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看到了,与我想的一样。”男子接过酒,玉扳指带着酒香,他浅抿一口,目露精光,“今日那么多人在,就算他们疑心,也会认为是刘千甫为着税案的事情要伤郑砚卿。谢府那名册他们肯定去拿了,届时你与郑砚卿谈好你的条件就行。我拿了谢中庵的命,帮你除了个钱财大患,怎么还在怪我。” 王台鹤抱臂倚在柱上,听事情办妥想着平康里林怀治身边那人看来就是郑郁,随即笑道:“没怪你,谢你还来不及呢。但这皇帝什么运气,两个儿子都是这样。”酒香入口,王台鹤又道:“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俩的事的?我看那郑砚卿自己都还蒙在鼓里吧?” “有些味道不是掩盖就能藏住的。”男子也抱臂靠在柱上,长腿随意交叠。 夜色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你再帮我做件事。” 王台鹤朝他扬眉:“你哪次让我做事我没去,但最慢不过三月底我就得回凉州,事情必须办好。”男子点头,王台鹤言语劝诫:“爵位我还没从老爷子手里接过来,刘千甫不能死,你下手不要太狠。” 男子望向他,嘴角的笑愈发明显:“我也舍不得他死。” 王台鹤听这话才舒了口气,男子又道:“你派人去道上杀了宋昂,我要让这笔帐落在刘千甫头上。” 王台鹤问:“那姚同呢?” 男子答道:“留着。”王台鹤说了声好,男子似是想起什么,说:“这岐州钱,林嘉笙也拿了,那她手底下的李远谌就不会安分,你盯着他,不要乱了事。” “没什么问题,张书意本就是性子刚折之人,这样的人在官场如何能长久。”王台鹤叹了口气,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郑砚卿骨子里流的还是郑家的血,你且他看父兄就知道,此人不好驾驭。” 男子轻笑几声,俊朗的眉目在夜幕中透出,他道:“我何需驾驭他,他只需做我的刀就好。他与我必恨着同一个人。否则我何必费那么多力气,将证物一件件送到他手里。” 院内沉默良久,王台鹤怅然道:“事情要是顺利,年底朝集使入京不会是我来。”他停顿了会儿,才继续说:“望那时,你还是你。” 男子仿佛受不了这种语气,冷漠道:“我永远都是药罗葛·曷日勒。” 翌日,城楼的朝鼓咚咚敲响。 德元二十年的长安没下雨,郑郁睡相全无地抱着林怀治,林怀治则仰躺单手搂着他的肩。郑郁枕在林怀治的胸膛上,只觉肌肤下那跳动的心在强有力的吸引着他。 鼓声停了又响,郑郁醒了,睁眼就见自己被林怀治抱着。晨光还未破出云,夜色微朦。 看人没醒他心里莫名升起依恋,并不想放开,可看了下这不是北阳王府或成王府。便小心地拿开人揽在他肩上的手,林怀治睡得沉没醒。 醒来后的郑郁只觉头晕沉得厉害,嗓子也轻微的疼。于是跨过林怀治,下床倒水润润嗓子。 榻上的严子善睡相也不好,被子都被他拱落在地。郑郁看此笑笑,好心给他拾起盖上,却不想这一动作却惊醒了他。 “这么早就醒了?”严子善睁开一只眼看晨色朦胧,听见鼓声,就明白过来揉着眼说:“五更了。” 郑郁也迷糊得很,“嗯”了声就去倒水,茶水过喉,他才觉得那干疼好了些。 严子善看人醒,也就不睡准备起来练武,把被子收好放了回去。 “要不待会儿吃点东西再走?”严子善系着腰带从屏风后出来,声音压得低,显然是想到林怀治还在睡。 郑郁放下茶碗,摇头说:“算了,今日御史台拔河,我还要去呢,现在回去睡会儿进宫还来得及。” 严子善看这样也不能多留,只是叮嘱他顾好身体。 郑郁还穿着单衣,喝了水后,脸色还是有些红。严子善看他这样,不免有些担忧:“你脸色皙白泛红,是不是病了?” “啊?”郑郁摸了下额,很烫想来应是着了寒,笑着说,“无事,老毛病了。” “那怎么行。”严子善系好腰带走到郑郁面前,触手探向额头。 也就是这时,严子善房门倏然被推开,一声爆喝:“严子善,你在房中藏了什么人!” 严子善顿时转身大喊:“爹,大清早你做什么?” 郑郁和严子善都被此吓了一跳,严明楼衣衫尚整的越了屏风过来。 “你还敢管你老子?”严明楼怒气冲冲,身后还跟着一脸好奇的严子义。 严子善看到严子义那一刻瞬间明白,是这小子去报的信,就因为昨夜没让他进来! 在严明楼看到面色红的不正常,身上穿着松垮单衣的郑郁时,身躯不住往后退,得亏后面的严子义扶住才没倒地。 严明楼表情震惊到无法形容,面色铁青,指着郑郁哆哆嗦嗦问:“这......是郑厚礼儿子吧?儿啊!大郎,你别吓爹。” 他早闻塞外民风彪悍,铁勒诸部中喜爱漂亮男孩子的男人不在少数,这该死的郑厚礼不就是室韦人吗?难道生个儿子也随了那一套? 严子善不太明白:“爹你在胡说什么?” ----
第73章 拾遗 可郑郁却明白过来,想着严子义可能是与严明楼说,严子善屋里藏了人。至于这中间有没有添油加醋他就不知道了,但看严明楼这样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便深揖一礼道:“严尚书,昨夜得连慈相邀,前来饮酒做赋。醉后已过了时辰,见您与夫人已歇下,不愿叨扰,便在连慈房中歇。这会儿正起,预备着向您与夫人赔罪。望您海涵晚生失礼之处。” 严明楼一张脸还是青着,显然没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出于礼节还是让郑郁先起来,毕竟还是同为朝官。 “对啊!爹,昨夜我邀砚卿去天水观看戏,但忘了时辰与他酒量,想起时坊门已关。”严子善立马反应,张嘴就是编,“我就带他回来住,可那时你跟娘已经睡了,我不好打扰,就委屈他跟我睡了一晚上。” 这时严子义要说话,严子善快速回道:“那时砚卿喝多了,神态不清。我怕吓着小孩子,更何况三郎总是晚上不歇息跑来跑去,爹你真该管管他。”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如此怠慢人家,让人跟你睡一屋。”严明楼看两人态度诚恳,想着也不曾听说郑郁好男风,严子善又是根红苗正的男儿,也就暂时打消了疑虑。 随即说:“砚卿,晨起凉,你快去穿件衣裳,待会儿用了早膳再走吧。” 郑郁点头道谢,回了内卧才发现林怀治已经穿好衣起了。 可现在出去只会让严明楼怀疑,一个他还能编点话圆过去。但林怀治身为皇子,在这儿过夜不通知主家,只会显得怪异。 于是他让林怀治别说话,林怀治倒是十分配合,拿了本严子善放在案上的书看起来。 他听着外面说话时的哈欠声和严子善的惊呼声,想着严明楼也是被人从被窝里摇起来,应是没睡醒要走了。 就穿好黑衣拿好刀,幸好这身衣服也算别致,并无不妥,名册也还在身上。 穿好衣出去后,严明楼果然是要走了。但不忘尽主家谊,还是带着严夫人、严子善几兄弟陪他用早膳。 期间郑郁也见到了数年前,让林怀治从房顶上掉到他浴桶中那只的白色狮子猫。 猫毛发顺滑油亮,被严夫人抱在怀里懒洋洋的也不怕生,郑郁颇为喜欢逗着猫。严子善看他喜欢,说大黑生有幼崽,问他要不要带一只回去养养。 郑郁想白猫居然名大黑,还真是大物至简。 想想还是婉拒了,他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况猫。严子善听此也就作罢,严家氛围和睦,轻快自在,让他想起幼时在家的样子。 严家吃了早膳就要去祠堂焚香祭拜,而后去城郊扫墓祭祖。严子善回房时看林怀治已离开,就让郑郁牵了马厩的马回去。 郑郁回府后让侍从还马,天已大亮。 御史台拔河是在未时,想着还有点时间。就让取了新火,去家庙烧香祭拜了郑家先祖及周锡夫妇,而后煎了风寒药喝下。 回房时忽略了齐鸣和周渭新的大喊大叫,直接大睡一觉。 日暮汉官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1]。 柳条带着燃尽的烟烬纷飞在乌头门上,天子赐予新火,乃是无尽的荣耀和荣宠,诸侯王戚无不为荣。长安城外的纸屑随风力飘进这座已有千年岁月的古都,带来生意与先祖的寄望。 夜色浓密,日间的欢语在这刻被掩盖,北阳王府卧房内有急促的咳嗽声打破这静谧。 “我说别去宫里,二公子你偏不信,现下好了。”齐鸣坐在床边端着药,摸着不那么烫后,递给郑郁,皱眉道:“病又重了,早知这样,还如告假不去。” 郑郁靠在床上,俊美的脸色透着苍白,病气如丝,接过药后,苦笑:“都与徐大夫说好了,怎能言而无信。” “那今日大理寺和御史台谁赢?”齐鸣看郑郁端着药一直不喝,便催促他:“二公子,快喝!” 郑郁小技俩被齐鸣发现,在看齐鸣冷眼生怒,只得一口闷下。 苦涩从舌尖蔓延过喉咙,滑入腹中。 郑郁不由吐舌,齐鸣收了空碗,递来樱桃饆饠以缓苦涩,鲜甜清香入口,郑郁才有了味觉,傲然道:“自然是御史台赢了。” 那可不是,要不是徐子谅站在德元帝身边要顾着体态,拔河鼓舞士气时能把嗓子都喊哑。郑郁还因长的仪表堂堂、身量高大,被徐子谅安排在第一个,而与他面对面的则是年快七十的大理寺少卿。 拔河时分东、西两朋,其中不乏户部与工部、门下与中书、禁军与宰相们。 尤其是太子太师、尚书左仆射,年近八十快致仕但不肯致仕的乔省恩随绳拉到在地后,长久未起,德元帝与一众宫妃大笑不止。 在场官员无不尴尬,也有立马劝谏的,但都被德元帝身边的刘千甫强硬笑对回去,想在开口也要掂量德元帝的心情。 “凉州的事,查的怎么样了?”郑郁忆起乔省恩的事后,只觉不适,天子荒乱,丝毫不顾君臣体面。 齐鸣答道:“还没有线索,人死了五年。张语莲恐怕还是汉名,也不知她的戎狄名,找起来有点费劲。迷回天也没有线索,再者,二公子,那吴鄂也说勿大热大寒,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晚上睡觉还踢被子。” 难道是他想的?还不是林怀治非要给他盖两床被子! “齐鸣,我知我不对,别说了。”郑郁咳了两声,才压下齐鸣的话头,“那你去查查,谢中庵的死,以及崔山庆。” “谢中庵是户部尚书,横死街头,理应是大理寺和京兆府去查。”齐鸣顿了顿,神色担忧说,“咱们真的要淌这潭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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