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璴:(笑)
第43章 绢素有些紧张地看向赵璴, 不知道赵璴是否打算让方临渊知道他填补租税的事。 便见赵璴只略一抬眸看向她,说道:“先下去。” 绢素当即意会,双手捧着那本账册向他二人低头行了一礼, 便退了下去。 想来也是如此。按照她的经验, 五殿下从来不爱多言, 不管做什么,都不愿让旁人知道。 但是…… 她的经验哪里管用。 若真论经验来讲, 五殿下便是天下最一毛不拔的人物。他自幼时起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又经历过为了一个东厂番子将通身最值钱的物件典卖出宫去、还被转手的太监克扣一半的日子,怎会不知银子的作用能有多大。 但他不是还像抛进水里似的, 四万两银子一抬手便送给了安平侯吗? 甚至让她悄悄退出去, 连银子落水的声响都不要听。 绢素低头安静地退下, 掩上门来, 房中便只剩下了方临渊与赵璴两人,静静相对。 方临渊眨了眨眼,只当绢素手里的拿的是什么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要紧物件, 便没有再问。 可是…… 他放下醒酒汤,便见赵璴的目光静静落在了他受伤的那只手上。 他做贼似的将那只手背在身后,尴尬地朝赵璴笑了笑。 “北镇府司使在卫戍司门前等了很久, 我想着,实在不好拂人家的心意。”他说道。“我没喝几杯, 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见赵璴的目光微微停了停,便从他的手上挪到了他的脸上。 四目相对, 一片安静, 唯独火光在赵璴眼中跳跃, 可那双眼睛却仍旧深不见底, 像是黑沉的深渊。 “……我给忘了嘛。”方临渊被他看得心虚, 小声嘀咕道。 却见赵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你从前也是这样?”只听赵璴问道。 “哪样?”方临渊不大明白。 “身体发肤,为了随便的一个人,就可轻易毁伤。”只听赵璴这样说着,仍旧看着他。“对王昶是如此,对个不知哪来的锦衣卫,也是如此。” 方临渊微微一愣:“我没想过这么多。” 他这是实话。救人性命、答应邀约的时候,不过都是一瞬间的事,哪里想的了这么多? 只见赵璴微微垂了垂眼眸,一时没有出声。 方临渊抿了抿嘴唇,又小心翼翼地探过头去。 没生气吧? 却正好和赵璴抬起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吓得方临渊赶紧坐了回去。 “做什么?”赵璴问道。 “……我看看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方临渊老老实实地答道。“今日确是我忘了,不会再有下回。” 赵璴仿佛被他气笑了。 “你的伤反反复复,难道还没我是否生气来得要紧吗?” “……啊。”这不是两回事吗?方临渊不知道这两个有什么可比性。 他一声意味不明的应声,落在旁人耳中,却像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一般。 他面前的赵璴微微顿了顿,继而在方临渊不明所以的注视中,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他垂了垂眼,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方临渊面前。 “你要的药方已经拟出来了,寄给你下属时,别忘了提醒他不要外泄。”他说道。 方临渊忙接过药方,打开来看。 里头的确都是常见的药材,甚至好几味还极其廉价。这样的药方用在边疆的将士们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方临渊面露惊喜。 赵璴当真是个好人,还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他珍而重之地将药方收进怀中,并没发现赵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多复杂。 片刻,他听见赵璴又说道:“我没生气。” 声音很轻,语气也很轻,让人有种是在不着痕迹地哄谁的错觉。 “嗯?”方临渊一时没绕回来。 他抬眼看去,便见赵璴眉心微拧,看向窗外摇曳的桃枝,不知怎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不自然。 “但你自己的身体,多少也该珍而重之。”只听赵璴说道。 “……即便只是为了我。” 后头那句话,微不可闻,在窗外飘然而起的夜风中,散在了簌簌的花落声里。 —— 救下王昶的时候方临渊的确没有想太多,既没想过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也没想过要王昶怎么报答他。 因此,几日之后,王昶登门到十六卫戍司向他道谢的时候,方临渊自己都有点意外。 王昶身上倒是没见什么伤,那天他动作迅速,流火甚至都没碰到他。不过他想必是那天丢了很大的一个面子,王昶见到方临渊时,表情不怎么自然。 “我是来谢过你那天救我性命的。”王昶说道。“他们都跟我说,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已被马撞死了。” 方临渊抱着胳膊看他,见他这副别扭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你从小打球,怎么还不知道危险?” 王昶诺诺地说不出话了。 那自然是因为他球技出色,在球场上从无败绩。况且京中这些人忌惮他,就连三皇子从小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何曾有过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时候? 他不说话,方临渊就也没逼他。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被逼来道谢的,他也没兴趣难为他。 “好了,你的谢意我收到了,我还有公事在身,你回吧。”他懒散地摆了摆手,便转身要离开。 却见王昶叫住了他。 “等等。” 方临渊回头,就见王昶神色有些别扭地从袖中取出了个匣子来,在他面前打开了。 里头面值巨大的银票看得方临渊眼前一花。 “你干什么?”他戒备地后退了一步。 便见王昶合上了那木匣,说道:“空口道谢没有诚意,送你什么又是私相授受了。这些银钱是我的私房,我今日便会寄到玉门关去,捐给陇西十八城修建城墙。” 方临渊听得一愣,全然没想到这人会做这样的事,一时间对王昶另眼相看了几分。 片刻,他问道:“你想好了?” “信使都已经等在秦国公府了。”只见王昶说道。 方临渊的目光在那匣子上停了停,片刻,他看向王昶的目光也认真了许多。 “你既心意已决,那我接受你的谢意。”他说道。 “那你能再帮我个忙吗?”王昶又问。 “你说。”方临渊答得很干脆。 “那日宴会上,我与五公主殿下也有过口角,不便登门致歉,还请你替我将歉意转达给她。”王昶说道。 这对方临渊来说本就是举手之劳,他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便见王昶犹豫片刻,又说道。 “你那日救我命的事,我记下了。”他说。“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不知怎的,他这句话比前头的都要真诚。 方临渊却不大理解。 谢也道了,银子也捐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就平了吗?这人怎么又说救命的事,好像前头的银子是替别人捐的一般。 不过,毕竟不了解眼前的人。方临渊没多纠结,朝着王昶点了点头。 “行。”他说。“我看你很喜欢黑色的马?见你几次骑的都是黑马。” 王昶面露不解,却还是点头道:“怎么了?” “我回京带了几匹突厥缴回的烈马,都养在府中,其中有匹黑的毛色很亮,就是性子极烈,要花心思驯服。”方临渊说。“罚没你的那匹不能还你,这匹回头我让人牵去秦国公府,便只当那日街上的事一笔勾销吧。” 王昶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 —— 方临渊这天一回到侯府,就让人去马厩里牵了那匹突厥骏马送给王昶。 这着实是匹好马,就这么送人还是教方临渊难免肉痛。但想到王昶往玉门关捐了那么多银子,一匹马而已,给他就给他了吧。 送马的侍从回来还特地告诉他,王世子看见马后高兴极了,还赏了他不少银钱。 方临渊没在意,只在晚上去怀玉阁用膳时,将今日之事连带王昶拖他带的话一并告诉了赵璴。 赵璴淡淡笑了笑,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秦国公还真是被他吓怕了,缴了银子的事还要花心思借方临渊的口告诉他,生怕他会轻举妄动。 “你笑什么?”桌对面的方临渊问道。 只见赵璴平静地说:“只是没想到王昶这点小事还记得。” 方临渊自然不知道,这不过是赵璴惯用的阳谋罢了。 只要有十成的把握,他便会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对方,让他们即便再恼羞不甘,也投诚得明明白白。 自从时慎替他拿到了秦国公数件暗中行事、私相授受的证据之后,他便堂皇地以五公主的身份出现在秦国公面前,施以威胁的同时,强将他划入自己的阵营。 这种谨慎而油滑的人,最怕的便是他这样无所畏惧的疯子。即便知道了赵璴的狼子野心,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与他拼这个玉石俱焚,只好为他掌控,做他爪牙。 至于送到边疆去的银子…… 不过一笔赔偿方临渊的捐款,但以秦国公百转千回的心思,想必早把它当成了赵璴收买边境将领的贿赂。他自认为被捆成了贿赂当中的一环,由他出资,由他递送,此后便再无法从赵璴的谋划里全身而退了。 赵璴淡淡收起了笑容。 那边,方临渊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小子想必也没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能想到给陇西捐款,当真出乎我意料。” “那你高兴吗?” 却听赵璴这样问道。 方临渊不解地看向赵璴:“什么?” “他拿这笔捐款当做你救他的谢礼。”只见赵璴看向他,接着问道。“你可高兴?” 方临渊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却点头点得很真心:“当然高兴了!那样大的一笔银子呢。” 桌上的烛台轻轻爆起了一声灯花,烛火一颤,正好晃进了赵璴的眼里。 他看见赵璴微微笑了笑,眨眼之时,睫毛轻扫,晃得他眼中的烛光也波光粼粼的。 “高兴就好。”只听他淡笑垂眼,轻飘飘地说道。 —— 清明一过,上京愈发暖和,渐渐连拂过的春风都裹上了暖意,吹在身上热烘烘的。 方临渊手上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这几日即便拆下纱布来,也不妨碍他骑马用刀。 林子濯恰也忙完了手头的案子,这日清闲,便如约邀请方临渊去城外与守城将军相见。 说起守城的这位祝松将军,林子濯还特告诉方临渊,说这人崇拜了他多年,听说能被引来见他,高兴地将自家树下埋了十几年的酒都挖了出来,非要与他在城楼之上好好地对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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