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你放心吧。现已是七月底,你后日出发,从洛阳走大运河渡船下江南,五六日便可到。”林怀治停著,说,“到了苏州,你万事小心,若有疑决棘手之事,可寻扬州钱塘县令白济安。” 郑郁惊道:“白济安?他可是丽妃......” 林怀治认真道:“阿娘三兄,我已告信于他,我与他书信往来多年,三舅父为人可靠。你不要担心,他会帮你。” 郑郁颔首,随即问:“严尚书那边该如何?” “御史台已联名上书,参他一个诽谤朝廷官员之罪,加之刘仲山在中转圜,他会被贬官外地。”林怀治答道,“三年五载能回来都是幸运。” 事情已过,了解已下,狐妖案只是严明楼想动手抓捕推行新法官员的一个手段而已,郑郁道:“师傅此后怕也会离开长安,届时朝中刘仲山一人独大,你要小心。” 林怀治笑道:“刘九安这颗棋走了这么久,也该露出来了。” “这人心思怕是与刘仲山不相上下,你能把握住吗?”郑郁有些担心,刘千甫为了新法推行都是那般癫狂,刘从祁这个人又能好到何处? 林怀治沉吟道:“我派人去过张掖打探,探子来报,刘九安离开张掖前,刘仲山曾日日访至家中,但都被刘九安不留情面的赶走。可在张语莲病逝的那一日,有人见刘仲山在刘九安不在时曾去家中驻足半个时辰随后离开。” “骤然病逝与被杀还是有区别的。”郑郁想了想,说,“刘九安在时,刘仲山根本见不到张语莲,若是趁他不在去见张语莲说服她,让儿子随自己回长安像是他的作风,但更像的则是张语莲强言拒绝。” 林怀治道:“他也想刘仲山死。” 随后林怀治递来户部和工部那里誊抄来的江南地方的所有钱账册,让他到了江南也好有个准备。 烛火打在两人脸上,似晦暗似又透着光明。 翌日旬休,艳阳高照,郑郁被林怀治揽在怀中沉睡。两人昨夜聊了许久朝中事,最后又情发不可收拾折腾到天亮时才睡下。 睡得沉稳时,外头便响起说话声。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从前都可以,莫非砚卿在卧房下蛋?” 随后是周渭新的阻拦声,可无奈来人胡搅蛮缠厉害,以致推了房门便想进来,林怀治听出是谁,连着上次被打断的一起怒道:“校书郎的官当腻了?” 袁亭宜才迈进房门的一只脚又收回,心里狂叫差点肝肠寸断,嘴上哆嗦:“成王殿下!下官没有......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告辞!” 一路跑到庭院里才双手扶膝喘气,显然方才把他吓得够呛,周渭新慢吞吞过来,摇头叹道:“我都说了别进去。” “他怎么会在......”袁亭宜一脸不可置信,“砚卿的......房里。” 周渭新一副看死人的表情,说:“你若是告诉旁人,你觉着他会怎么样?” 好歹林怀治也是皇子,想拔个人也是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可能还会牵连到袁纮,于是袁亭宜连忙招手:“守口如瓶我还是明白的,我明日再送行砚卿,先走一步。” 屋内的郑郁听见响声,朦胧着眼问是谁,林怀治抱紧他,答道:“袁则直。” 想着这人应是想来看他,于是郑郁传了齐鸣带话给袁亭宜。让他未时一刻,天水一色见,林怀治轻叹一气抱紧他。 郑郁睡下又没多久齐鸣便言有官员前来拜访,这下是睡不得了,随即起来套了常服。郑郁前去正厅接见官员,见完一拨又一拨贺喜的官员后他才出门去天水一色。 这几日多雨,长安还是带着朦胧雨色,似乎要将暑气压下去。天水一色的雅间里,袁亭宜叫来的还是那几位好友,苏赛生和徐球聊着朝中事,严子善尚在骊山轮番,裴文懋和姚珏吹着话,几人里唯独不见刘从祁,袁亭宜对着郑郁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郑郁实在忍不住问:“则直,你想说什么?” “我今日去找你。”袁亭宜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何事都未瞧见,你让六郎别记着。” 郑郁笑道:“他不怪你,也不会记得,只是此事重大切勿告知旁人。” 若说袁亭宜对于其他风流趣事或许会真的话聊,但对于郑郁和林怀治的事他还是会守口如瓶,毕竟郑郁出了事说不定会牵连到袁纮。 酒局摆的久,几人都贺着郑郁升官,也对江南水患有各自的看法。苏赛生建议先从水患入手解决水利问题避免再发,而徐球则认为先拔世家后杀贪风,对于起兵的百姓则有余海军与长洲军以及淮南节度使手下的兵力镇压,最主要的是水患。 郑郁都一一记下,对江南官场也有些了解。 几人聊了许久,郑郁见天色有些晚便结帐离开。走至天水一色门口时,苏赛生有所思道:“二十一郎,今日十一郎怎么没来?” 这几人都知晓有袁亭宜的酒局,有九成九的几率都会出现刘从祁。 “我给他带了话去,可能是在轮番吧。”袁亭宜牵着马也难免有些疑惑。 可刘从祁升官之后确实忙了起来,他也只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苏赛生与徐球对视一眼并未多言,三人上马离开。 看几人走远,郑郁才牵着马回了天水一色。他进了方才摆宴的雅间隔壁,进去后林怀治正喝着茶。 郑郁坐下后,有些疑惑:“按理说他今日必来才是。”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林怀治倒好茶递给他,“等等也无妨。” ----
第109章 离京 长街雨色濛濛,刘从祁此时被一群蒙面人逼入巷中,他的刀上淌着血,血丝混着雨滴在地上的水坑里。坑里水影倒出的是他冷峻的面容及对面那群黑衣人手中的锋刀,刀影交错杀气大显。 刘从祁脚划出一步,横刀在前,冷冷道:“一起上,我赶时间。” 黑衣人中走出一高大男子,他戴着斗笠眉眼被遮住,下颌露在空气中,他抬眼看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周身萦绕着杀气,虎口的茧证明武力此人绝不简单,刘从祁冷眉把刀握紧。 雨中只见那男子迅速抽刀砍来,刘从祁转手抵挡,双刀碰撞发出铮鸣。男子接腿扫来,刘从祁走下而过,男子身后的黑衣人也尽数出手,十几人在巷中打斗。 刀丛杀影中,刘从祁踩刀而上,于空中旋身随即一刀毙去身旁一名黑衣人的性命,血液顿时喷溅在他脸上。 清峻的脸沾着雨珠和热血,分外肃冷。 双刀从身后砍来,刘从祁弯腰仰面滑地过去,飞刀插中其中一人的胸膛,猛然拔出,地上的血又混着雨多起来。 他单手撑地而起,刀尖朝下,因打斗良久,他胸口不住起伏。身上锦袍有一小处被划破,露出衣料之下的麒麟纹身,发丝沾着雨散在身上,有股落魄之感。 那男子看他这狼狈样,转腕把刀收回鞘中,蔑笑:“我家主子要见你。” 刘从祁冷漠道:“让你主子来见我。” “他是朝你买药的人,曷日勒。”男子转身离去。 刘从祁呼吸停了几瞬,看着砖上的雨流进缝隙中,他毅然撩刀收鞘跟上。 天水一色雅间内,林怀治食指轻敲着木案,眼神温柔地凝视在看书的郑郁。 门外走来脚步声,郑郁旋风装的书又展了点,门被刘从祁推开。他一身雨水带着秋凉,脸上沾着血,他瞧见屋内的两人后径直进来,门口的箫宽将门关上。 林怀治视线没给刘从祁,倒酒缓缓道:“药罗葛·曷日勒,刘仲山次子,十二岁入赤水军,初拜兵士。十四岁时因救王瑶光于万军阵中被他提至斥候带在身边,十六岁换回汉名随父回到长安。入左卫,结交武客川、袁则直,朝堂水面下,你一直做着手脚,想必辛苦吧。” “成王林怀治,德元帝第六子。丽妃为人所害后,被贵妃严静云收养在膝下,十五岁开府,身兼幽州、胜、北宁大都督之职,掌银、黎、青、魏、洺、邢、贝七州兵权。”刘从祁答道,“本人为太子忌惮,最主要的是,你的兄长林怀清被刘千甫毒杀。” 两人对彼此底细可谓是知根知底。 林怀治倒了两碗酒,推了一碗给郑郁,一碗留在案上,随后转眼看刘从祁,沉声道:“令堂也是死于他手?” 刘从祁走出几步,在离二人不远处时停下,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他间接的承认了这件事情。 林怀治走至他面前,反问:“你想要什么?” 两人往来交锋多次,对于彼此身份再是了解不过。刘从祁严肃道:“业成之后,我要刘千甫这个人。” “刘相国吗?”林怀治低笑一声,转身踱步,那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极了德元帝,他看着屏风上的孔雀,喃喃道:“费尽心机只要他?” 做了这么多,日后还要帮他的人,满心只要刘千甫这个人?刘从祁看出林怀治的犹豫,快步走到案前端起酒碗一饮而下,随后朝林怀治右手按肩单膝跪地:“成王殿下,我只要他这个人,别的我都帮你。” 不过是选一个得力帮手以及日后退路,太子不可靠,来日是一条船的人才可靠。他的身边还围着王台鹤等人,他们的身家仕途也在他手里。 林怀治乜斜:“你不想他死吗?” “活着才最大的折磨。”刘从祁答道,“他最看好太子,但我不想他如愿。” 刘千甫是疯子,他或许也是。 林怀治沉思片刻扶起他,示礼请他落座,回身在郑郁身边坐下后说:“迷回天有解药吗?” “郑少卿的性命应是十年之内无虞。”刘从祁站好后扫了眼郑郁,在两人对面落座,叹道:“此毒的解药只有我母亲知道,就连刘千甫都不知道解药的存在。” 郑郁放下书,释然一笑:“那就是无解。” 刘从祁道:“不尽然,宜阳公主或许会有。” “刘仲山的事,你知道多少?”郑郁早知这个答案,也不多伤心,旋即开始问起他们最想知道的事情。 刘从祁答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林怀治犹豫须臾后问:“刘仲山前些日子查阳昭长公主是为什么?” 月色朦胧,快要入秋的知了在做最后的颤叫。青云帐已被换下,白色的月影流沙里,郑郁靠在床头,双手揪着一缕林怀治的长发编着辫子,沉吟道:“刘九安的话能信几分?” “能信五分就好。”林怀治枕在郑郁腿上,说,“今日使计才逼他现身与你我结盟,他心里不会没有隔阂。这些事情必须了解,你要下江南而去,若不在此时把刘九安从暗处揪出来,只怕他会背后放冷箭。” 这是昨夜郑郁和林怀治商议出来的事,江南之途,长则四五年,短则一两年。若还不将这枚一直埋在暗处的棋拿下,那怕是会打乱全盘计划,哪怕刘从祁的目标也是刘千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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