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杖力道甚大,球在空中滑行许久。 林怀湘本想追上去,却被德元帝疾马侧身拦去路。 而球下落时,球场的地面上已有两名官员和两名驸马都尉正望头举杖等着。球落地那一瞬就被刘从祁躬身大挥力,抢先将球挑高,点给了在他身后六步远的另一位官员。 另两位驸马欲上前点球,却被远处郑郁狂奔来的身影挡在前头。 这名官员眼明手捷,果断地将其球远射! 球落进对家朱门之中,进了! 看席上一片呼声,掌声如鸣。 开场不足一盏茶时分就进一球,德元帝大声说好揽住离他最近的刘从祁不放。因德元帝率先拔得头筹,后面的比赛令林怀湘等人无不严峻对待,赛事愈加激烈紧张。 亭午将近,马球场上赛事焦灼,蹄声如雷,人影同马奔如雷电,喝声不止。在林怀湘一个勒缰疾转马避过阻挡,球杖击飞彩球进门后。 双方才停下来中途休息,此时的马匹虽更迭频繁,但还是嘴里累得冒着白沫,身上毛发被汗水浸得油亮。 ----
第68章 失控 来到场边下马后的郑郁面色绯红喘着粗气,胸膛不住起伏,汗水淋淋,缓了缓后深喝一大口淡盐水。 正准备换下湿衣时就听身后有人走近,回头望去发现是刘从祁和德元帝。德元帝一掌拍在郑郁后颈,朗声道:“待会儿砚卿你打前面,一定要赢他们。” 这一掌德元帝没收住力,猛然拍在郑郁身上,让他本就有些乏软的身躯趔趄了下,郑郁笑着回道:“我一切都听陛下的。” “好久没打这么痛快了,怀湘肯定在跟他们商议战术赢我们呢。”德元帝边换下湿衣边朝着对面说道,他还能不了解那几个臭小子! 这时的德元帝全然不是皇帝,心性堪比幼子,只顾输赢。郑郁早知道德元帝要论起比赛输赢,那可是比谁都看得重,哪怕对面那些人都是他的亲儿子、亲兄弟、亲女婿。 郑郁实在是累得很又呼气不匀,根本没啥心思去恭维这位帝王,就随意敷衍了两句。 脱下被汗透湿的衣服交给内侍,拿过干净帕子擦去身上的汗。 擦汗换衣的空隙里他无意间瞧见,侧边正在换衣的刘从祁。 上次在骊山时他俩虽泡同一池子,可那时他并未细看,如今才发现刘从祁身上竟有麒麟刺青。 彼时大雍崇尚刺青的人不在少数,尤以军中为盛,军士将旗号图腾、编伍刺在肩背上。一来图军中祥瑞图腾守护神庇佑,二来若战死沙场,就算丢了盔甲只剩残块,凭着刺青,伙伴也可在尸堆里认回。 军中刺青迷盛,就连郑岸身上都纹着,更莫说民间,还有甚者喜爱诗人白居易为狂,将白居易的诗刺于全身。 但对于刘从祁的刺青,纹的是还麒麟这样类似旗号的样式,郑郁虽疑惑可细想来左卫的旗番也有麒麟样式,也就没在多想。 几人在场边换好衣服,还是那身绯色锦袍。今日打马球,张守一早就将各自队伍的衣服备好,以便在休息时将湿衣换下。 而看席上的人早已见惯不怪,大雍民风开放,打马球时讲究干净利落,衣服湿了换一身并无不可。 来此看会的男女并无太多讲究,更别说到了季冬,居于长安的胡人还会打着赤膊骑马上街,以水浇泼为乐,在乐声中且歌且舞,称为“泼寒”。据说这样能够压火去病,以此祈祷来年瘟疫尽除无病无灾,庄稼丰收。 德元帝换好衣服坐下,趁着休息空隙想与他的臣子聊两句。却发现郑郁许是累了,一副兴致欠缺有些蔫蔫的。 而刘从祁则是问什么答什么,木头样一个,全然不像刘千甫那般会与他推心置腹,笑语相迎。 另外的官员又有点嘴碎文谏,德元帝压根不想搭理,他们这么一队就这么干坐着,说着待会儿场上的排兵布阵。 那边的林怀湘等也开始换衣服,看席上的倏然传来尖叫声和口哨声,场面十分热闹。那边的热闹和德元帝这边的萧条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些哨声以教坊司的内人为主,对林怀湘等皇子外露出来的肌肉发出毫不掩饰的赞美和欣赏。 德元帝脸上挂不住,方才怎么没有这么热闹。 这些教坊司的人,真是胡闹! 他瞧见人群中林嘉笙又在跟苏赛生搭话,心绪突然有些凉。他望着头顶的艳阳天,真觉得只有待会儿大胜才能舒缓他的心。 休息时间一到,双方又重新执缰握杖上马,而场上的人数也因上场马疾驰过快撞在一起减了几人。 现在场上统共不过十三人,鼓声响起,比赛又开始。 郑郁是真累了,好好的一天官员不上朝,非要被德元帝拉来看马球赛,看就算了还要上场陪他打。 这也算了,打马球途中,激烈凶残,他还要担心别一不小心就把这位皇帝撞下马。一心要防着对手进球,一心带球,一心看着自己别撞到皇帝。 对于郑郁这个不想与人过多交谈的人来说,这无异于上刑。于是这半场,他决定速战速决,瞧了眼场边的小旗,还差六颗球,他们就能赢继而结束。 想好之后,郑郁一夹马腹冲去,东闪西避,迅捷如风。巴掌大的彩球仿佛粘在杖上,随他一起向对方球门滚去。 身后诸人都被快马甩下,刚有人想来阻拦就被刘从祁等拦下。 此般美景不长,一道白色身影突了数人奔到他的身边欲上前拦截。郑郁看球门不远,便默念狼神鹿神保佑,随即大力一杖将木球击起。 同时手上缰绳一勒,骏马长鸣瞬间也如通灵一般越过来人,郑郁疾缰继续追那彩球。 “想赢?”那道白色身影追了上来,风中也带来他的声音。 郑郁现在心里郁闷得很,余光扫了一眼来人,发觉人是林怀治后,怒道:“废话!” 他现在只想快点打完! 林怀治追拦着他,本想夺走他的球,可郑郁眼见朱门已到,便直接挥杖一冲,不给林怀治机会。 进了! 场上阵阵高呼。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激战,双方人马经过一上午的跑战都有些累。 而现在场上的人也只剩十人,又一阵鼓声响,郑郁和德元帝率先冲出,刘从祁绕后。一路上几人相互配合,与人马之间突围杖球,一次又一次打入门中。 金阳光下,趁内侍放球时郑郁瞥了眼那旗番还差一颗球,林怀湘他们还差两颗,而这局是定胜负的一局。 鼓声开球以后,这次是另一名官员抢到了球。 此人一记平沙起燕,长传过球,刘从祁守在对方场面将球带过。此时郑郁见刘从祁抢到彩球便策马迎上,眼神示意他传给自己。 却不料林怀湘、林怀治两人在顷刻间围上来,局势微妙,德元帝尚在后方,队友守备自顾不暇。 郑郁夹马腹怒赶上刘从祁,刘从祁立马会意,在过了林怀湘的挡势后,挥杖起球,敲击声清脆示意球已离地。 郑郁连忙追球落去的地方,林怀湘两人也放了刘从祁迅速跟上。 三人相近,突然郑郁察觉马似是颤抖一下,而后嘶哑长鸣向前冲去,不由缰掌控!事情瞬息发生,郑郁尚在带球,见马冲撞失控,只得咬牙挥杖射门! 场上人见郑郁马匹受惊,都忘了进球的胜利皆惊呼起来,德元帝立马指挥禁卫前去驯马。 随后拉缰踩镫想将马儿控好停下,风刮满脸,缰绳缠紧,郑郁只想让马停下来,可不论他如何做,失控的马都不像之前那般与他配合。 眼见马就快冲上搭建起的场边围栏,郑郁只得狠命一勒掉转马头。却不料马跃身腾起,郑郁一时重心不稳,身体向马背仰去,看着就快掉下马来。 “松缰绳!” 生死存亡之际,怒喝带着惊如雷的马蹄声在喧闹身后响起,声音熟悉带着强烈的不安。郑郁不知怎得鬼使神差听了这句话便松了缰绳。 紧接着一道臂力揽过腰身,将他从马上抄起。 山海瞬转,万物星移,一息呼出后他就落在一个怀里。 魂定之后的郑郁喘着气,渐渐平静下来的手还揽着人。视线望上而去,映入眼帘的是白色锦袍,抬眼可见的是那张让他无比安心的脸。 “多谢。”郑郁坐在林怀治怀前,由着人控马回到场边。 林怀治冷着脸没说话,眼神似是在思索什么。 那匹失控的马在没了主人御驰后,则渐渐停下。 马球场上的诸人都说着好险,说着亏林怀治离得近将其救下。德元帝看人没事,命张守一去查查那匹马是怎么回事。 郑郁下马后,接了内侍递来的干净帕子擦汗,换了湿衣。还想与林怀治道谢时,却见人已去换衣,便只好等待会儿去工部时再谢。 马球赛已经结束,德元帝笑意不止,承诺会将奖赏明日送到各自府中,而后见众人累了也就让他们随意玩去。 禁卫也查明马失控的缘由,说方才郑郁所骑的马因赛跑时与林怀湘的马匹相靠过近,故被林怀湘马所带的嚼衔所刺。马臀上尚有划伤,故而失控。 德元帝笑着对郑郁安慰,言语里大有责怪林怀湘的意思。眼神虽含着笑,可内里的情况,郑郁怎能不明白,牲畜惹出的事,难道还能怪到太子身上? 于是郑郁为林怀湘辩了几句,说及马球场上险胜难分,牲畜无脑实在罪不在太子。 德元帝脸上笑意愈发胜,嘉赏了他几句便让他玩乐去,并让他别放在心上。 经了这对答后,郑郁实在累饿得不行,找内侍要了碗饧大麦粥就那么大大咧咧坐在球场边上吃,又配着凉水下肚,当真是什么都不如这顿饭来得痛快。 正吃着呢,御史大夫徐子谅笑着过来,询问:“砚卿,你明日可要去扫墓?” “不扫,先母坟冢远在丹清。”郑郁喝了口水,总觉得这时候徐子谅来找他不是好事,便问,“徐大夫,明日可是有事?” “这个确实有。”徐子谅喜之色严于表,郑郁眉心微皱,徐子谅又说,“明日宫中拔河,御史台还差那么一人,问来问去其他官员都要去扫墓祭祖,只有你不去,明日砚卿能否来帮帮我?” 寒食节次日便是清明节,清明扫墓祭祖,宫中取新火,也少不了宫宴活动。宫宴活动便是德元帝看官员拔河,寓意为祈祷丰年、庆祝田地丰收的作用,而清明正是春耕播种的时候,此活动正好应景。 郑郁无奈,说:“能不去吗?” 徐子谅像是早就猜想到答案,叹口气说:“没人了,他们都不来。”看郑郁一脸杀了我的表情,徐子谅只得拿感情说话,“砚卿,我与你父亲,当年......” “徐大夫,我去。”郑郁打断徐子谅的回忆,“跟谁比?” 看人答应,徐子谅笑道:“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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