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的摇头:“今年的已经全部订出去了,马上川洺水就要结冰,年前不会再有焰火往这边送了。” “不能走陆路吗?” “都是易燃物,陆路颠簸,隐患多,速度还慢,我们的焰火一向都是走水路的。” “听说是从君子城运来的?” “正是,所有的蓝色焰火一律都是出自君子城焰老板之手,如今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没有第二个能调制出蓝色焰火的人。” 说起这话,伙计一脸与有荣焉。 掌柜的对他笑一笑,继续往后面走。 金贵人从柜台上直起身体,道:“后头有客人?” 伙计的忙道:“是老板的侄女,这两日过来探亲的。” “嗯。”承昀道:“这两日刚来的?是老板亲侄女吗?” 伙计的莫名其妙,道:“不知道,掌柜的让喊她桑姑娘。” 承昀忽然笑了。 “年前其他焰火还能订吗?我府上马上有喜事,想热闹一晚上。” 伙计的又一次看了眼他身上的衣物,道:“一晚上啊,那可需要不少呢。” “嗯,得上千桶吧,有这么多吗?” “有有有,蓝色的没有,但是其他的多着呢。” “你们仓库在这儿?” “在后头,我领您去看看。” 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说:“不过这边仓库小,我们在城郊还有一个大仓库,您要的货肯定都能有,要是您确定在我们这儿订,交上定金之后,我们还能免费为您试放,喜欢哪种放哪种,保证所见所得,童叟无欺。” 院子不小,东南住人,西边放货。 一个水蓝裙装的女子半挽着发,正坐在院子前的小桌旁,勤勤恳恳地啃着包子。 四目相对,停了下来。 “哎,你怎么把人带后院来了?!”掌柜的急忙挡在了温别桑面前,伙计马上解释:”这个客人马上要结婚!要放一整夜的焰火呢!得订上千桶,大手笔啊!” 温别桑继续在后面吃包子,还低头喝了口稀饭。 “结婚啊。”陈长风道:“确实是大喜,恭喜恭喜,不过这仓库也没什么好看的,前面都是有样品的……” “有理。”承昀一下子停下了去仓库的脚步。 陈长风刚松一口气,就见他径直走了过来。 马上又打起精神:“这位客官,我们这是私宅,您这样怕是有些不合礼数吧?” 一边说,一边调整角度挡着温别桑的身影,却发现这客人竟然直接走向了他身畔的一颗迎客松。 那树树冠平整,伞盖错叠,若苍龙凌波,在寒冷的冬日里意境十足。 将这破旧的小院都衬出了几分优美。 “这树不错啊。” 陈长风拍了拍温别桑,后者端着碗往里面去。 “好树配美人。”承昀转脸,目光落在他身上,道:“不知美人愿不愿意在这树下坐上一阵,容孤作一幅画?” 话落,陈长风的脸色变了。 亮明身份,就代表此事不容拒绝。 陈长风强笑:“原来,是太子殿下……” “不可以吗?”承昀语气很轻地看过来,陈长风呼吸微凝,耳畔传来一阵呼噜声。 温别桑仰头喝光了稀饭,把碗放下之后,轻轻地说:“我唇脂掉了。” 转身进到屋内。 从窗口看去,他正对着镜子,取了一盒唇脂,认认真真地抿了一口。 唇瓣红润饱满,透着隐隐的水光。 然后用梳子梳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梳,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此刻若走出去,绝对不会有人认为他是男子。 所以温别桑是温别桑,桑姑娘是桑姑娘。 性别都不一样,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他整理了一下水蓝色的裙摆,走出来搬了个凳子,直接在树下坐了下来,还微微歪了歪头,手指拎起裙摆,身体半往旁边倾斜,竟是直接摆上了姿势。 陈长风沈着脸拿出纸笔放在院子里刚搬出的桌案上,看眼神随时想给承昀一刀。 齐松凑近承昀耳边,小声道:“公子真觉得我们认不出来,还是做戏呢……” “……”他猜温别桑是真觉得他认不出来。 不然以这兔子的性格,不可能那么淡定的喝光稀饭,哪怕不跑,也一定会往他身上招呼雷火弹。 “不许点破。” 妖孽乖乖巧巧地坐在树下,眼眸澄澈干净,不染杂色,既像雪山玉貂,又如林间小鹿。 一句天真无邪,毫不为过。 承昀铺开画纸,目光从他黛色的眉到柔润的唇,凝神逗留。 没按住,扯唇低笑。 捡到宝了。
第22章 齐松蹲在一旁研墨。 承昀将画纸铺开, 目光始终停在温别桑身上。 温别桑摆好姿势之后就一动不动,这会儿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咳。”笔在墨间润泽, 温别桑回神, 眨了眨眼, 眸子重新变得灵动清澈。 “换个姿势。”承昀道:“再侧一点。” 温别桑配合地遵从他的使唤,手在椅子上撑着,偏头来看,脖颈纤弱,姿势略显妖娆, 表情还是平静淡然。 “换什么姿势?!”陈长风道:“太子殿下,这是草民的侄女, 不是宫中的伶人!” “抱歉。”出乎意料, 承昀居然态度很好,“您说的对,桑姑娘, 还是方才那样吧。” 温别桑便又换了回去。 半柱香后, 水墨青松跃然纸上,松下之人若仙若梦, 竟有几分不食烟火的意思。 “可惜, 没有丹青。”提起画纸,“桑姑娘要不要看看?” 温别桑走过来扫了一眼。 承昀太子的绘艺温别桑已有领教, 此前只知他丹青绘的好,倒未想到,水墨也是如此有道。 他嗯了一声, 让开几步,道:“还有其他事吗?” 听出他想下逐客令, 承昀道:“自然是有。” “还有何事?” “孤还有些遗憾。” “?” “能否等明日,带了丹青再来,为姑娘画一幅彩色的。” 你还画上瘾了是吧?陈长风还未开口,温别桑就狐疑地扫了承昀一眼,道:“不妥。” 承昀好整以暇:“哦?” “明日一早,夫君便要来接我回去了。” 陈长风差点被口水呛到,齐松也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半晌,承昀才开口:“原来……桑姑娘,已经嫁人了?” 温别桑看着他的表情,感觉心中猜测印证大半,他点了点头,语气无比认真:“正是。” “不知,成婚多久?” “已半年了。” “……半年啊。” “明年三月,便是三口之家。” “噗——” 温别桑投去疑惑的视线,齐松马上低下了头。 陈长风束手立在一侧,看看承昀,又看了看温别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承昀说:“怀了啊。” “嗯。” “那今日,孤确实是有些唐突了。” “还好。”温别桑道:“能被太子作画,是我的荣幸。” 承昀一笑:“能为姑娘作画,孤也十分欣慰……对,不能喊姑娘了,不知姑娘夫家贵姓?” “我夫君姓谢。” “原来是谢夫人,叨扰。” “请便。” 离开烟火铺,齐松看着神色闲散的太子,忍不住道:“殿下,不生气?” “为何要生气?” “温公子方才那番做派,就是不愿殿下二次登门,属下以为……” “他好不容易逃脱了相府的眼线,孤的身份又如此敏感,若频繁进出烟火铺,极有可能会坏了他的计划。” 齐松恍然,又道:“那,殿下已经知道他的计划了?” “不好说。”承昀道:“但他想要在盛京行事,只怕不易。” 后院里,温别桑目送皇太子身影远去,神色凝重。 陈长风似乎松了口气,道:“公子,您必须马上转移。” “嗯。”温别桑转身进屋,陈长风叹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太子又要抓您回府,已经在想要不要把筋斗雷搬出来了……” 温别桑拿起碾子,将上面的火药都倒出来,道:“今日不抓,不代表明日不抓。” 陈长风看着他的动作,又躲到了门口去,道:“公子之心性真是让人佩服,明知自己已经被识破,却还是能与太子你来我往,逢场作戏。这太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直接把您带走……” “他并未将我识破。” 陈长风:“啊?” “他只是看上我了。” 陈长风:“……啊?” 温别桑收拾着自己的一干金属罐,道:“我从未见他对谁态度如此之好,方才见了我不光为我作画,居然还要约下次,想必是见我姑娘扮得好看,生了强取之心。” 陈长风:“……” “公子。”他正色道:“依在下看,他应当是认出了您的身份,所以才会想约下次再见。” “不会的。” “为何?” “他说让我滚得远远的,不会想再见到我的,若知道我是男扮女装,也断断不可能为我画像,还对我态度如此友善。” “所以,您才会跟他说,您,已有夫君,还,怀胎三月?” “嗯。”温别桑把罐子放在打开的木箱子里,道:“你没看到他后来一脸失望吗?” 我觉得他是被您弄懵了…… 陈长风道:“所以,您现在急着走,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暴露?” “我应当不会暴露。”温别桑道:“我现在是个姑娘,我担心他会强掳我入府。” 陈长风:“在下还是觉得,您被他发现的可能,比被他强掳的可能大一点……” “你不懂他。”温别桑摇头,道:“他素来跋扈,拦路抢劫,通缉梦妖,在府中行事也极为霸道,无人胆敢忤逆,若真瞧上了谁,肯定能干出来强抢民妇之事。” “但,您也不是民妇啊。” “我现在不得不是民妇。”温别桑说:“我若换上男装,相府肯定会找我麻烦。” 他说着,忽然伸手重重捏了一下什么东西,那玩意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陈长风看的浑身颤了颤。 温别桑皱眉将那东西扔进了一干瓶瓶罐罐里,嘴唇用力抿了抿。 看上去很想马上朝太子府扔一个筋斗雷。 陈长风虽然还是觉得太子强抢民妇的可能性不如认出他的可能性大,可换住所藏起来倒是合他的意,当即便马上准备了起来。 马车离开烟火铺,一路驶向外街。 一处扫的干干净净的院落门口,温别桑下了车。 这次暗影倒是得力,很快把消息传到了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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