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落在郑郁耳里,他只觉天家无父子也薄情,他也敏锐觉出林怀治话中那无边的惆怅。 “圣上是天子但也是人父,只要不落他人口舌,圣上便不会有绝心。”郑郁转头看着林怀治,说,“章顺皇后犯的罪不少,手中命也不少。她触到圣上心中的隐秘,又大过在前,刘仲山也保不住她。” 宫中事在来往信件中,两人早说了个透彻明白,如今面对面谈起,又是另一种心境。 林怀治垂眸看他,桃花落下,他抬手拭去郑郁发上的桃花,柔声道:“砚卿,有你在,我真觉得世间任何事都不是难事。在长安的日子,我总是想你,无数的午夜梦回中我好似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大梦醒来,屋中回应我的只有院外的风声。” 郑郁温柔一笑:“今夜你若醒来,就不是风过满堂凄冷,昨夜你睡着之后使劲朝我这边挤。” 林怀治一愣:“有吗?” 郑郁对着他点头,眉宇间全是笑意。 “像这样?”林怀治有时那颗心里都装着坏,譬如此刻他挪身非往郑郁这边挤。 郑郁大笑,手脚连用想挡住这股力,却被越推越深以至于抵上了长榻里侧的木栏。 林怀治不停地亲着他,唇间流出低声话语:“我好怕醒来见不到你。” “不是在这儿了吗?”郑郁一手环住林怀治的腰身,一手握紧他的手,却摸到与滚热肌肤不符的冰凉玉石,他垂眸借着远处廊下的烛火看清了林怀治手上的扳指,说:“我那时还怕不合适,等日后我给你做个新的。” 林怀治执起郑郁的右手,他的右手赫然带着那枚他送出的金丝玉戒。林怀治的吻落在玉戒上,虔诚又真挚,他眉眼含笑:“你送的我都喜欢,就这个最好,日后的我也喜欢。” 随后又有些孩子气上来,脸一沉说道:“以后只能给我雕玉镶金,不许给旁人。” 不为别的,就为上次严子善说过,他也要。 郑郁抽出右手,轻揪着林怀治的耳朵,忍笑道:“若如此,你手上这个便是稀世珍宝了。” 林怀治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说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郑郁:“......” “回房看吧。”郑郁鼻间盈着好闻的男性气息又裹着淡香,他脸红了。 这时四下无人,虽说不是朗朗乾坤却也够羞。 林怀治退而求其次:“那你亲我一下。” 郑郁道:“这几天不是亲过许多次了吗?” 林怀治答道:“这刻钟的还没有。” 论厚脸皮方面,郑郁实在不是林怀治的对手,只好仰头亲上。 瞬间唇舌交缠,喘息大起。 最后林怀治耍赖双手一通乱摸,四处点火,郑郁无奈接受,最终两人还是没回房。 在衣衫和清辉月色的遮掩下,两人酣畅淋漓地做了一场。 春夜桃花下,分隔两地的宝玉终在此处重逢。碧泉倒映着天河流淌,两只蕴含力道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那玉石表面映着旁边缠绵交颈两人的汗。 德元二十一年的寒食节过去,节度使府衙的处理公务时间与朝廷不一样,完全是按照节度使自己的性子来。 若是碰上个想进政事堂的节度使,那手下幕僚都是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概不许出。 连长安官员休假,这些幕僚都没个休息日子。毕竟上任平卢节度使仆固雷就是这样的,他手下的幕僚多次上书,还有动若癫狂。 索性崔山庆是个好说话的人,长安哪几天休假,他就哪几天休假,于是这几日衙门也就清闲,连着郑郁也清闲。 晌午将近,郑郁还在房里蒙着被子大睡,日头照进来,他丝毫不影响。 一觉春梦睡醒,已是亭午时分,郑郁还赖着不想起,一摸枕边又空了。 此时,廊下传来脚步声,郑郁听出是谁就又闭眼睡去。 林怀治端着一碗面进来放在床边案上,坐在床边就去捞被子里的人,把睡得一脸迷糊的郑郁从被中剥出来抱着顺背醒神。 笑着说:“还不醒啊?都快未时了。” 郑郁嗯了声,头靠在林怀治肩上,但眼睛还是闭着。忽然他闻见一阵香味,下意识地在林怀治身上嗅。 “不是我,是你饿了。”林怀治道。 熟悉的面食香味涌进郑郁的鼻腔,他靠在林怀治肩上侧头看向床边的案几。案上的碗中正是一碗羊肉浇头,双鸡蛋打底的猪油葱花面。 郑郁昨夜与林怀治闹了许久,早饿了,他坐直身子,问道:“怎么只有一碗?你吃了吗?” 林怀治扯来身边衣架上的外袍给郑郁穿上,答道:“寿星的面当然得寿星吃。” “啊?”郑郁忽然才反应过来,拍额笑道:“我给忙忘了。” 林怀治把头发给郑郁从衣领后捋出来,说:“快吃吧,不然要坨了。我已用过饭,这是你的。” 郑郁想着齐鸣每年都做,每年都记着也是难为他了。随后下床端着面坐到榻上吃起来,吃的时候还跟林怀治喂两口。 忽然他停著,望向林怀治。林怀治被他看得不自然,目光躲闪两下:“怎么了?” 郑郁沉吟片刻,眼神似要林怀治看穿,问道:“齐鸣今日跟隔壁院子的郎君出门游玩了,不在家里,这面是谁做的?” 自从来了扬州,齐鸣和钱伍也就没了在长安那般的严肃。两人豪爽,家附近的街坊因着郑郁的官,对他们也都好,彼时少年心性众多,三五好友也就混熟了。 林怀治喝了口茶掩去慌乱,哂笑:“许是他托钱伍做的,你之前不是说过王妃会在你每年生辰这天,煮一碗这样的面吗?” 两人在一起快一年,相守时有说不完的话,但郑郁可以肯定他没有说过这件事。他和林怀治的母亲都已故去,聊起时总会避开,以免对方伤心。 “我没有对你说过这件事。”郑郁放下碗,朝林怀治问:“这面是不是你做的?” 心知在这样纠结下去,郑郁定不会饶了自己,林怀治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一笑:“那你觉得好吃吗?” 这次真的是郑郁惊讶了,没想到在长安时每年生辰吃到的都是林怀治煮的面。那些记忆又卷了过来,他垂眸轻声道:“前两年的不好吃,咸得很。去年和今年的好吃,跟我娘的味道一样。” “王妃手艺我比不上,只能东施效颦,做个样子。”林怀治说,“以后我多练练,肯定不咸。” 郑郁再次看向林怀治时,眼睛已是有些丝丝水雾。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光里,林怀治便默默的陪在他身边。 看出郑郁的不对林怀治立马坐到他身边,语气温柔:“喜庆的日子,可别哭啊。寿星待会儿想做什么?” 温柔的语气击散了那些沉闷,郑郁无奈笑了下:“要你陪着我,咱们出城逛逛?” 林怀治答道:“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两人牵了马绕着不显眼的街道,一路出城,趁着春色正好,踏马赏花。站上山头将整个扬州春景都收入眼中,最后在山林阡陌时,郑郁倒着步子后退走,问林怀治:“你怎么都不知道做好了送给我,每次都托齐鸣,这让我觉得他的做饭手艺不错。哪知有次,大哥在家听得如此,非要跟他比划两下,你可不知道王府上下有多少人遭殃。” 夕阳染着林怀治的红袍,他垂眸答道:“因为那时我不确定你心里是不是有我。” 山林幽静间,林怀治的声音透着无边的迷茫,或许就像他那时的心境。郑郁倒退的步子停了,他想了片刻后,朝林怀治笑着喊道:“林衡君——!” 林怀治抬眼看向他,猛然被大抱了个满怀。郑郁那一跳,竟然直接将自己跳到了林怀治身上。他的手环着林怀治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欢快道:“现在呢?!你确定了吗?” 林怀治忽而一笑,肯定道:“确定了。” 这个笑令郑郁一下子将他与德元十五年洛桥上那个少年郎的笑重叠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心还是装着这个人。 他低头吻上他爱恋数年的人,山林幽静,有物体滚过青草的轻压细声,也还有鸟雀来回的飞声以及马儿蹄声。 但在这几种自然之声背后,还似有呻|吟和求饶的低泣。 草地上的不知是挂着露珠还是汗,反正是被翻滚的动作压乱。 一只黄鹂停在一株银杏树上不过须臾,就被树下带来的猛烈惊飞。它低头看去,只见一人缠在前人身上,衣袍散乱地挂着,被抵在树上闹春。 白驹马见不得这红浪场面,只把头往地上戳。 夜幕降临时,郑郁才一脸生无可恋的回到家里,身后还跟着一脸淡定的林怀治。 郑郁心中恨道在欢好事上他简直是力不从心,想着是不是自己这几月没勤练武的缘故,每次都比不过林怀治那小子。 ----
第124章 迎春 新法虽有不足,但有崔山庆、徐子谅、张柏泽、杨立这几人在,政策总是有惊无险的推了下去。 清明稍过,江南各地的春播已进行地差不多。闲暇时,崔山庆也爱设宴,与同僚搞好关系。 譬如这日官员休假,又逢杭州别驾送来当地账册给郑郁查看,于是这一伙人就开起了宴会,连带前来巡政的林怀治一起。 席间的张柏泽长于江南,他带来几支新的吴语歌姬。酒宴设在江边,春风拂水泛起丝丝波澜随后携着花香飘进席间。 树影夹着温暖的春阳,中间的空草地是正在弹琵琶奏曲唱曲的歌姬,四周则是木杆上飘着帷帐飞舞。案几围着中间歌姬坐开,林怀治坐主位,下首是郑郁和崔山庆,而后两边排开各自官员。 “杭州那边的政务都已看得差不多,但照着规矩我还是得去一趟。”林怀治在酒酣耳热之际开口,“如今的新政税法已全面实行,此法铺于天下,是乃大吉。” 崔山庆也有些醉意,在皇帝儿子与同僚面前,也说着圆滑:“圣上明德,江南往昔之难都过去了。这日子是越过越好,成王殿下力梳政弊,实在辛苦,臣敬您。” 林怀治端酒,眼神留在徐子谅、张柏泽身上停了片刻,随后平移些许,有向诸位祝酒的意思,淡笑:“这是诸位功劳,我万不敢受。” 随后一饮而尽。 吴语歌声中,徐子谅道:“殿下仁厚,我等处江南事务良久,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殿下一一指出,也好及时改过。” 林怀治是奉圣名来江南巡察政务,军政一个不慎他就可亲自参到德元帝手里。他与往昔那些监察御史不一样,这是真能见到德元帝并且能直言的人。 席间没人知道林怀治与郑郁的关系,也就害怕自己在官职上做错事,毕竟身处其中,反而看不真切。 “功过不是我一人说了算,青史留册时,百姓自有评说。”林怀治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古来圣人言,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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