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商容心尖怦然一动,她睁开眼—— 果真是崔应辰。 崔应辰一个削瘦文官,此刻竟是单手握锋刃,生生挡住了慕容裕愤怒绝顶的一记杀招! 此时此刻,慕容裕仿佛终于恢复神智。 “我怎么拿剑了!”他颤抖着赶紧松手,未曾沾染鲜血的双手想去握住鲜血淋漓的那片掌心,“崔大人的手可还好!”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崔应辰退开两步,双手交叠行礼—— “臣无碍,此刻外头点兵完毕,臣来请主上启程南下。主上,莫要耽误了时辰!” 他是来请自己启程的,不是来救陆商容的。 慕容裕头疼欲裂,觉得自己游走在癫狂的边缘,何为神志,何为理智,他为何突然对陆商容起了杀心,他为何会觉得崔应辰匆匆而来,就是来救陆商容的? “是是是,”慕容裕强压着恢复了原先的和善,说着还想去扶陆商容,“我真是昏了头了,怎的想伤我最爱的后妃?” 可陆商容却侧过身,根本不想慕容裕触碰,“妾无碍,只是梅雯为救妾而重伤,此刻不好挪动。” 太医令来的正是时候,陆商容一见他,慌忙招他过来,赶紧为梅雯治伤。 人越来越多了。 “好,”慕容裕牙槽轻动,面上还挂着笑,“劳太医令赶紧替我瞧瞧,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否则我便是出宫心也难安!” 太极殿一片混乱,宫娥寺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太医令一进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边把脉边应声,“下官自当竭尽全力。” “主上,”崔应辰面色不改,始终没有看陆商容一眼,掌心伤口狰狞,他却任鲜血流淌,“该上路了。” “好,”慕容裕伸手先请崔应辰,同时最后扫过陆商容,咧着嘴合不拢似的,“咱们一道上路!” 隔日临近午时,崔应辰与庾愔伴驾登临平州,大驾卤簿就停在先前崔裴议和的河边亭前。 此次裴云京带了一队兵马迎接,见了永圣帝却不下跪,不称臣,只是拱手作礼,“恭迎主上。” 崔应辰代君问话:“不知温贤王现下何处?” “回中书大人,今日外头晒,”慕容裕不答,吕恂便站出来替他家都督回话:“王爷年事已高,正在车驾内歇息。” 众人循着吕恂手指的方向,不远处果真停着一辆四乘牛车,老黄牛有些不耐,不时晃动脑袋,见灼灼目光朝这边来,还跺了一下脚。 不闻其声,不见其人。 “儿时我常听父亲提及王爷贤名,可否让我等见一见他,”庾愔突然开口,“同他说上几句话?” 这就是要验人。 “刚过立夏,真这么热,恐怕王爷也上不去车驾。”崔应辰斜了一眼便重新对上裴云京,他虽是好言相劝,但背后严阵以待的两万兵马却不是善茬。“裴将军,你我对面而坐的前提,始终是温贤王还活着。” 裴云京扫过密密麻麻的骑兵阵营,笑了一声,“自然是还活着。” 随即吕恂便让车驾边的士兵掀开帘子。 日光明艳,从外面看坐在车里的慕容述有些看不清,只见他对着他们几人点了点头。 说来这位温贤王,早十几年也不曾有谁真正注意,先前崔应辰偏居黔西,慕容裕远在洛都,五部来袭迁都南下也不过停在铎州。 更别说庾愔了。 他们其实都不曾亲眼见过温贤王的模样。 为防万一,崔应辰带了靖襄年间的老臣,只是时隔多年,也不敢立即确定坐在车里的就是慕容述本人。 “不知道诸位可曾见过咱们王爷,”裴云京显然看出几位的顾虑,大大方方点出来,“不会以为车驾里的,是个假王爷吧?” 言辞笃定,还顺便嘲笑了一下对面的三人。 “下官中书崔应辰,拜见王爷。” 庾愔睨一眼裴云京,跟着见礼。 十步开外的车驾内隐约传出苍老的声音,“崔中书与庾将军快快请起。” “皇叔,我是裕儿啊。” 慕容裕这才往前一步,对面吕恂为首的一批将士瞬间拔刀相向。 兵来将挡,庾愔挪动步伐,挡在慕容裕之前—— “裴将军,这主上与王爷叔侄相见,难不成你也要拦着吗?” 吕恂嗤笑,“谁知道他是想叙旧还是想做别的什么!” “哦?”庾愔右手握住刀柄,“那你以为主上想做什么?” 将在外,崔应辰代行天子事,给了庾愔动兵的权力,裴云京瞧这一个两个是要动真章,拦住吕恂笑道:“我这属下鲁莽惯了,他一直负责王爷的安全,但凡风吹草动皆是如此,还请庾将军多多担待。” “巧了,”庾愔迟迟不收刀,在军营里混,谁还不是个兵鲁子,“我也负责主上的安全,主上想与王爷叙旧,我不跟着岂能放心?” 双方僵持一会儿,裴云京敛起笑意退一步,“罢了,就让庾将军陪主上过来,与王爷叙旧。” 最后几个字咬得重,吕恂脑中绷着弦,与慕容裕擦身而过的瞬间,见他袖肘子处似乎凸出个尖尖的物什,他瞬间抬眸与裴云京对视。 裴云京也发现了。 他们没拦着。 只见慕容裕走到车驾前躬身行礼,“裕儿拜见皇叔。” “你如今还是大梁的天子,古往今来,没有天子向臣子行礼的道理,”慕容述在车上行过拜礼,“臣叩见主上。” “皇叔看着比父亲当年还要年轻些,”慕容裕受了慕容述这一拜,礼尚往来,夸赞道:“实在看不出年事已高啊。” “裕儿惯会玩笑,”慕容述乘坐的牛车还挺大,他伸手招慕容裕上车,那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露出在阳光下的一半恰如柔荑,“外头晒,上来与叔父一道坐着聊。” 慕容裕盯着那双手,上了牛车,帘子始终没有放下,所谓的体己话,实则也得当着众人的面说。 “皇叔,您在平州可有受苦?” 慕容述下意识朝帘子瞥了一眼,一半是锦绣纹样,一半是不远处裴云京的身影,然后他便笑着抚须,“有主上在铎州坐镇,没人敢叫我受苦。” “是么,那为何皇叔还不时往车驾外看?”慕容裕声音压低几许,看着慕容述的眼神似天真,实则瘆人,“您是在看裴云京吗?” “没有,”慕容述矢口否认,“我瞧他做什么?” 慕容裕便笑起来—— “换了旁人或许猜不出,可侄儿与您一样,都是别人的提线木偶呀!”慕容裕凑近一些,将慕容述往角落里逼,“金丝笼里养着的傀儡,与那阶下囚又有何分别?皇叔不觉得苦,可侄儿却实在替皇叔觉得苦。” “所以主上这不是来接皇叔了,”慕容述后心磕上车驾,已是退无可退,可他仍是强颜欢笑,“离开裴云京的魔爪,皇叔便是脱离苦海了!” 外头的人听不清叔侄俩在说什么,慕容裕背对他们,挡着外面的视线,袖口一动,笑得越来越瘆人,“皇叔说的是,侄儿就是来接您脱离苦海的!” 刀锋微露,慕容述对上慕容裕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恐惧。 “主上太贪心了,贪心不足,就会掉进别人的圈套——” 说完慕容述猛地握住慕容裕的手,轻笑着狠狠插向自己! 一刀没入胸膛,预料之中的痛感却没有出现,慕容述后知后觉,今日慕容裕刺杀所用的匕首—— 似乎是特质的伸缩刀。 车驾之内,慕容述大惊失色,下一刻轮到慕容裕揪着他的衣领,冲他大吼:“你根本就不是慕容述!” 慕容述慌忙狡辩,“谁,谁说的!” “我说你不是,”慕容裕一字一顿,更加笃定,“你就不是!” 说完他就将慕容述整个人连同匕首一起甩了出去! 砂石面上匕首咣当落地,吕恂上前要抢,庾愔眼疾手快踩在他前,差点一并将这位吕将军的手也踩在脚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裴云京眼见局势不妙,脱口而出,“主上竟要刺杀王爷?” 这一声实在不轻,他就是要所有人包括两军将士都听到,他们这位主上的行径始终如此卑劣,始终如此登不上台面。 “他不是温贤王!” 那老臣重重一句顶了回来。 “这话该我问裴将军吧,”崔应辰不慌不忙捡回匕首,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尖一戳,直接将刀尖抵回刀柄,他随即抬眸,质问裴云京:“一个假冒的王爷,还以为能瞒天过海?” 军纪严明,天大的热闹在眼前也要不动如山,裴云京盯着崔应辰,又看了一眼从牛车下来的慕容裕,笑到最后全成了冰渣,……也是没办法的事,否则如何能避免诸如,刺杀之类的意外?” “哦?那么裴将军究竟是怕有人行刺,”对面话音刚落,崔应辰紧追不舍,“还是唯恐刺客并非裴将军想要的人?” 所谓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意图太明显,也容易被人利用。 “这话什么意思?”裴云京装作不知,“崔大人什么时候也会乱扣人帽子了?” “帽子是否乱扣,裴将军自然心知肚明,既然裴将军同意主上见王爷一面,”崔应辰不落他的圈套,始终揪着躺倒在地的‘慕容述’,“眼下搬个赝品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庾愔拔刀一声令下,身后将士气势如虹,响遏行云! 崔应辰当众揭穿裴云京准备的赝品,他本该死在慕容裕的刀下,本该在慌乱之中被拖回府中诊治,最后回天乏术撒手人寰。裴云京料到前半局,此刻却是他不占理,崔应辰以裴云京幽禁温贤王为由,便是此刻发兵也说得过去。 吕恂见状赶紧上前,“将军恕罪,是属下一时糊涂!” 不仅是崔应辰与庾愔,就连裴云京也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对这个老实人今日的表现有些惊讶。 于是他借坡下驴,呵斥之后才吩咐:“那便速去请王爷过来!” 吕恂欲言又止,可事已至此,他们只能撤回赝品,硬着头皮去将真正的慕容述带过来。 两个士兵很快去而复返,崔应辰往身后一瞥,那位老臣使劲搓了搓眼,对崔应辰点了点头,崔应辰这才正经打量起来人——
204 首页 上一页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