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腰带后就揽着郑郁哭诉,“砚卿兄,你要是再来晚些,我可就清白不保了,把他们抓起来关进御史台,弹劾死他们。” 此时的郑郁除了轻拍袁亭宜肩哄着以作安慰,别无其他办法。他可没有权力关这两位进去。 心里觉着今日这个杏园宴怕是又要鸡飞狗跳,达旦宴饮了,特别是见到刘从祁和严子善时。 “哎呀!这不还没扯吗?你清白还在,袁则直。”严子善笑着宽慰,拍拍身旁空位说,“行了过来坐吧,别揽着人不放了。” “你他娘的还说呢,来晚就没了!”袁亭宜本不想松开郑郁,可他看到林怀治带有寒意的一瞥后,心里有点怵还是松开了。 “成王殿下今日怎么会来?”袁亭宜低声问郑郁,人跟着郑郁一起进来的。 他记得他没给林怀治下帖子啊!自然他也不敢请林怀治来。 郑郁回道:“出宫门时殿下说连慈请宴杏园,一问方知也是这里。” 他与林怀治几乎同时出宫,林怀治很难得地问他去做什么,他也就如实交代。 没想到林怀治说今日严子善也有请宴,两人一交谈得知也是杏园,就同伴而来,加之一同查证岐州税案,两人也并无顾及。 听得郑郁表明缘由,袁亭宜无奈点头,人都来了,他也不能轰出去啊! 心里又把严子善那个蠢货骂了几十遍,更希望郑郁和林怀治出了杏园可别乱说。 随后回到原位不情不愿地坐下,严子善和刘从祁见两人来,便礼让出主位,坐于两侧。 来者是客亦是友,几人也没太多虚礼。 虽有林怀治在,但袁亭宜本就心性豁达不拘礼节,对德元帝都能哄得一愣愣的,更别说林怀治了,不过片刻就又笑声连连。 “你为什么让成王来?”袁亭宜给众人倒酒时于案下偷掐了把严子善。 严子善深吸口气,看旁边郑郁和林怀治并坐在一起,眼神似是同频的冷淡,四目看着厅内歌姬,心想这俩人什么时候如此相似了。 随即低声回袁亭宜:“让他来结钱啊!不能总让刘九安给吧。” 其实他只是前两天无意间提了那么一句,说及林怀治还是要多与人交涉闲玩,又天南海北扯到袁亭宜请宴杏园,心血来潮随口问了句他去不去。 皇室子弟与权贵子弟交染早已为常,严子善相邀林怀治来没什么不妥。 更莫说袁亭宜还是袁纮的儿子,算得上是林怀治的老师之子。 但他没想到当时林怀治就答应了,适才席上时他又与袁亭宜打闹,就忘了这事,方才人问他才想起。 食案围了众人,袁亭宜给严子善倒了酒,就顺手给郑郁倒酒,说话时往郑郁身边靠,“听闻圣上让你去查科举贪污一案,如今可有结果?” 既然这林怀治来了,那他也就没那么多心思怕了。 宾主之谊,他尽尽就是,出了万事还有他爹袁纮保着呢!且这林怀治也不像好赖不分之人。 箜篌乐声没入酒中,想起德元帝对此次案子的处理,郑郁眼中闪了丝慌乱,而后平静道:“依法而结,受贿收贿所内官员都有该去的地方。” “那便是贬为州县官吏了。”袁亭宜听出话里意思。 倒完酒后回到林怀治另一边坐下。 屋内林怀治居主位,两侧是郑郁和袁亭宜坐着,不过他来了这宴却并不怎么说话。 众人也就随他去,只要不言大逆不道的话,林怀治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从祁不耐道:“四年待迁转一次,又不是不能回来。” 这席间若说最大胆敢直言的就是袁亭宜了,他抿了口酒,说:“你爹还是掌着铨选呢,能回来吗?要真能回来,什么时候把知文转回长安就好。” 自程行礼走后,袁纮对他越来严谨,以前还会有程行礼来拜访时帮他说几句好话。 现在他被骂时都没人帮他了,他那个苦啊! “这四年一任,早着呢,你想他了?”严子善想郑郁也没那么不爱说话,怎么这坐下后一直不讲话? 袁亭宜最听不得别人问他的苦楚,是倒豆子般的把这几月在家数鸟被骂的日子说了个淋漓尽致。 箜篌弦音流连于几人间,郑郁此时面色看着温和从容,实际心慌紧张。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内里境况,方才袁亭宜倒酒时往郑郁身边靠,他手一时没回住力,往林怀治方向移些。 却不料覆上林怀治的手,郑郁那时虽不舍可也还是快速收回,可瞬间他就被林怀治反手牵住。 衣袖随人力滑落盖住交叠的手,两人相坐本就近,这样微小被遮掩的动作并不会被外人看出。 袁亭宜还在诉苦,严子善听着曲儿随口打趣着,刘从祁挨着袁亭宜,对于郑郁和林怀治的衣袖波澜并不可见。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阳关三叠的唱词伴着箜篌从悠扬沉静的弦中拨出,这首广为流传乐府曲目由歌姬演唱。 与着箜篌,在这明媚的春日下,和着屋外远射望而来的杏花成影为美。 此刻郑郁的心境莫名有种前所未有的舒怡和宁静,他侧瞥了眼林怀治,见人平静如常。 若不是衣袖下紧握住他的手,他真以为林怀治在认真听曲。 肌肤相抵及被包裹的热感席至全身,让他不住留恋沉醉。 霎那间,记忆猛如潮水涌现,上元灯节珍珠花钿少年衬着烟花盛放、寒风呼啸的山洞中那萌然的情绪、回京途中两人的相处、王府浴房内的金花纸上表积年之情、春雨潮润的夜晚这人突现自己房中、那天曲江池上摇晃的何止船舫,还有他的情。 昨日话语,犹在耳畔,这一刻的郑郁只留手上温度度活。 沉静好心思后,他想着食案和衣袖虽挡着,可时间长了难免不会被发现,就稍尝试着挣扎一下,可刚动就被林怀治抓的更牢。 那股力强硬霸道好像若不紧握,掌中珍视之物就会消散。 索性其余三人都在满口胡扯着,没人在意。 刘从祁今日没撒疯,只时不时揶揄下其余两人,中途看几人酒喝的差不多,还出门传了酒。 最后袁亭宜闷了口酒像是说到痛点,又开始说起幼时袁纮教他读书的灰暗日子。 “砚卿,你说,我爹是不是很凶?”袁亭宜有些喝红了脸,看郑郁一直不说话,就向他搭话。 手上力紧了紧,林怀治眉眼不乱地端酒品着。 郑郁看他这样,升起玩闹心思, 便顺袁亭宜的问话,极为自然的将人往侧偏些,衣袖下的手按在林怀治腿上。 “古言,孝子不生慈父之家[1],师傅所为也定是为你考量的。”郑郁说着话,手却捏了林怀治一下。 他听到林怀治似有哼声,随后望了林怀治一眼,人面色平静冷漠,还是那副死样子。 手上捏时有顿感传袭,又觉得这人皮可真厚。 袁亭宜没有被这句话宽慰到,继而说起袁纮对两位兄长和他的差别,念念叨叨说了一堆,最后朝郑郁敬酒,“行行行!我也不知说什么。砚卿今日你能来,我敬你。” 回敬可不能单手,于是这时郑郁才终于抽出被林怀治握了许久的手,回酒道:“你哪日做宴我不来?” 袁亭宜笑笑又闲谈起来,手得自由,郑郁在这时才与几人互相聊起来。 那首阳关三叠已唱完,歌姬换了新曲。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1]......” 曲声悠悠,郑郁跟这几人聊来聊去有些闷,就想出去走走。 袁亭宜看他还没喝几杯就要逃席,言语不满手上迅速地斟满,强行给他灌了两杯才让人出门。 出门时郑郁回望林怀治,坐在叽里呱啦的人群里,面色淡定,温雅从容,嘴角带笑就下了鱼跃龙门。 鱼跃龙门外不过数十步外,就是种满各色花意的园林,其中杏花成影最美。 彼时日光还未褪去,金阳挂于高空,郑郁负手走在杏园里,春风伴过,带着翻飞的衣角。 他不知走了多久,眼神肆意打量着这无边春色。 突然眼中瞄到杏树前,树干上墨痕斑斑,有人题着诗句。 郑郁上前去见着树干上题有诗句,不禁念出声: “含春早有杏花飞,却得君王临幸迟。” “你怨他?” 熟悉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郑郁回头看去,看林怀治站在身后,身姿清雅。 林怀治和他出宫门时并未换衣服,身上还是绯色官袍。 光阳照着粉意里,绯色融进这杏花影里,三色交叠,陡然让郑郁生出林怀治有股风流自赏,郎君绝艳的韵味。 而此时的林怀治正看着他。 这是园林深处,四下并无他人,郑郁笑道:“非我之句,怎有怨言。” 林怀治瞧见树上诗句,走到树前看了后,道:“非你之句,却说透你心。” “杏园新科举人得赐琼林御宴的地方,自出其门后,可称天子门生。”郑郁看着那诗,想起科举案,说,“世人多有抱负,可叹权贵愚弄,不得大志。” 林怀治道:“权贵解来,便是掌衡法者为权,高居大位者为贵。若存报国之念,怎知在官场的沉浮中是否失去自心。” 他说的是赵晋和苗安,昔年这两人也算清官,后投于刘千甫门下。 这番话触动了郑郁,压在心里许久的话,想在此刻宣之于口。他怔怔地望着林怀治,杏花撒下花粉,从枝桠掉落,慢落在二人身形间。 郑郁接住落下的杏花,柔声道:“存本心易,守本心却难。” “官场中人,想要的这个,为官不过一任就可磨灭。”林怀治眼神落在郑郁手里的杏花上。 花期将过的粉色杏花与人肌肤相衬,恍若一物。 郑郁放开那花瓣,说:“殿下本心依旧吗?” 林怀治看向别处,坚定道:“从未变过。” 闻得此言,郑郁不自觉地想起林怀清书信最后一句,‘六郎待你之心从未更改’,他突然有些慌神。 想起以往种种,难道林怀治也倾心于他吗?于是有些紧张问道:“不知是何,殿下可愿告知?” 郑郁这时有点侥幸想着,你说啊!你说是什么!若是带点那意的念头你说了我就应了。 杏花疏影里,情伴绵长时。 林怀治你好歹也是懂风花雪月的人,没有比此时此刻,更适合倾诉心意的地方了。 “你尿遁出来就是问这个?”林怀治冷眼看他,并不答他的话。 “尿......尿遁?”郑郁一时语塞,心里升起的情意又被泼冷。 什么待我之心没更改,这厮除了嘴贱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心,问一次两次都这样,郑郁五脏六腑都快气炸了。 林怀治挑眉问:“不是吗?” 郑郁怒回:“当然不是!”林怀治别开脸不看他,郑郁又道:“那你溜出来做什么?还跟在我身后,你还说在曲江时你没跟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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