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子张野被谢文喆再领进屋中去时,已然不记得自己还缺一只鞋子的事情了,然而谢文喆却知道,按着张野的性子,他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然不至于会如此焦躁。 “阿野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张野又回想起了康和安的话,那句“你张野在君上面前站的越直,敛之便要在君上面前跪的越卑微”仍萦绕在耳畔,叫他时刻都不安。他嚅嗫片刻,终还是说道:“今日康总管来将军府传旨了,曲王果真要将处置流民的差事交给我。” “此事我们不是已然有办法了么?城外流民或因战乱或因水患逃难至此,如今能活下来的也多是壮年男人,正是从军的好材料,你去流民中征兵,一来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二来也可补充张家军的兵员,三来,朝中文武百官半年未曾解决的流民问题被你轻松化解,也可大大增加你的名望,此一箭三雕,你为何犹豫?” 张野忧虑的看着谢文喆:“百般都是我的好处,你又为自己考虑了多少呢?曲炳君将这两难的差事交给我,打压的意思和其明显。将流民交于我解决是你出的主意,这件事我办的好了,难道曲炳君不会迁怒与你么?到那时你又能怎么办呢?” 谢文喆展颜一笑:“阿野未免忒看不起我,到时我自会化解。” 张野狐疑道:“你该不会是为了安慰我而骗我的吧?” “阿野这话没有道理,我何时骗过你?” “你当初给将军府的帖子就是骗我的,后来还骗我说你穷的当衣服,还骗我给你送礼,对了,你还说你不会骑马来着……”张野掰着手指数,轻轻松松过了十条。 “……” 谢文喆第一次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半晌见他还没数完,谢文喆崩溃道:“你怎么都记得这么清楚?” 张野左手握拳,右手竖着四根手指:“还要我接着数下去么?” 谢文喆认输:“好了你别数了,我这便告诉你我的办法……” 作者有话说: 我猜你们没想到我今天能二更~咦嘻嘻嘻嘻嘻
第98章 军费 谢文喆的办法简单有效,说到底不过一个字:钱! 如今曲国的国库是个什么德性他是知道的,去年是个灾年,曲国赋税半数也未到,屋漏又逢连夜雨,旅国一来撒野,损失更是不尽其数。户部尚书如今为了匀出西路军的军饷来,愁的头发愈加稀疏,每天守在曲炳君的书房门口,得空就哭穷。 无论如何,解决流民的根本问题就是个钱字,如果张野成功收编了流民,那就相当于把周济流民的银子转成了军费,名目不同,该花还是要花的。 军费国库出,曲炳君打压将军府的算盘就不灵了,可想而知他应该不会高兴。 而此时,谢文喆就会向曲炳君提出进一步打压将军府的办法——克扣军费。 这是一个圈套。 当初曲国先王曲兴王起家时,四面楚歌,可比曲炳君如今要为难的多,但他仍坚持招兵买马,恨不能扫空了国库也要供应军费。如果曲炳君是个明白人,他就万万不会同意谢文喆的这项提议。 问题就在于,曲炳君不见得是个明白人。 他藩王出身,当上曲王之后,他的所有行为的根源都只有一个——维护他的统治,掩盖他的篡位。 曲炳君成为曲王的前几年,在他治下,曲国似乎也无甚不好,依旧是个国立强盛的大国,然而这只是因为先王曲兴王把曲国底子打的十分结实,经得起折腾罢了。如今已是广庆十一年,大曲这座高楼终于禁不住折腾,骠骑将军张守义的死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曲国状况急转直下,变作一栋随时可能坍塌的危楼。 而造成这一切的曲炳君却不会承认自己是位标准的昏君,他从未被先王作为继承人培养,没人教过他要以一国的眼光来做这个曲王,故而曲炳君的政治素养便总是有些小家子气,刻薄寡恩,一国得失不计,却将私库看的慎重。 这样的人,你跟他提克扣军费,他恐怕要跳起来鼓掌。 谢文喆把曲炳君的心思猜的通透,然而曲炳君毕竟也做了这些年的曲王,此时虽然觉得克扣军费这办法利大于弊,但 他也有顾虑。 “兹事体大,寡人还需好好想想。” 曲炳君的话让谢文喆猛地抬起头来,这与他的设想不同,必是哪里除了岔子。 “微臣……微臣智计疏漏,想必是有什么地方没想的妥帖,君上英明卓绝,还请提点微臣一二。” 曲炳君面上显出得意的神色,用手点指谢文喆:“你还是年轻些,想的不深,这才只看到表面一层。” 谢文喆脑子转的飞快,此时他已经想到了为什么曲炳君会如此犹豫。 自己说要克扣军费,为的是保全张野手中的西路军虎符。道理很简单,如果要以军费压制张家,那么前提就必须是张家掌着军权负责发饷。如此一来,从张野手中夺军权的事情,就必须还要再放一放。 想必曲炳君也想到了这一层,这才有所疑虑,不肯同意。 果然,就听曲炳君道:“如今我即将重收西路军权,军饷的发放已然与张家无关痛痒。” 谢文喆低头翻了个白眼,口中道:“是微臣想的简单了……只是君上重收军权亦非一时一刻,况且那张野此时将流民收编,又要国库出饷银,国库岂非雪上加霜?反倒是那张家,半点损失也无。” 曲炳君听了他说这话,想到户部尚书顶着个秃瓢镇日堵他,见到他就摘了官帽跪地叩头哭诉国库空虚,只觉得更加郁闷。 “君上……不如就将收西路军权之事再延后一二,可好?”谢文喆表现的小心翼翼:“君上权且放心,如今正是国库艰难的时候,等熬过今年,便是国库丰盈的好时候了,到时张家只怕也被这一年的军费掏空了,君上那时再收张野权柄,便是一石二鸟,不费吹灰之力!”谢大忽悠一番话叫曲炳君左右衡量,终是觉得这样也可行,遂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罢!” “君上英明!” “谢爱卿也是为寡人尽忠职守,堪称表率了哈哈哈哈” “都是君上励精图治广纳贤才……” 一旁的康和安却冷着脸看着这一对君臣的商业互捧现场,他看向谢文喆的目光意味深长。 待到谢文喆告退,康和安亦找了个机会,在他回到政事堂前堵住了他。 谢文喆见是他,以为这是有事要托自己的关系去办,便笑嘻嘻玩笑道:“你又来找我做甚?再来要那宫外的消息,我可是要收银子的了!” 却见康和安面色冷峻,开口便嘲讽道:“谢大人倒是好本事,轻飘飘几句话便护住了将军府呢。” 谢文喆瞬时收了笑脸,扯着康和安的衣袖,康和安此时也乖乖的任他拉着走,二人一路来了背人的地方,谢文喆左右看看,见周遭无人,这才与他说话:“这话哪里是能玩笑的,叫君上听了去,我哪里解释的清!” 康和安被他拉着衣袖时面色稍缓,此刻听了他这话,又将眉毛皱了起来:“你当人人都是傻子,都看不出来么?你倒说说,你和那张野到底是什么交情,怎的就千方百计的护着他!” “我没有……” “自张野回到繁阳开始,你便一步步的为他铺路,如今他张野功勋卓著,有抗旅之功,又平了流民之患,满朝文武皆叹服。这也罢了,可是你今日又在君上面前保住了他对西路军的统领!你可知这是一步多么危险的棋,如果君上识破,你又将如何自处?” 谢文喆默然不语,康和安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他面前全然说谎是蒙混不过去的,恐怕也只能真假参半的糊弄过去了。 “和安,谢谢你看出这一切,却仍为我在君上面前保守的秘密。”谢文喆言辞恳切,语气和缓而真诚:“我的确是想保住张家,因为只有张家才能在这种时候守住西疆,抵挡旅国东进。和安,你这般聪慧,想必也能看出这情势来,君上如果真的收了张家的权柄,那么当旅国再次打过来的时候,我们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幸运?” 康和安眯起眼睛看着谢文喆:“这就是你的理由?这么简单?你和张野真的没有交情么?” “呃……要说交情,他一年前强行赎走了我在和丰楼包下的姑娘……” “……” 康和安虽然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可是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他长叹一声:“你纵是想保住张家,好歹也顾着点自己才是。” 谢文喆笑着道:“我有分寸,放心。” 康和安看着他的笑脸,欲言又止,不知怎的又生起气来,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迈步走了。 看着康和安的背影,谢文喆敛了笑。 正如康和安所说,自己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如今他的一切计划都需要加快,才能保证他们的关系被察觉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依旧能护住他的张小将军。
第99章 从军 繁阳城外地势平坦,西面曾开建过济农仓,之前还有个粥铺周济流民,因此大量流民都聚集在这里,盼着这粥铺能再次开放。 此时正值夏日,流民的日子却没有好过些,周围能吃的东西早就都被填了肚子,如今这里竟是一点绿色都瞧不见。受不得冻的早就在冬日时熬不住了,剩下的都是些身子骨健壮的,然而如今也饿的皮包骨一般直接躺在地上。目光所及只有零星几个歪扭的低矮棚子,都是树枝子搭出来的,勉强挡一挡风,聊胜于无罢了。 已至子时,但流民营中连虫鸣也没有,只有晚风时而带来一两声绝望的哭泣,想是又有哪个人撑不下去,魂归西天了。 羊倌麻木的听着这若有似无的哭声,心中一丝触动也无,前几日前他也曾伏在哥哥身上痛哭过,然而终究唤不回他哥的一条命。没了哥哥护着,羊倌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便没了活路,他身上的衣服早在前几日就被抢了去,如今只剩一条破裤子,便打赤膊蹲在一处窝棚外面,盼着树枝缝隙里透出的火光能帮他熬过这个夜晚。 窝棚里面的是几个男人,正守着火堆闲聊。 “三哥真的要去?” “嗯,妻儿老小都没了,也没什么牵挂,不如就去试一试,好歹是条出路。” “三哥你可想好了,西边的人都多凶啊,和他们打仗玄乎的紧,保不齐就没命了,我来这就是因为西边打到的我们的县城去,好几个村子的人一起都逃了到了这里来……” 那位三哥哼了一声:“现在还有几个全乎的?” 劝他那位不说话了。 “你们也知道,我就是西边来的,原来张大将军活着的时候,西面安全的紧,那时但凡有个家里是当兵的,那全家都能靠着饷银吃饱,即便是打仗也是场场都胜,叫人眼热的很。当时我要去,人家还不收,说是早都满编了。如今虽然张大将军没了,可是他儿子顶了他的差,我琢磨着也错不了的,倒时候我当了兵,好歹能吃饱了肚子,不至叫饿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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