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心瞬变,只有把他拉入自己这个阵营才有完全办法。 “那阳昭长公主怎么办?”郑郁指尖的青丝绕来绕去,说,“若真是这样,长公主知晓后怕是会大闹。” 林怀治道:“她或许已经在刘仲山放出的风声中捉到了一些信息,否则她不会去查当年的事情。” 郑郁编好这条辫子后,又挑了一缕出来继续,说:“那长公主是查身世还是苏昭容的死?” “依刘九安的话来言,身世或许长公主早料到一二。”林怀治说,“她现在查探的是苏昭容的死因。” 郑郁道:“宫闱秘事,你我不甚清楚。” “世间的脏事总能在皇族寻见一些。”林怀治阖眼,语调疲累,“父皇在意声名,苏昭容就算惨死,他也不会管。” 郑郁默声须臾才道:“可他对长公主确实极为疼爱,岐州案发,他意会刘仲山洗净长公主身上的钱,那这次呢?” “谁杀苏昭容,父皇就不会放过她。”林怀治掀起眼皮笑道,“严明楼与世家闹腾了这么久也要安静了,这朝堂接下来就是刘仲山与太子的唱台。” 月色打在郑郁背上,整个人透着万分柔和,他温柔说道:“那你万事小心,来往信件我会让夹在给连慈的信中与你。” 林怀治握着郑郁的手坐起,额头相抵,低语:“真舍不得你离开。” “重逢不过晃眼就至,来年初秋或许我就能回长安见你。”郑郁抚上林怀治的侧脸,眼眸似有星辰流转。 林怀治突然道:“对不起。” 郑郁诧异:“什么?” “我若是早些表明心意,便有更多时间陪伴彼此。”林怀治低头吻他一下,“这样我也不必在日夜念想中守着时辰过。” 爱常觉是亏欠,那些年错过的时光越过山海转回到两人身上。世间有诸多若是,却没有解法。 郑郁笑道:“那你要是早些说了,我说不定还不会答应呢。” “真的好舍不得。”林怀治抱紧了他,一路吻着他的眉眼,“你在扬州那样的风月场可别把我忘了。” “怕什么,我们还有年年岁岁的日子。”郑郁眼眸含着情意,“我非薄幸,君如清月我类星辰。” 缱绻之时,温情脉脉,林怀治把他抱到腿上坐着,不住亲吻:“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郑郁手环在林怀治颈间,有意逗他:“话本上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 林怀治愣了一瞬,耀如星的黑眸凝视着他,真挚问:“那你爱我吗?” 郑郁温柔答道:“我爱你。” 林怀治抱紧了怀中人,阖眼吻上:“我信。” 翌日天色朦胧,才是清晨尚过,灞桥水边,金黄的秋柳随风舞荡。大雁南迁已快开始,八月初,长安城还有些炎热,郑郁一身半臂紫衫,头戴柳环。身后是骏马数匹与齐鸣、钱伍等人。 林怀治身份显著来不了,昨夜二人把什么话都说透了,离别再见也是伤感。 “砚卿兄,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大人骂我都没人帮我了,我这次编的比上次送知文离开的好看。”袁亭宜皱眉编好一个应该算是环的柳枝,取下严子善编的,把自己编的戴到郑郁头上。 郑郁默默接过那个被袁亭宜嫌弃是严子善编扎的柳环,手搭在他肩上,笑道:“京中你还有数友,师傅爱子情深不会对你过多严苛,只要你别犯事。” 严子善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毫不犹豫:“那可难了,过几日袁相就从骊山回来了,则直你还是先把棺材备下吧。” 在外浪了快两月的袁亭宜丝毫不怕,哂笑:“应该没严重,我爹这会儿忙着呢。” 郑郁开解:“你在家别犯浑就是。” “知道了。都言烟花三月下扬州,砚卿你这下到江南等地都快中秋了。”袁亭宜抱紧郑郁,多年情谊让他心中有万般不舍。 郑郁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背,再多有离别的秋风中宽着他的心。 随后在灞桥边三人又遇见了几位要赴外地的官员,郑郁便与他们礼貌聊几句。袁亭宜站在一旁有些无趣,他插不进去嘴,叹道:“刘九安和裴七郎怎么还不来?!我都站累了。” 今日他两人不仅仅是来送郑郁赴任,最主要的是三人约了裴文懋去终南山策马,严子善十分大方地将一条腿踏在石墩上,拍拍大腿,豪爽道:“来!坐哥腿上。” “连慈贤弟,你比我小。”袁亭宜剜他一眼,但嫌弃归嫌弃他不会拒绝现成的坐垫,一跃坐上。 “你这个夏日吃什么了,感觉胖了。”严子善抖抖腿,掂量着袁亭宜。 袁亭宜双手摸过脸、手臂、腹肌,侧头朝严子善一脸认真:“没有啊。” 严子善左眉一挑,邪笑:“让我摸摸胖没有。” 说罢就要来摸,袁亭宜咦了一声面露嫌弃顿时打开恶手,跳下地来。却不巧撞到身后的大宛马,马儿嘶鸣惊着了路过的男子。 嘶鸣声引得袁亭宜看去,那男子身着圆领淡青袍,束着锦白腰带,背对着他,袁亭宜出于君子风度,上前关切问道:“郎君,您可有事?” 岂料那男子转过身来,眉上分稍淡扫如画,面若银盘,明艳大方,唇边笑靥轻点画着胭脂面,鲜润红樱唇里,吐出一句:“郎君眼可有疾?” 这不是男子,是位着胡服袍女子,女子生的貌美,淡青锦袍与秋风一融瞬间拂红了袁亭宜的脸,他讪笑:“眼无疾,小娘子没事吧?” 那女子扫了一眼袁亭宜摇头行了一礼,随后带着同着圆领锦袍的侍女牵马离开。 “袁二十一,她已经走远了。”严子善踱步到袁亭宜身边,大掌落在他肩上。 被勾了魂的袁亭宜这才回过神来,忙让侍从去打听这是谁家女子。这边郑郁也与那几位官员谈完,走过来问发生何事。 严子善笑道:“则直兄被牡丹花勾走了魂。” 这时刘从祁与裴文懋也策马来到灞桥边。 刘从祁看袁亭宜一副痴汉样,于是问道:“什么魂?” 严子善又把方才发生的事重述一遍,袁亭宜理直气壮的承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刘从祁握着缰绳嗤笑:“脑子被斗鸡啄过的君子?!” “非也,非也。则直兄有脑子让斗鸡啄吗?”严子善揽住袁亭宜大笑。 这话气得袁亭宜推开严子善翻身上马,朝郑郁道:“砚卿兄,我送你,走!” 郑郁与刘从祁相视一眼,他上马握缰,笑道:“好!” 两人绝骑离尘跑远了灞河,随郑郁下江南的侍从也挥鞭跟上,严子善喊道:“回来!咱们说好的去终南山!砚卿!” 少年的笑声从灞河传至关中平原,长安城周边的稻田水已被疏通,田地里的百姓正数着最后的成获。长安城内放有粥棚救济,官员点着田地的收成,长安周边的受灾田地德元帝下旨免了赋税,派了几位清正的官员赈灾。 袁亭宜等人把他送到官道上后才挥鞭离开,马蹄伴着铃铛声来后又走,锦衣袍猎猎作响。郑郁上了官道,转头回看朝阳远升。 钱伍策马走近,说道:“二公子,咱们走吧,否则日落时分怕是到不了洛阳。” 金阳照在郑郁脸上,他收回视线笑着点头,随即看向远方的宽阔官道,一夹马腹,喝道:“驾——!” 马蹄未过多久,郑郁突然被几名内侍追上,他回头看去,竟是德元帝身边的亲信内侍前来。 内侍骑着马道:“郑少卿。” “不知宦者可是有上谕?”郑郁逮着缰绳,正想下马却被内侍挥手拦下。 内侍望着那宽阔官道,从怀中拿出一封密折,悠然道:“大家[1]常言,他居高位,不知其民心所向,亦不知官心何处。江南重地,若是脱了大家手,只怕夜不安枕。此去还请郑少卿好好打理一番,万事皆有大家做主,江南官场不能乱也不能尽握一人之手。” 德元帝坐皇帝位二十年,这一切他都明白,只是事情已发生。在江山社稷百年与百姓之间,德元帝选了前者,而他更怕他自己掌不好刘千甫这把刀,于是让郑郁清理门户。 郑郁颔首明白接过密折上面有德元帝亲盖的玉玺及私章,内侍见他上道随即离开。 郑郁握着那封密折,内心一时陷入无边的彷徨。就如那路边的青草似是抓在地里,可一阵风来就还是无边摇曳。 蹄声踏过两京之间的驿站,驿丞核验好鱼符及文书后,给郑郁一行人换了骏马。 东出长安,西至洛阳。 郑郁此次出行带了齐鸣与钱伍以及侍从数十人,在洛阳的官驿休息一夜后。便从洛阳的旌善坊后的漕运河乘船而下,彼时洛水水路驿站亦设,从洛阳乘官船过扬州、苏州、杭州,最多七八日便可到江南杭州。 许是八月初,来京的朝集使趁着这个时候,泛游洛水青山之间。水岸旁的风光犹如画卷,青山远去,无不透露着这大好河山的风景。 乘船期间,郑郁梳理了番江南的水患事务,又写好两封信让齐鸣到下一次岸边时,带去官驿寄到千里之外的永州。 这两封信若是快八月底就可到程行礼与郑厚礼手里。 骊山雨微细洒,林怀治、林怀湘站在殿中陪着德元帝与刘千甫对弈。 “如此说来,是明楼过于急躁了?”德元帝落下一子,堵了刘千甫白棋的路。 刘千甫温柔笑道:“陛下,严尚书月前大肆抓捕官员,以证妖狐之说,实在荒谬。若此番不给以惩戒,只怕朝中上下会以为圣天子在位,却不管朝心,任此等妄官胡作非为。” 德元帝嗯了一声,说:“那你说怎么办?”可立马又转了话头问林怀治:“六郎,你说怎么办?” 刘千甫怔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林怀治答道:“父亲,儿子认为刘相所言有理。严尚书不通情面,只顾自身所听流言就对同僚重下镣铐,实在过于激进,儿子愚以为不如外任为官,也好磨练一番。” “那就任剑南节度使兼成都府长史。”德元帝落棋,刘千甫的白棋突有完败之势,“至于忠王侵田和谢从一贪污的事,那些官员仲山你就看着办吧,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 刘千甫答道:“是。不过陛下,世家与宗亲那边多上书要求严惩都修护水利的人,只怕一个谢从一还是不够。” “他们还想做什么?”德元帝蔑笑,“皇权在上,世家真以为如今还是王与马的天下?” 刀身掌于帝手多年,德元帝的意思刘千甫听了个明白,他沉吟道:“陛下,世家有时所言并非无理,长安周边田地被淹,势必要一个说法才能信服,杀一个谢从一或许并不能够。再者陛下,这个事情袁维之也有参上,袁相年龄大了,此前多次与臣说过在长安多患病疾。陛下何不此时,全了两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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