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善说:“难道是情杀?” 袁亭宜苦笑:“谁家小娘子力气如此大,杀户部官员只能是最近要出的事呗。” 什么事?郑郁想到了那户部签引文书上的名,难道是岐州税案?可为什么要杀他,还要如此拙劣的引人发现。 不多时,箫宽通知的鱼跃龙门博士及巡逻的左卫禁军都已前来,博士赔笑:“成王殿下,这里恐污了您的眼,不如先上去休息。” 林怀治点头,官员被杀害之事隶属万年县令、京兆府审查,而后是大理寺和刑部管。 众人也不便多插手,就都回去。 回鱼跃龙门的路上,郑郁实在对谢中庵的死毫无头绪,故而没有太多心绪继续饮酒,就向袁亭宜提前请辞。 袁亭宜看郑郁要走,想着天色虽未入夜,可他的酒也喝得差不多,更莫说方才差点挨着死人血,心情沉闷也就想着回去。 随即叫来博士付账,博士不敢去问林怀治,就朝袁亭宜三人问:“不知是哪位公子结账?” ----
第66章 夜来 严子善本想说林怀治,可看到人那张冷的跟冰一样的黑脸时,就与袁亭宜一起指向刘从祁说:“他给!” 索性刘从祁非常爽快自然的结了账,郑郁对这两位的异口同声实在拜服。 出了鱼跃龙门后,郑郁想着今日谢中庵之死或许没那么简单,就准备去见袁纮。 魏国公府内 “谢中庵之死没有其他异样?”袁纮听完袁亭宜和郑郁的讲述,迷了眼问。 袁亭宜坐在袁纮身边,捧着碗醒酒汤说:“没有,爹,你都不知道那血差点滴我脸上了。” 袁纮听了儿子言语并不说话,只是笑笑顺着他的背。 这个动作落在袁亭宜眼里就是宽慰,他知今日事重要也就不敢乱说话。快速喝完醒酒汤后,袁纮便让他下去,袁亭宜行了别礼离开。 郑郁于榻上另一边坐着,看袁亭宜走后才说:“现下万年县令和京兆府的人已经去查,只是不知凶手为何这么做。” 袁纮思忖片刻,道:“怕是做了只是没在你眼里。”郑郁一惊,袁纮又道:“方才你不是说是成王近卫看的吗?” 瞬间郑郁转了弯来,沉声道:“在场诸人中有刘九安,是以箫宽不敢贸然拿出。” 凶手将尸体放在那里绝不是藏匿,而是引他们发现,谢中庵身上绝对有东西。 但下树后又无证可查,那必是在树上时就被箫宽取走,不想让他们发现。 在场人里,严子善可以说是林怀治心腹,袁亭宜不甚机敏不掺朝要。而他本人与林怀治也算过水之缘,箫宽能放心林怀治和他一起待着,那对于谢中庵的死因证据就不会防着。 唯一要防备的就是刘从祁。 夕阳还未落下,几抹残阳跳跃进堂内,袁纮道:“户部尚书手里有多少命脉啊!正逢朝中查彻贪污,这件事与刘仲山定有莫大关系。” “师傅,岐州空税五十万,右相已发了文书拿岐州刺史姚同和长史宋昂入京。”郑郁有些担心起来,说,“他的棋走到您面前了。” 袁纮看着那残阳,长吁口气:“你今日在户部可有发现?” 郑郁想了想,认真道:“我今日查时可以确定那笔钱一定进了长安,户部签收的税钱是七十万不假。可那朱签却落在墨痕后,显然是先签了名而后写的数额。” 袁纮对郑郁的话不疑,师生之情可比拟血亲,多年相处他早知郑郁性情,道:“谢中庵做户部尚书近四年手里经了多少钱,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件事还得等姚同和宋昂来才能问明白,如今谢中庵死了,接着是寒食、清明,是官员休假社稷为求的好日子。” 袁纮说到这儿,顿了顿才继续:“刘仲山一定会将此事压下来,杨奚庭和京兆府尹这两人站刘仲山一党今日就算查出什么,也不会呈报圣上。” 郑郁肃然道:“官员被杀简直骇人听闻无法无天。那可要让圣上知道?” 半晌,袁纮才说:“先别忙。真跟刘仲山有关,现下禀明只会适得其反。等岐州税钱的事查清楚了,再回禀圣上。” 郑郁点头,谢中庵要是真跟这事有关,就算德元帝知晓。也只会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但若是郑郁查岐州税案就能摸上谢中庵这条线索而不被刘仲山察觉。 “明日宫中马球会圣上让你去了不曾?”袁纮突然问道。 明日寒食节,惯例天子在宫中宴饮群臣举马球盛会。 郑郁前两日就收到了德元帝的令,许是看将他拒在长安无趣,所以这次马球会也叫上了他。 郑郁回道:“圣上明日确实让我前去。” “这样的日子成王也会去,你届时向可向他打听,谢中庵手里定是有着什么只是被他率先拿去。”袁纮似乎想到什么,说,“岐州钱我没动一分,就不怕他们查,可阿郁其实为师心里也没底。” 郑郁有些紧张:“师傅何出此言?” 双鬓染白的袁纮神态低沉,哑声道:“姚同这人我识得认得,可多年官场这一刻我却不敢担保他,担保......” 后面那句话没说出来,但郑郁已经猜到担保姚同没做此事。 这件事摆明是冲袁纮来的,刘仲山既然拿姚同和宋昂入京下狱,可若是在屈打之下,神智不清被他人曲解成意。 “这笔钱既然在户部所失,那学生就算挖地三尺也会找出,请师傅宽心。”郑郁态度坚定,说,“姚同和宋昂下狱,学生必让两人罪是罪,赏是赏,绝不乱诬他人。” 面对郑郁的诚心,袁纮信,想起今日下午的文书,深叹口气:“这里面越来越复杂了,阿郁,张书意被罢相,留任其工部尚书。原是任外州司马,但因先前是尚书左丞兼工部尚书,如今只是罢相留尚书之位,就这个还是阳昭长公主说的情。” 郑郁看向袁纮,十分疑惑:“阳昭长公主?长公主向来不问政事,与张书意交情泛泛,怎会求情?” 对于这位阳昭长公主,袁纮也是无奈,朝郑郁苦笑着说:“张书意是李远谌中举那年的主考,我想是李远谌求的她。” 郑郁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不过想师生互为扶持的例子在朝中不是少数。 袁纮又说:“最重要的是,长公主私下买卖官爵,礼部尚有文书在,这件事圣上一直知晓,但对具体数额和官职并不清楚。这次李远谌求她保下张书意,绝非师生之情那么简单,为师大胆猜测,这岐州钱若真有谢中庵的掺和,那这位长公主只怕也掺了一点。” 若要买官爵,那就要走礼部、户部、吏部以及门下,想打通里面关系,这林嘉笙怕是拿了不少钱。 郑郁面色凝重,对着里面的虚实实在难以打探,只觉有平山压顶,他沉默片刻,才道:“不论怎样,学生一定查明白。” “我自然信你,万事不可强求,尽力便好。”袁纮一直喜欢郑郁这股不服输的精神,就像那年跪于金殿直面皇权的样子,随即又问起王台鹤,“平阳世子如何?” 提起这人,郑郁只泛出苦笑:“为人圆滑,还未交涉过多,不知其貌。” 袁纮笑着说:“圆滑也是性情,此人或许会比刘仲山还难缠,你且小心应对。” 是夜,月色银辉,携着春风入窗吹起床幔。 “还没睡?”林怀治坐在床边,看郑郁着着单衣坐在床上神情淡然。 听人似是温情的关怀,郑郁无奈,他才躺下眯上眼,不过几个呼吸,就听见木窗开合的声音。 继而是一道人影翻越进来,他忙坐起,正想下床拔刀却见林怀治已在床边坐下。 郑郁脸上挂起礼貌的笑,说:“下官也想睡,只恨贼人翻窗,其声之大,实在难眠。” 对这冷语淡笑,林怀治并不在意,淡淡道:“很大?那也是你王府府兵守备不严,郎君卧房溜进贼人,他们竟没察觉?” 飞檐走壁,翻墙入院的本事林怀治还是有的,府兵自然是安排了,卧房门口是有人守着,他不想惊动别人,所以才翻窗。 只是郑郁没想到林怀治会一翻再翻,与往日行风大相径庭。 面对林怀治的强词夺理,郑郁现下困得很实在懒得理会,随口道:“明日下官会责罚他们的,不知殿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说起正事,林怀治才收了想戏弄他的心思,神情严肃:“谢中庵的死,你认为有何异处?” “凶手此作便是引我们发现。”郑郁笑着说,“箫宽在谢中庵身上是找到了什么呢?” “户部残页,上述岐州税钱进京一百二十万,有二十万是平了工部。”林怀治拿出用丝帕包着的残页递给郑郁,郑郁接过后,他又说,“剩余三十万可能是出在岐州长史宋昂身上,这里面的钱是怎么花出去的,只有谢中庵知道。” 丝帕裹着一张渗透了乌血的残页,郑郁捻起残页,借着烛光和月色看清。 上面写着德元十九年十月晦日谢中庵平补工部二十万修葺宗庙的尾钱,工部侍郎裴霖亲签。 但郑郁记得修葺宗庙的钱,在他回长安的第二日户部就已经向工部结清,这笔钱根本就不是尾钱,况且还是工部侍郎裴霖收的。 工部侍郎裴霖也是袁亭宜好友之一,裴文懋的父亲。 “工部侍郎裴霖,一年前受刘仲山举荐调回京任侍郎之位,这钱到底是不是裴霖收的,这可难说。”郑郁攥紧残页,说,“这笔钱早结清,现下又结,不过是掩人耳目。” 林怀治沉声道:“得看工部账册。” 郑郁将残页用丝帕裹好,一如原样,说:“万事殿下有查阅之权,可这事若与刘仲山有关,一旦查起,怕是打草惊蛇。” “我奉圣命行事,还怕他?”林怀治眼神看向郑郁,说,“明日马球会完后,你同我一起去工部查证即可,不带王瑶光。” 这件事里,王台鹤属刘千甫的一党,真跟刘千甫有关,林怀治怎会带着他。 郑郁颔首,把丝帕还给林怀治,问道:“今日谢中庵是与谁去的杏园?” 林怀治好似很嫌弃那帕子,双指挡了回去,说:“你收着吧,全是血。”郑郁撇嘴不语,林怀治又答道:“箫宽查了谢中庵是与苗安及平卢节度副使一起来的杏园,几人称对谢中庵的死毫不知情。” 看林怀治不收,郑郁只得将帕子放在床边矮案上,随后说:“他们几乎都是刘仲山的人,混在一起不足为奇,只是杀谢中庵的人会是谁?” 林怀治摸着戒指上的冰玉,缓缓道:“谢中庵敛财成性,同吏部、礼部一起卖官鬻爵,朝中怨声颇大。凶手如此做是为了引我们发现,到底是揭发谢中庵亏空贪污、买卖官爵,还是工部账册问题继而牵扯刘仲山。”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郑郁将这些话翻来翻去嚼透,平静道:“目前,这五十万尚无着落,谢中庵的死无头绪,唯一的线索就是户部补工部的二十万,要想查探清楚,还得等宋昂和姚同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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