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的瞬间就划伤了谢元贞的左手。 他知道谢元贞右手握不了刀剑,这是要谢元贞毫无招架之力! “功夫不错,”招式间谢元贞双手握剑,鲜血赫然从指缝间流落,随着格挡的次数而越来越醒目,“裴云京竟然在牢里也安插了暗桩。” “原来大帅伤还没好。”狱卒声音低沉幽远,没回答他的问题,话音刚落,攻势更上一层。 十来回合间谢元贞明显落了下风。 “方才你们在隐藏实力!” 那头念一心惊,方才他与庾愔合力打得勉强,这就几乎跟他们平手了,他心里念着谢元贞,不过一个纵身的距离,人影憧憧,此刻他却始终无法突破。 该死! 屠九看穿他的急迫,攻势越发猛烈,几次拿住他的要害又叫他躲过,可即便是现在这般僵持,谢元贞也是必死无疑了,“先过我们这关,再去接你主子的尸首!” “接你祖宗的尸首!” 软剑恍如飞花乱眼,那头不可开交,屋前廊下,谢元贞滚落台阶。五绝告诫他这几日切莫动武,否则喘症极易复发,雪上加霜,谢元贞只感觉自己越来越吃力。 多提一口气,心口就多堵一口气。 真要命。 “主子!” 那头念一目眦欲裂,只见谢元贞慢了一步,长剑被狱卒一勾插入门框,下一刻他飞身而起,手臂长的短剑融在烈日阳光里,谢元贞来不及起身,他看不清短剑的锋芒,眼中白色的尽头是黑暗,但是他没有闭上眼睛。 今日会是谁的死期? 光影交错,刹那间谢元贞眼前闪过赫连诚的面容,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扶着廊柱起身闪避,谁料眼角擦过黑影,他慢了一瞬,眼睁睁看那人果真自天外飞来,赫连诚踩着几人肩膀一直飞到狱卒头顶,一跟斗压了下来! 谢元贞抬眸,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但赫连诚挡住了天边那抹耀目的阳光,那一刻他眼中无比清晰。 “赫连诚。” 炽热的暖流充斥心口,直达四肢百骸,谢元贞随即夺过狱卒手中短剑,狠狠扎进还在起伏的胸膛! 没人可以杀他! 赫连诚身后,刘弦与周行简同时带人加入战斗,局势扭转如排山倒海,逃犯很快便被制服。赫连诚落地的同时一脚踢开狱卒尸身,紧接着就去抓谢元贞的手,那上面有狱卒和他自己的血,伤口外翻,十分狰狞。 “快请五绝先生来!” “不急,”谢元贞不舍得移开目光,但他眼神凝重,此刻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先去大牢!” “好。” 阃令大于军令,赫连诚当即扯下衣摆作裹帘,三两下包得严实,然后抱着他上马赶往平州大牢。 “诶这是怎么了!?” 白鹤轩来得可真妙。 “白大人起挺早啊!”刘弦反应过来此人当是平州刺史白鹤轩,定定看了他一眼,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来到平州大牢,众人才发现那狱卒根本没说实话,狱中官吏四仰八叉,两间牢房都有异动,陈休言失踪,尉迟炆则是咽了气。 尽头的这间牢房极为整洁,尉迟炆仰面躺倒在牢房正中,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周行简上前查看其伤势,回头的神色与谢元贞一样凝重,“一刀毙命。” “这个尉迟炆,”谢元贞低喃,心口又开始不舒服,“死在牢里可比死在战场上要难处理得多。” 尉迟焘的儿子无心从戎,他辛辛苦苦塞了个外侄进来,还没等到建功立业,人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这叫他如何甘心? 赫连诚一直捏着谢元贞的手腕,熟能生巧,在谢元贞脚软之前抱起他,“人已经死了,回去再想办法。” 伤口还在流血,谢元贞抬眸,赫连诚的耐性也快到头了。 大牢扑了空,还是回去先包扎伤口,趁五绝搭脉的间隙,赫连诚绞了巾帕给谢元贞擦脸,白色衣裳显眼,在地上滚一遭便不能看了,他扫到衣箧,脑袋钻进去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得意。 “相隔千里,还带着我的衣裳?” 谢元贞手腕还在五绝指尖之下,一动一静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说过你要来。” “好了,”五绝嫌吵,两人你侬我侬,显得他多余,“你们这——” 成何体统? 赫连诚闭嘴,又没完全闭上,“先生想说什么?” 阿弥陀佛,五绝勉强咽下骂人的话,起身逃之夭夭,“过一个时辰再喝药!” 房门关上,两人好像还在铎州司马府。 “瘦了。” 赫连诚给他换了身衣裳,上下左右又瞧又摸,如此说道。 可不是得瘦许多,谢元贞身为大帅,不仅与叛军血战,与刺客搏斗,还同自己的副将打了一架,这些谢元贞能瞒几个是几个,道:“怎么这会子来,赶了多久的路?” 刘弦正端饭食进门,闻言脱口而出,“主子跑死了三匹马。” 说完不等赫连诚睨他,人已经将门关上了。 案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谢元贞却没什么胃口,“铎州那边有动静?” “你哪时候能笨一些?”赫连诚叹了一口气,扶着谢元贞坐下,捯饬起饭菜好喂他,“把脑子里的事放一放,吃吃喝喝睡睡该多好?” 可惜他们好像鲜少有这样的光景。 谢元贞眼睛一眯,伸手去勾赫连诚的腰封,“抱我。” “这才对!”赫连诚一笑而过,拢着谢元贞,先喂几口饭,等他咽下才道:“钟师兄失踪了。” “师兄!”谢元贞心下一沉,下意识用左手去抓衣角,“是裴云京?!” 也只有他,知道震天雷的配方,平州一战的关键在于震天雷以及烈王的软肋,这些正归功于钟沧湄给的情报及时。 谢元贞也知此举必定暴露钟沧湄的身份,他原以为路途遥远,平安信还在路上,怎的钟沧湄没来得及金蝉脱壳,难不成裴云京早就知道钟沧湄是细作? 一个师兄博一座城池,谢元贞一败涂地。 “烈王已经死了,介鄄平三州已重归朝廷管辖,”赫连诚搁了饭碗,话说出口,便是没了用饭的心思,他安慰道:“裴云京应当是要拿钟师兄换别的。” 只是裴云京想换什么? 是想换谢元贞一条命? “此局我一败涂地,”谢元贞闭上眼,左手掌心血透裹帘,“区区一座平州,赔上师兄不说,连那陈休言也跑了。” 更别提还有个尉迟炆。 “别用力,左手还伤着,”赫连诚掰开他手指,皱眉看他,“陈休言?” 说起陈休文的弟弟,当年不是被赫连诚寄托在师戎郡一户人家,他回忆起来,去年秋刘弦曾上报,说陈休言随那户人家去赶海,不慎被海浪卷走,官差搜寻几日无果,赫连诚当时只觉得天不假年,不过一个痴儿,终究也不能善终。 他怎的死而复生了? “那个程履道,”谢元贞斩钉截铁,“就是陈休言。” ……怪此前刘弦说这个程履道声音有些熟悉,单看这张脸却是半点想不起来。”好半晌赫连诚才开口:“怪我那时心慈手软,不该留下这个祸患。” 要说这个程履道几次三番从中作梗,两谢走到今日这般田地,春祭夜宴谢元贞险些丧命,桩桩件件都有他的身影,桩桩件件都冲着谢元贞而来。 莫非他的兄长死了,所以他也要赫连诚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谁能知道那个陈休言装了一辈子的傻子,临了突然恢复神智?”谢元贞被赫连诚捏着指尖,便用右手去抚赫连诚眉心,“只怪他心机深沉。” 平州这一战是胜也是败,赫连诚猛然攥住谢元贞右手,“岭南六州,眼下还有三州有叛乱,尉迟炆的死讯不急传回京师.” “就怕咱们想瞒而不报,”谢元贞有些不忍,可麻烦从来不是想躲就能躲过的,“裴云京也会想方设法叫尉迟焘知晓。” 朝中对手还是太多。 赫连诚突然有些急躁。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敌手? “我总以为打仗简单,”赫连诚后悔不已,谢元贞说他一败涂地,赫连诚更是如此,“裴云京这是想钝刀子割肉。” 谢元贞的状况瞒不过裴云京, 他想慢慢耗死谢元贞。
第155章 监军 谢元贞话锋一转, “你可知师兄是在何处被抓的?” 如今他人都在岭南了,这仗不打也得打,由不得赫连诚, 更由不得谢元贞。 “我的人埋不进军营, ”赫连诚摇头, 脸上一副挫败, “他们没发现钟师兄的影子。” 那至少说明,钟沧湄大抵还在营中。 “.你说,”谢元贞埋进赫连诚肩窝,手伸进他袖筒,冷不防道:“裴云京会不会一直知道,咱们也在他身边埋了眼线?” 崔应辰说过这个裴云京不容小觑, 平州一战,震天雷的暴露只是导火索, 他能指使陈休言埋伏在李令驰身边, 一定会对所有接近他的人严加防范。 甚至还可能扩大范围。 “战场之上,线报太重要了,”由此及彼,叫赫连诚不敢深想, “如果没有线报, 往后咱们杀敌制胜可谓难上加难。” 譬如烈王, 若非谢元贞提前得知裴云京已命人研制出此等武器, 只怕谢元贞早就粉身碎骨, 根本等不到赫连诚来见他。 说着赫连诚猛地抱紧谢元贞。 他差一点又失去谢元贞了。 “没有线报还有将领, ”谢元贞也被吓了一跳, 他抚摸着赫连诚的肩膀,知道赫连诚心之所忧, 可他还活着,还好好躺在赫连诚怀中,“裴云京这个人就摆在明面上,那么他筹谋多年,目的究竟何在?” 欲望是人性的源头也是终点,谢元贞不相信裴云京如此谋划,却是无欲无求之人。 “是为皇权?”赫连诚垂眸,须臾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午后蝉鸣,谢元贞抬眸望着赫连诚,他两颊和下巴的胡须冒了尖,看起来毛茸茸的,“扶危为何要夺天下?” 赫连诚回眸,郑重其事,“.为无人再能伤害你。” 其实还有母亲的遗愿,虽然当年一杯毒酒的气还没消,但他也不是不可以顺手建立一个那样的国家。 “扶危的立点是爱,”谢元贞声音渐渐低沉,“裴云京孤家寡人,即便他自以为是天皇贵胄,他的母后也早已葬身火海——” 王朝如流水,表面看是皇权奴役世家,实则世家才是操纵皇室内斗的黑手,有站队才有党争,甘愿党争才有你死我活,身在漩涡,没有黑白,没有善恶,也没有人可以幸免。
204 首页 上一页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