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 郑郁揶揄道:“那你可要保护好我,我性子直又口无遮拦的,说不定哪天得罪了什么人,就被排挤出长安了,落得个客死他乡。” 郑郁没说谎话,他中了迷回天,身体差得很,他这段时间前后找过一两个巫医看,身体表面无虞,实则内里已经开始慢慢消耗着他的心血,这样下去最多活十年。 这十年内还得精心养着,不能大热大寒,自然是不知道万一哪天被贬出长安,自己顺不下那口气,气死了也不一定。 林怀治收起目光看向别处,随口道:“不会的。” “不会什么?”郑郁难得看林怀治逃避事情就追问起来,心里也因为这三个字莫名的有些紧张。 林怀治没回他的话,只是看着别处,郑郁等了许久都不见他说话,就知林怀治不会答了。 就在郑郁准备叫来齐鸣收走碗具时,林怀治语气平静:“你不会死。” 春分时节,因着昨夜下了雨,今日倒是个艳阳天,晨阳透过林怀治昨夜翻的那扇窗户照进屋子里。一室温语,郑郁那颗没出息的心被林怀治这句话撩动。 郑郁定了定神,自嘲道:“世人在时间面前,皆是蜉蝣之物,终会有一死的。” 林怀治注视着郑郁,肃然道:“事在人为。” “所以殿下留了箫宽在长安?”郑郁本想宽解林怀治几句,可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便问起箫宽的事。 “被郑御史发现了?”林怀治面上平静如水。 郑郁手在案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案沉木来,思忖片刻后说道:“殿下留了箫宽在长安做事,所以太子才会搅入局中。而右相则以为诬陷太子的人真是宁王,于是贿赂武客川反咬宁王,宁王和太子深陷局中,殿下至始至终都在局外。碰巧前几日,偶然得知武客川曾在年前私下赌酒输了上万贯,是贵府的箫宽出钱提了人呢。” 自那日紫宸殿事后,郑郁觉得一切很奇怪,林怀湛既是私下去查丽妃之死,为何又突然将这事与林怀湘扯上。德元帝杀了宋义等人,就证明这件事极大可能与皇后陈仙言有关,林怀湘说不定也知道丽妃是陈仙言害死的,那他就更不会纵容底下官员胡言乱语。 在昨夜他得知林怀治与丽妃死有千丝万缕关系后,郑郁理通了这些事情。林怀治虽年幼可幼时的话不一定没听过,武客川不过是林怀治提前部署在林怀湛身边的棋子,只待事发后,将这件事又引到林怀湘身上。 如此一来,在德元帝眼里就是,太子率先用武客川这条线去诱导宁王查丽妃之死,待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后,就可先将宁王一子,告发宁王查探宫闱旧事谋害林怀治。而后就是刘千甫收买了武客川伪证反咬宁王,这件事至始至终,林怀治都处于局外。 郑郁本不想如此想林怀治,可箫宽跟在林怀治身边多年,寸步不离,林怀治去洛阳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带上他。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箫宽要留在长安做事,彼时正逢宁王事件,林怀治在这么多年里不可能不疑心丽妃的死,林怀湛费尽心机想要查,那林怀治就不会坐以待毙。 林怀治也不掩饰,“郑御史不也因此,除了吴鄂吗?” 郑郁坦荡答道:“我是除了吴鄂不假,万事在己,殿下若猜出什么了,尽可呈报御前。” ----
第55章 九转 林怀治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隐忍,“吴鄂是东宫御医,你的目的是二哥的死因?郑御史事做狠了,恐会招致他人报复。” 郑郁没由来地蹿起一股火,林怀治知道!林怀治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雀鸟,不是德元帝眼中不谙世事的乖儿子。他是能反击林怀湘和林怀湛的人,是能先将棋子安在林怀湛身边以待时机的人。 郑郁顷身握拳拍案,怒喝道:“我不怕!报复不过死在这里,草席一裹扔出长安,我的目的就是子若的死。我尚且如此,你是他亲弟弟,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难道就没怀疑过吗?” 案上的茶盏晃了晃,分别映出林怀治和郑郁的脸,一个愤愤,一个淡然。 郑郁心里压抑了这么久的感情终于在此刻爆出,有泪水从眼里流出。他从得知林怀清死因那一刻起,心里就升起一块大石,坚石上刻满了林怀清曾喝下过的补药。可那些不是补药啊,是催命符,是让人无声无息死去的温柔刀。 郑郁此刻最多的则是慌乱,就算他安慰自己十年内定能找到解药,可此物已百年不见,想寻其解药何难。 人最怕的莫过于,得知自己死期,而后就是在漫长的时日里等待那一日的到来罢了。 林怀治被郑郁这句话吼的愣住,眉头深锁,眼里充满悲痛之色,“怀疑过,查彻上下,无果。”声音很平静,可又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角逐后的劳累。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殿下别管就是。”郑郁觉得失仪,忙用袖子擦去泪,说,“臣去给殿下找身衣服,换了回王府吧。”说罢不等林怀治回答,起身出去了。 思虑再三,郑郁觉得现下时机还不成熟,林怀清是他亲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郑郁想等过些日子,丽妃之死的事情淡下去后,在缓缓告诉林怀治。 自己的母亲和兄长皆死在一人手里,任谁都会难以接受,等过些日子吧,等春天过去了就好。 林怀治看着那倔强身影出去后,低头看掌心被缰绳勒出还未消下去的红痕,嘴里嚼着郑郁的那些话,倏然哂笑一下。 郑郁找来了一件他未穿过的黑色大袖文袍和雪白丝绸单衣,林怀治是一个完美的词,天生的衣服架子,宽肩腿长。那件黑色大袖文袍,穿在身上英气毕露,气势华贵。 郑郁和林怀治站在穿衣镜前,郑郁低眉给林怀治理着衽。 郑郁觉得自己早上话说重了,林怀治自小衣来伸手,想必都是人小心服侍还没被吼过。眼下箫宽不在,给他穿衣裳这活,郑郁又不想交由旁人就干脆自己上手了。 “这衣裳很好看,怎么没见你穿过?”林怀治高出郑郁半头,低头只能看到郑郁俊秀的眉眼。 “娘在我十六岁那年做的,有些大,我穿不下。”郑郁手拂过林怀治胸前银线绣的雀纹,抬眼笑着问,“府里都是父亲和大哥穿过的衣裳,只有这一件干净的,殿下介意吗?” 林怀治瞥了一眼郑郁,喉头滚了几下,看向镜中,低沉道:“不介意,王妃做的很好看。” “殿下喜欢就好。”郑郁弯腰案上拿起林怀治的躞蹀玉带,环过他的腰身给他扣上。 郑郁没告诉林怀治,这件衣服是魏慧先做给郑岸,但郑岸太高穿不上,便改了改准备给郑郁穿。 可惜魏慧近一年没见过幼子,改的还是有些大,以致郑郁现在都穿上有些遮手。 两人贴的很近,郑郁想起昨夜林怀治抱着他的感觉,突觉有些热,心也骤然狂跳。怕被发觉失礼一触即分,给他拂好滚金的衣袖,郑郁侧身望向着镜中世界。 郑郁换下了单衣,穿着一件天青色宽袖长袍。镜中的两色,一青一黑,仿佛来自温意长青的江南和关外漫天的风沙,行至万里长途,终到此相会,彼此交融。 林怀治出得北阳王府门后,箫宽就已在街旁一面摊前牵马等着,看见林怀治身上的衣服后,千年不变的脸也露出惊色。观察林怀治的表情,嗯......他家殿下今天很高兴。 林怀治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他今日在家吗?” “在家,那件事严长公子应该查清了。”箫宽心想这旁边也没马走过,林怀治在拍什么。 林怀治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上马,往襄城郡公府奔去。 严明楼官至兵部尚书,进封襄城郡公,居于崇业坊。因着严子善在,内里装饰尽显武风。林怀治与严子善多年好友,互相频繁来往,叩门都不需要,侍从一见林怀治来就赶忙迎进去。 林怀治到得严子善练武的场地上不见人,奇怪这个时辰严子善应该在这儿才是。转念想着他的喜好,应是在房里看书,便向严子善书房走去。 侍从到房前要进去禀报时,林怀治示意他们退下。他好奇严子善最近又得了什么书,看的如此起劲,练武都懈怠了。 林怀治手负在身后,放慢脚步,走进书房越过屏风。见严子善坐在榻上一腿踩地一腿压在身前,低头看书,时不时还发出啧的一声,显然是看到了激动处。 林怀治走到他身后,轻咳一声。严子善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身形颤了一下。手上动作飞快的把书卷好,转过身来,看清人后,熟练地打着哈哈,赔笑道:“啊!哈哈哈,衡君......你怎么来了?他们怎么......都不说一下?” 这不转过来还好,一转过来,林怀治看严子善俊脸通红,额头还布着细汗,神情慌乱得紧,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林怀治随口回了句,来到榻上坐下。这么一说,严子善想起来了,假装淡定,“哦,这不是大黑生小猫了吗?你好歹也是看着它长大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带回去养养。” 林怀治:“......” “不喜欢,你自己留着。”林怀治自顾自倒了茶,眼神瞥到案上的旋风装样式的书,看了严子善红着的脸一眼,疑惑道,“你怎么了?” 严子善严肃道:“太天热了。”林怀治淡定地看着严子善,顺手喝了口茶,静静的没说话。 室内尴尬的安静许久,严子善也觉得自己这个借口烂,一时嘴快没想好,现下才春分,还没入夏呢那门子热啊! 林怀治看了眼那卷柄上的桦木,此书绝非寻常书籍,且用旋风装样,怕是内容繁多。“你新寻的话本?”林怀治眼神停留在那没合拢的页纸上,最前头好像写着郑砚卿三字。 “呃......是啊,最近看的,衡君,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严子善看书没卷好,旋即收紧放在一旁。 林怀治眼力好,肯定那就是郑砚卿三字没错,伸手冷漠道:“书给我。” “你也喜欢看这个了?”严子善冷汗直流。林怀治不容拒绝道:“嗯,看看。” 严子善把那书抱在怀里,表情视死如归,仿佛是要他命一样,沉默许久后,严肃道:“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不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能撕了它,必须完好无损的还给我!” 林怀治手一招,点头闭眼平和道:“好。” 严子善忐忑不安地把那书慢慢递到林怀治手里,继而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内容,喝起茶来。 林怀治拿过书见上写着‘九转春吟录’,皱眉不解书名意思,只得缓缓展开细究。 这是民间常见的装订书册法,旋风装多有卷轴装订,纸张铺在底纸上,卷轴展开时如旋风刮过,故而旋风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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