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刘从祁笑了笑,而后将手放在袁亭宜肩上倚着,说:“则直,到你了吗?” 袁亭宜肩膀瞬间被重力压得歪斜,他站直推开铠甲,低声怒道:“刘九安,你这铠甲有近两百斤重,你想压死我啊!”面作愁色又站远了些,说,“还没有,别放我肩上,死沉死沉的。” 刘从祁收了手搭在腰间,笑道:“大喜日子别说晦气词。”袁亭宜剜他一眼,继续焦急的等待。 期间也偶有举人和官员前来搭话,袁亭宜心不在此,郑郁礼貌的应付着,刘从祁则是点头敷衍过去。三人身份不俗,官员们看这样,也不生气,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着,多数都是郑郁接着话,刘从祁根本不应声。 礼部南院大门开了,内侍手持卷册出来唱声响起,长街上无比安静落针可闻,诸学子都期待着这一刻。 “弘文馆生徒袁亭宜字则直,祖籍成都府,年二十,及——” 内侍唱完,郑郁看袁亭宜愣愣的站着,呈现滞像,疑惑道:“则直?” 袁亭宜不为所动,像是傻了。 刘从祁看不下去往袁亭宜肩上重拍一下,袁亭宜立马清醒,颤声道:“我......中了?” 刘从祁不耐烦道:“你祖籍不就是成都府吗?不是算了。” “哇!我真的中了。”袁亭宜激动的难以言表,握住刘从祁腰间手拉至胸前就说,“九安兄,我真中了吗?” 刘从祁用握刀的手拍着他肩膀,像哄小孩儿一样,点头轻声道:“是的,则直贤弟。” 两人一副好兄弟交心相握的情景。 袁亭宜沉默了许久,终于他迟疑道:“那你说好要请我吃饭,别忘了!” 郑郁:“......”他以为袁亭宜会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然而没想到是吃饭。 但又想民以食为天,既然解决了仕途那自然就是生存根本最为紧要。 刘从祁嘴角抽搐,有点嫌弃说道:“你订就是。”袁亭宜抽出手,兴奋着说:“我是不是现在得把这个事情告诉我爹,让他也高兴高兴。” 刘从祁道:“袁相公在政事堂,乱闯,小心被砍死哦。”看正在兴头上的袁亭宜,又道:“你还不快过去看看,一会儿殿试好准备着。” 袁亭宜点头又叮嘱郑郁三月初五记得去杏园,他做东请客。郑郁想你做东请客,刘从祁付账结钱,你俩还真绝配。 但面上还是笑着答应。随后看袁亭宜离开,他也就转身准备回去。 这时刘从祁跟着郑郁走了几步,说道:“风俗快到了,圣上已分派了各御史巡按的州县。” 每年春秋派监察御史出京,前往州县巡查官僚以及税务、民政,春曰“风俗”,秋曰“察寮”。 “我朝巡按都是如此,不知刘校尉有何言相告。”郑郁停步转身看刘从祁笑道。 刘从祁突然说这一句不会是好心提醒他要出京了。 刘从祁低头敲敲腰间的刀柄,道:“我听父亲闲谈,这次圣上并不会让郑御史出使州县,但这内里是何缘故就不得而知了,得郑御史自己想一想吧。” 郑郁淡笑道:“多谢刘校尉告知,本职在此,去与不去皆是圣恩,郑某不敢多想。” 阳光洒在刘从祁的铠甲上,他抬头,继而低眼看着比他矮了些许的郑郁,沉声道:“何谈谢字呢,你是则直的朋友那也算得上是我半个朋友。我非狭隘之人,对朋友的事留意一下没什么,只是希望郑御史别记着我以前说过的浑话啊!” “年前的事已在年前解决,你我之间并无嫌隙,自是有来有往。”郑郁在御史台泡了两月,早将那套官腔学了几分。 刘从祁打量着眼前人的样子,如玉似的面上挂着笑,他觉着这人虽然在笑,可眼底不见半分笑意,果然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程行礼和郑郁笑起来都是一个样,就偏生袁亭宜,一笑恨不得满脸都堆着。 刘从祁没开口,待得片刻后内侍唱声完,他平缓说道:“那就依郑御史所言了,公务繁忙,先告辞了。” 郑郁颔首道:“刘校尉慢走。” 两人说完都转身离开,绝不多言。 郑郁随即也要回察院去,出来太久被其他御史发现,参他个为官疏忽玩乐都是轻的。 郑郁才不过走几步,就见一俊秀的举人扯着内侍衣袖,急切问道:“为什么我没中?请问是不是念漏了我的名,小人华州乡贡李康,我不可能没中!不可能,肯定弄错了!” ----
第57章 李康 内侍撒开李康的手,极为耐心道:“这位郎君,榜已经张出来了,你大可自行看,奴婢非阅卷之人不懂这些。” 李康还想上前争辩时,就被刘从祁示意禁军拦住。 李康读书数载,虽习六艺,可气势不比整日操练的禁军,见禁军拔刀只得先服软噤声。面素焦急愤恨,眼底尽是不服。 郑郁看他这样,留意了姓名就转身离开。 走到察院门口,就见院中槐树下林怀治背对他似乎在与人说话,郑郁心下想怎么一回去就碰上这尊佛了!但碍于他还要去殿内上职,这里也没别的门了,纠结在三后只能硬着头皮上。 郑郁步走到林怀治身后,拱手道:“参见殿下。” 林怀治转身过来,说道:“嗯。” “郑御史安好,方才是去哪儿了?”林怀治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轻柔温润。 郑郁循声看去,在浓密的槐花白影里,林怀治深绯身影后,还站着一人。 深绿官袍契合的贴于身上,显出人挺拔的身姿,眉目清冷却又带着俊雅,整个人温润如玉,匀称修长的手将一摞书册抱于怀中,如抹了胭脂般的嘴角勾出恰到好处的淡笑。 郑郁想了许久,才想起这人是谁,“李御史安好,方才见南院放榜,就去看了看。” 李远谌,御史台台院侍御史。 台院中供职的只有六人,皆官任侍御史,六人各有所辖管领属,互不插手。但有时也会联名弹劾,如上次弹劾苏赛生、刘从祁、以及郑厚礼。 而李远谌一人就负责纠弹京中百官,其中也包括御史台的官员。 李远谌下得阶来,笑意不减,说道:“今科放榜,不知多少男儿尤为重视,这次袁相之子好像也在其中。” “是,正是应他所邀,陪同去看的。”郑郁回道,彼时一株槐花被风吹落至发上。 李远谌若有所思道:“原是如此。” 郑郁颔首笑回没说话,李远谌看那花落后,说:“砚卿发上有槐花。” 郑郁刚想伸手去摘,却觉头上红影拂过,已是林怀治先他一步,顺手摘下而后快速藏于袖中,说道:“没了。” 郑郁和李远谌都还没看清,林怀治就飞快摘去。 “徐大夫今日有传,李御史还是快些去吧。”林怀治又说,“风俗之事我与郑御史说就是。” 李远谌这才想起,道:“那下官就先告退了。”林怀治点头,待人走后,对郑郁道:“随我过来。” 这时郑郁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方才在南院门口,刘从祁就说这次风俗不会让他出京,这转过身来就碰上了林怀治跟他说这事,真是凑巧。 御史台殿、台、察有三大院,内建有不同小院,供官员用食以及休息。林怀治带郑郁去到了殿院一清净小院中,进屋后两人坐下。 林怀治道:“圣意已下,察院分察百寮中除你与之外,其余都去各州县巡查。” “唯我一人在京?”郑郁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好事是他不用出去可以继续留在长安,查清迷回天及倒弄刘党。 坏事却是德元帝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监察御史分察百僚,巡按州县自然不是坐于长安,而是持节前往各州县,德元帝这么做,就是将他拒在京中日日闲赋,供以玩职。 林怀治肯定道:“父皇此意应是从北阳王胜高丽而判断,且你年前才出了并州回来,这下只会等到察寮再分事与你。” “多谢殿下告知。”郑郁说,“臣悉听圣意就是。” 圣意已决,他也不好再去说什么,风俗没了,还有察寮。 “郑御史每次都是,很平淡的接受一件事。”林怀治觉得不论发生什么,郑郁能很平淡的接受。 郑郁笑了笑:“否则应该如何呢?天地君亲师,序三,圣意如此,臣除了接受,还能如何?” 心里默默补了句,难道造反吗? 但他想那句话要是真说出来,林怀治能当场劈了自己,要是真有人造反,推翻的可是林家的江山社稷。 现下还处在御史台中,说话更得小心。 林怀治道:“长安风月场,万户名利位。郑御史小心就是。” “借殿下吉言,三月三上巳节,曲江宴饮殿下去吗?”现下新科进士已放榜,那上巳节的曲江宴饮便是长安最为热闹的时候。 林怀治没答郑郁的话,而是反问:“郑御史去吗?” 郑郁回道:“自是想去,可未下名帖。” 他没猜错林怀治的性子还是不会以你的问为案回你,而是以你的问题来问你。这也是这么久以来,郑郁唯一摸透林怀治的地方。 “既想去,有何难。”林怀治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轻飘坚定的话。 三月三上巳节,长安城南的曲江池、芙蓉园挤满了百姓,人影重重。巡游踏春者不计其数,最为热闹的是,今年新科进士已放榜,曲江池畔更是达到欢潮。 曲江池畔,轻纱曼舞的帷幕和贵绣罗裙飘至在空中。阳光倾斜在罗裙上,金线绣织的纹样在春风中飞舞,芙蓉园上的江面上来往船只众多,曲声曼曼,好不繁荣。 曲江池上,一座高大宏伟飞木横叠的大船在江面上最为显眼。竖红旗翻飞,船身上下三层,内里新科进士笑语连连,推杯换盏。 曲江池畔的紫云楼上,亦是满殿曲情。室内上坐德元帝,而后是陈仙言、严静云、阳昭长公主等人,又有林怀湘、林怀治等皇子公主作陪。 下设长案中,又坐了刘千甫、严明楼及几位门下中书的官员。 郑郁坐在案边,看着殿内的舞姬,心想德元帝这么把他也弄来了?这殿内尽是皇帝一家子,再不如也是严明楼、刘千甫等外戚权臣。 他本想着与林怀治说了那句后,能来芙蓉园即可,没想到昨日德元帝下令命他也来紫云楼赴宴。 舞蹈他看得有些腻了,林怀治坐在他对面,亦是有些不耐烦。郑郁想着人应快到了,承了林怀湘的几杯酒便寻个理由退了出去。 郑郁一路下得紫云楼,绕开禁军,来得曲江池边,随即上供侍卫休息的船舫。在屏风后坐下,不过片刻就有一男子上来,在屏风前问:“你真帮我?” 郑郁压了声音,不似平常,“我把你带了进来,还不算帮吗?”他透过绸布看到那屏风前立着的人,正是数日前南院张榜时大呼大叫的李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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