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中三人是暗桩,还有一个又是军人,念一手下没留情,以至于狱卒泼水甩巴掌,好一会儿才把人弄醒。 还有个始终清醒的蜷缩在角落,看几位大人的神色,自己吓得尿出一滩,等那四人彻底清醒,尉迟焘赫然问道: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刺杀尉迟炆!” “小人冤枉!”屠九声如游丝,看清尉迟焘的瞬间拔高两分,“小人没有杀尉迟公子!” “放屁!” “小人虽然人微言轻,但小人句句属实!” “庾副将急什么,”尉迟焘指尖轻敲案桌,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这可是你说的,我大梁向来依律法办事,不听人把话说完,如何避免冤假错案!” “还请尉迟大人为我等做主!”屠九几人俯首磕头,得见青天老爷似的,“我等原在军中尽忠职守,为国杀敌,可不知为何,自从大帅接管南镇军,便百般为难尉迟副将,冲锋陷阵是他,锒铛入狱也是他。监军大人,小人们也不明白为何大帅就这般与尉迟副将过不去!” 屠九说完,别说庾愔与念一,就是在场的狱卒也侧目而视,好一个尽忠职守为国杀敌,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几人蒙受不白之冤,而谢元贞才是两面三刀的大奸佞。 “原来如此,”尉迟焘笑看谢元贞,嘴角牵起的瞬间勾成一柄弯刀,“大帅,你要不要解释两句?” “监军大人既求秉公执法,便不能偏听偏信不是?”庾愔熟门熟路,这话又被他抢过去了,“是冲锋陷阵还是被敌军所掳,全军将士阵前可瞧得清清楚楚,大人尽可随便传召个士兵来问,看他们所言与此人口中是否一致!” “将士们早被谢元贞威胁恐吓过,如何还敢吐露实情!”屠九紧跟着庾愔的话说。 这倒有意思。 “你言下之意,是只有你的话是实情,”谢元贞紧接着笑出声,“别人所言包括本帅,全部都是颠倒黑白?” “公道自在人心,”屠九将头偏过一侧,“末将可没有这么说过!” 可是没这么说也这么暗示了,尉迟焘眼睛一转,谢元贞初到南镇军,不过平州一战,这军营之中也未必都是他谢元贞的人。 “既然大帅觉得单听这几人有失偏颇,也相信麾下将士都是明白事理之人,那再传召一个人证也好,”尉迟焘挺直腰板,义正言辞,“屠九,这个人证就由你来定!” 几人先是眉目相对,苦苦思索,眼珠转过几圈之后—— 对了! “钱老四!”屠九斩钉截铁。 “好!”尉迟焘拍案,“那就传钱老四来狱中问话!” 狱中的吱吱声还在,仿佛刻进人的脑子,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几人暂时无话,念一视线在谢元贞与跪地的屠九五人之间来回,终于忍不住小声问: “大帅,怎么办?” 即便是下属的话,尉迟焘也接了过来,只听他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办?” 念一没料到尉迟焘能接话,慌忙应道:“末将是问,该如何定这五人的罪!” “哼!”屠九身上的伤口火辣辣,他剜了一眼面前的罪魁祸首,帮腔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见了棺材我也——” 念一话没说完,刑讯室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是钱老四来了。 谢元贞是初到军营,可上阵杀敌最能笼络人心,平州一战,叫众人看清了主帅与副将的高下,人心如风吹草动,已经慢慢偏向谢元贞这一边。 但也有那么几个不死心的,譬如当时没被抓走下狱的钱老四就是其中之一。 “末将钱老四,见过监军大人,见过——” “得了!”尉迟焘按下他的礼数,有些不耐烦,“本官且问你,平州一战,当时究竟是不是你们大帅命你们攻入瓮城?” 尉迟焘没有给出别的选项,他问得很清楚,谢元贞是否有杀尉迟炆的举动。 钱老四够聪明的话,只要回答一个字,尉迟焘就可以名正言顺,提着谢元贞的脑袋回京邀赏。 刑讯室内,里外站了三层人,钱老四被一众官阶压弯了腰,他不敢瞧任何人,“末将.” 尉迟焘拍案,加重力道,“快说!” 屠九一众跪在一边也急了,“咱们几个朝夕相处,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你应该最清楚了吧?” 钱老四确实了解他们,可同理,屠九他们也了解钱老四,今日当着他们几个的面,若是不能咬死谢元贞的罪责,那么屠九也会把钱老四犯上作乱的言论一字不落全部吐露。 暗示至于这个份上,钱老四反而以首抢地,“回,回监军大人,是,是屠九蛊惑我等进入瓮城的!” 尉迟焘先是一惊,随即看向屠九,屠九整个人绷紧了,扯着脖子喊:“你胡说!” 屠九身后的几人今日一道刺杀谢元贞,今日不是谢元贞死便是他们亡,此刻也七嘴八舌地跟了腔: “你忘了你平时都说过些什么!?”“就是,你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当时你还跟着屠九一道喊着要进瓮城,你以为我没听到吗!” “当着大帅的面,你们几个还想威吓钱老四不成!”庾愔大喝一声,指着他们的鼻子,“我看你们才妄图颠倒黑白!” “你再说一遍,”别说屠九,就是尉迟焘也不想相信,“当时究竟是谁诱你们入瓮城以致被俘的!?” 钱老四双拳紧攥,死死闭了闭眼,睁开的一瞬间青筋毕露: “是屠九!尉迟副将本也想冲进瓮城,可他始终犹豫不决,就是屠九便一声令下,说不追就是认怂,尉迟副将这才策马前冲,掉入敌军陷阱的!” 谢元贞搁在背后的手松了些。 这个尉迟副将是个什么德性,军中将士自是心知肚明,尉迟焘咬牙说不出话,这也确实是他这个外侄的性子。 当真是不中用! 屠九斜睨谢元贞,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还威胁钱老四道:“你忘了你平时如何谩骂大帅的?想咬死我们逃过一劫,你想得美!” “监军与大帅明鉴,末将绝对没有半句虚言,”钱老四猛一推屠九,豁出去一般,“便是传全军将士前来回话,也是一样的回答啊!” 钱老四将方才的话吐了个干净,眼下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凭他屠九如何威胁,只要他帮着谢元贞解决了这些眼中钉,说不准谢元贞就会放过自己,而且他全家老小的命都捏在谢元贞手里,哪里敢不听话? “监军大人,”谢元贞往前一步,生怕尉迟焘不甘心,“是否需要下官再传召别的将士——” 尉迟焘仿佛没听见,猛然起身跨过案台,单手揪起屠九的领子,“那尉迟炆,究竟是谁所杀?” “末将没有杀尉迟副将!” 他二人一个是裴云京的暗桩,一个同裴云京做了交易,可太过默契的对话也容易叫人抓住把柄。 “监军大人问的是凶手,”庾愔眯起眼,幽幽一句: “可不是问你屠九。”
第156章 妖异 “监军大人问的是凶手, 可不是问你屠九。” 屠九是想转移目标,告诉尉迟焘,杀他外侄的另有其人, 可这一句反而加重了尉迟焘的猜疑。 因为利聚而来, 利尽而散, 尉迟焘与裴云京本就是半路盟友, 实则也瞧不上裴氏,这个听起来便十分晦气的姓氏。 他们结盟之初是为里应外合杀了谢元贞,可尉迟焘心里清楚,这个裴云京也未必多可信,他眼中没有情义礼法,他的目的更没有人知道, 说白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要能栽赃谢元贞,赔上谁的命他根本不在乎。 反倒是谢元贞, 在此关头杀了尉迟炆, 才是平白多了个死敌与把柄。尉迟焘想明白了便也不再追问,钱老四的话再次提醒他,既然全军将士都可以作证,谢元贞又还远不到可以震慑全军的地步, 那么他的话也未必不可信。 杀尉迟炆, 倒逼自己与谢元贞两败俱伤。 来前的气愤化作此刻的脊背发寒, 这还真是斩草除根的好计谋! “监军大人, 您可不要被小人蒙蔽啊!” 屠九被摔回地上, 爬上来还想求尉迟焘的信任, 可尉迟焘只当脚下是一具死尸。 暗桩从来只是主子的手中刀, 杀了他根本不够解恨,谢元贞给出的口供本就是最优解, 尉迟焘可以报仇雪恨,谢元贞也能多一份扳倒裴云京的证据。 可惜尉迟焘执迷不悟。 人心不足蛇吞象,尉迟焘选到最后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他只能将这一口气打回肚里,憋屈咽下。 “得了,你就到地府,到阎王爷的跟前儿去做你的君子吧!” 冰冷的刑讯室内,几家欢喜几家愁,尉迟焘再次踢开屠九,苍老的脸上冷若冰霜。 … 酉时,等赫连诚在房内来回晃悠,又把从书架上拿的第三本书翻出花边,准备再换一本时,谢元贞终于推门而入,见到赫连诚的瞬间点了点头。 有惊无险。 赫连诚扔了书过来,上下查看自己的宝贝,见谢元贞左手裹帘有血渗出,胸前还多了个大脚印,眉头一皱十分揪心,“那几人呢?” 既然谢元贞有惊无险,那几个暗桩便是大难临头。 “斩首示众,尉迟焘就在边上,”谢元贞反手盖在赫连诚之上,踮脚亲亲他的嘴,“尉迟焘自知奈何不了裴云京,却可以杀他的狗以示警告。” “可往后有尉迟焘这根刺牢牢钉在军中,”赫连诚听罢还是没有笑意,眼睛绕着那圈脚印打转,“你的处境并未改变,反而比从前更加棘手。” 尉迟焘把矛头对准裴云京的同时,未必会消减对谢元贞的敌意。这份敌意源自于当轴世家的没落,虎落平阳被犬欺,尉迟焘更不会放过谢元贞。 “若是对簿公堂就能改变一切,那裴云京与李令驰也没有什么分别,”谢元贞平静地望着赫连诚,他明白关心则乱,指尖搁在赫连诚掌心轻轻摩挲,“可人的心里一旦种下种子,就只会发芽生根,长成参天大树。” “那可未必。” 说着赫连诚抱起谢元贞,慢慢往桌案边走。谢元贞手扶着赫连诚的肩膀,不由笑道:“扶危有何高见?” “就说庾愔,比之去年年节,他对你的态度已然有所转变,”赫连诚稳稳将人搁在蒲团上,额头与之轻触,“想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结已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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