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酒色误人,这是真的,郑郁醒来这么久,才想起昨夜跟林怀治的一夜荒唐。记着上次林怀治次日就没走,想着这次也应还未离开,于是他起床再次藏好那木盒。 拿过衣架上的外袍穿上,到得外间发现,果然林怀治正悠闲自在,坐在榻上喝茶看书。 “醒了?”林怀治看向他道。 郑郁揉着酸累脖颈,一脸茫然地点头。 郑郁在林怀治对面坐下,发现林怀治穿着他的衣服。有些小,整个人稍显滑稽,笑道:“你怎么穿我的衣服。” “都脏了,不能穿。”林怀治垂眸看书,神情与往昔无异,“我让齐鸣拿下去洗了。” “哦。”郑郁尚在茫然,倒了茶刚喝口就被林怀治的话差点呛住,震惊问:“你让齐鸣拿下去洗了?” “嗯。”林怀治视线还在书上,可长睫轻颤,语气似是犹豫:“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彼时郑郁地思绪还沉浸在,齐鸣抱了两人沾满水液的衣服,拿去洗的震惊中,没咋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问:“那衾被床褥是你换的?” 因郑郁认为既是这样,那林怀治就不可能让齐鸣进内卧来,那床被是林怀治换的?没想到林怀治如此心灵手巧。 屋内安静许久。 林怀治轻叹口气,平静道:“是我换的。” 或许还是他想错了,以为经此一夜两人能有什么不一样,原来在郑郁心里他还比不上那几床被子。 “你换它做什么,我昨日睡前刚换的。”郑郁又倒了茶喝,昨夜喊得嗓子有些干涩。 林怀治冷漠回道:“全是水,不能睡。”他抬眼看郑郁脸色有些发红,作思状,肯定道:“你没想错,都是你的水。” 郑郁红着脸羞愤回道:“也有你的!” 林怀治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继续看书。 昨晚的一夜温情在此刻瓦崩,情意烟消云散。 郑郁想起昨夜,林怀治平日话不多,到床上也并不多话,说得最多的就是: “痛吗?” “砚卿。” “舒服吗?” 还有几句他忘了在情迷时,胡乱回的什么。 只记得林怀治确实功夫了得! 虽他前面很大声的嘲笑了林怀治,可后面却被林怀治身体力行的证实,他想多了。 两人沉默时,齐鸣敲门,说:“郎君,衣服到了。” 郑郁问:“你的?” 林怀治翻折过一页,点头。 郑郁道:“拿进来吧。” 衣服是上次林怀治醉酒后留在这里的白鹤锦袍,洗净之后郑郁就收了起来,这次人来刚好穿上。齐鸣见到郑郁表情仿佛有千言万语劝告,而郑郁这时的脑子反应过来。于是把衣服递给林怀治,带着齐鸣到了廊下。 “他让你洗衣服你就洗衣服?”郑郁简直对齐鸣恨铁不成钢。 此时府兵奴仆都守在远处,郑郁声音压得低,恐怕连屋内的林怀治都听不见。 齐鸣头微垂,弱弱道:“那有人吩咐,属下以为是二公子你嘛!” “你聋啦?我的声音你都分不出了?”郑郁无奈道,随后想起什么,惊道:“不对!你为什么如此放心他进出,且上次在曲江池,你居然眼看着我被他带走,齐鸣,你的主子难道是他?” “二公子,当然不是!属下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齐鸣立马跪地抱住郑郁,就差抹鼻涕眼泪了,“属下的主子只有你一个。” 齐鸣的话让郑郁觉得十分耳熟,郑郁冷脸不语。 齐鸣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再度开口:“曲江池时,是你揽着成王不放的,属下以为你喜欢他。”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句几乎弱不可闻。 心思被戳穿,郑郁无比嫌弃地让齐鸣松开。又怕齐鸣乱写信回家告诉郑厚礼和郑岸,他在长安跟成王睡一张床上去了,现下还不是坦白的好时候。 于是郑郁清了清嗓子,说:“醉酒时的一切怎可当真。”为了让齐鸣不往这方面想,他又道:“况且我有心上人。” 纠结再三,郑郁还是给了个朦胧的答案让齐鸣猜去,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齐鸣挺直跪好,愣神一下,问道:“谁呀?” ---- 1、出自唐.韦庄《江城子》
第77章 契机 风吹动郑郁的长发,带起了廊下的竹帘。问及心上人的轮廓,他微微低头笑了一声,与方才的严肃不同,语调温柔且认真: “一个与我相识多年的人,他至之处,美如春阳。我行了万里山脉才到他身边,他是我的掌中明珠,是我的腾格里,是我想携手一生的人。” 齐鸣也是从小在永州长大,腾格里是豕韦语里对天的称呼。他不想,郑郁会如此认真,却又不告诉他是谁,就试探问出:“是成王殿下?” “你今天怎么总是提他。”郑郁觉得股间隐隐作痛,怒道:“是与不是我明白,你不准再问。” 齐鸣神色有些悲伤地点头,郑郁沉声警告:“昨夜的事情,你要是传信回永州,过些日子父亲来时我就让他把你带回去,天天吃大哥做的饭。” 齐鸣疯狂摇头,再三保证绝不会泄漏半个字,郑郁才点头吩咐传膳回了卧房。 不知为何,他总觉进去后,林怀治周身环绕着落寞。看神情虽与往常一样,可眼眸却似寒泉带起水雾。 郑郁想着林怀治应起得早,恐怕空腹等他许久,就关心道:“你饿了不曾?” 林怀治依旧看着书,冷漠道:“没有。” “你起来多久了?”郑郁没觉出林怀治的不对劲,继续问。 林怀治道:“半个时辰。” “不饿吗?”郑郁依旧没心没肺。 林怀治耐心答道:“不饿。” 郑郁又问:“你在看什么书?” 林怀治道:“《性恶》。” 郑郁笑道:“那你认为纵性情,违礼义者是小人吗?” “世人多态,轮不到我说。”林怀治抬眼看他,“性,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1]。” 案上香炉升起轻烟,郑郁看林怀治的茶碗见底,遂给他斟茶说:“虽如此,但善恶却可学可事。由小见大,由浅知深。虽言性善,可不遵礼、法怕是小中恶人。” “恶人易解,小人难防。”林怀治说,“王瑶光寻你何事?” 恰这时,齐鸣带着周渭新进来布食案,周渭新已是被齐鸣叮嘱过事情的,默默做事不抬头。 两人净了手用膳不再说话,食而不语。 用完膳后,郑郁说了王台鹤的事,林怀治听后,说道:“奏他为平阳郡王、河西节度使,你答应了?” “我若不答应,那这份污我父、我师贪污的名册就会递至圣前。”郑郁把两份名册递给林怀治。 随后相对而坐,朝林怀治说,“王瑶光的母亲乃是平阳王的发妻,合离后改嫁病逝。平阳王续娶后,王妃生三子,而这位王妃的长子便是娶刘相四女的人,平阳王厌王瑶光而喜次子,颇有让其袭爵的意味。加之刘相在背后助力,所以这次他才在谢府设了此局。” 林怀治将两份名册一字不落看完后,说:“王瑶光的母亲是前成都府尹之女,此人对王光林仕途相助良多。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和爵位,离不开他这个岳父大人的提拔,只是后来夫妻性格不和,走到了合离地步。他想摒长子而传次子,王瑶光怎会答应。” “若袭爵的真是王光林次子、刘相的女婿,那河西全境十三万兵力都归太子。”郑郁说,“而岐州税案理不清楚,还会牵连到袁相。届时朝中就是刘仲山一人独大,他贪污证据确凿,我们应尽早禀明圣上。” 林怀治把名册压住,冷冷道:“为什么不是北阳王?” 蓦然间,郑郁感到了林怀治对他的疏离,称谓便转回以前:“殿下不是问我,为什么除掉吴鄂吗?因为惠文太子的药一开始就有问题。” 随后郑郁将这半年来,他查到的所有事情以及白丽妃的事都如数相告。 只要林怀治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对生母和长兄的死就不会无动于衷。 香炉清香快燃尽时,郑郁愤恨:“杀母杀兄之仇,难道殿下要视而不见吗?” 林怀治淡然一笑:“我不是一直都在帮你吗?” 想过无数次场景,在这刻现出,郑郁没想到林怀治如此坦诚,就笑道:“殿下终愿承认了?” 林怀治亲手拉太子入局,曲江池畔为他掩去痕迹,压住刘千甫的贪污不报,他一直都在暗处出手。 “太光湖岸,我见到袁则直手里的金乌章时才开始调查。”林怀治说,“当年我彻查东宫,确实无果。后有蛛丝马迹指向朝中人,我却不知是谁,以致你当初问时,我恐你情激便选隐瞒,是我不对。” 郑郁没想到林怀治会因为这件事道歉,一时有些愣住。 林怀治又道:“皇后与刘仲山毒害兄长一事,若无十分证据,父皇不会信。皇后是太子之母,是大雍国母,若揭露此奸险之事,只会引起朝野沸腾,进而被群起攻讦,父皇在乎朝堂平衡,所以此事必须要有完全的把握。” 真没有十足十的证据,德元帝不会相信,且当年林怀清对外还是病逝。郑郁道:“那就先从刘仲山开始吧。” “我问你一句。”林怀治脸色沉重地看着郑郁。 郑郁颔首:“殿下但问无妨。” 林怀治严肃道:“这事若有太子参与,你该如何对他?” “太子贤则拥,庸则劝。他尚无错。”郑郁说,“为臣者自是为君如此,我身为大雍臣子,食君之禄,亦追天子所选。” 林怀清死时,林怀湘尚未及冠。他后面也查过,皇后和刘千甫早有废林怀清而立林怀湘的心思,林怀湘对此并未出手。且太子更迭频繁,于朝政社稷不稳。林怀湘目前尚无过错,任能贤下,温良恭俭,官员多拜服。 林怀治微哂:“自古谁登太子位,谁就是诸皇子死敌,你且看兄长便知。我的敌人是太子,你的呢?” “殿下之敌是太子,与我无关。”郑郁微摇头,说,“我之敌是刘相。” 林怀治又问:“北阳王呢?” “边将之敌,自是犯国与欲废君者,自然也不会相帮夺嫡之人。”郑郁面不改色答道。 许多事,不必挑破,心知肚明就好。不会帮你也不会戳破你,两者互不侵犯。 林怀治说:“但这份名册如何绕过刘仲山呈交到圣案上?” 毕竟德元帝之前曾说,岐州税案问清楚后先于刘千甫商议。但此时要将刘千甫贪污的册子递上去,完全是天方夜谭。 郑郁当即答道:“李远谌。”林怀治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李远谌背后是阳昭长公主,他曾求长公主保下工部尚书张书意,就代表长公主并不想让圣上知道贪污事。”郑郁说着这几日他查到的事情,“而工部那日我们查时,账十分干净。可据我从谢中庵府上带回的账册来看,其实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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