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珠翠声响起,余光可见流光溢彩的裙摆。那位公主在侍女们的簇拥下缓缓停在她面前的堂下,被侍女扶着在椅子上坐定。 “平身吧。”公主未曾言语,是她身侧的侍女开的口。 苏娘子忙站起了身。 “民女参见公主殿下。”苏娘子道。“民女带了些家中纺织的布匹,些微薄礼,还请殿下不嫌寒微。” 公主仍旧没有作声,倒是她身侧的侍女走上前来。 “殿下知你父亲新丧,备了些帛金给你。”那侍女说道。“略表心意,还望你节哀。” 苏娘子一愣,便见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已经递了上来。 她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正双手要接过,却见自己手中还捧着安平侯嘱托的、送给公主的礼物。 她连忙吸了吸鼻子,将哽咽之意咽下,双手捧着那物,抬头看向公主。 却正撞上公主一双妩媚娇艳、却冰冷淡漠的眼睛。 似乎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苏娘子一愣,便见公主已然淡淡地转开了目光,拨动着手腕上那串通透的翡翠珠子。 徽宁公主着实比传闻中的还要美艳清冷几分,满头光彩熠熠的金玉珠翠也遮掩不住她容颜的华光。她垂着眼,睫毛如鸦羽,神色平淡宛若高坐明堂的神女。 是了,实在是她想多。 公主殿下尊贵无比,怎么会这样打量她呢? 苏娘子忙道:“殿下,方才民女在街上遇见了侯爷。侯爷惦念公主,特命民女替侯爷将这个带给殿下。” 说着,她双手将那糕点捧了起来。 她面前的侍女立时意会,结果了那包糕点,将荷包放在了她手里。 苏娘子又道了谢。 便见那侍女将糕点捧在了公主面前,立时便有下人捧来了银盘。粗糙的花布在银盘上展开,露出了里头已然被挤压得有些变形了的花糕。 苏娘子竟看见垂眼看着那花糕的公主,唇畔露出了极浅的、却宛若山巅冰消雪融处绽开的仙草一般的笑容。 苏娘子几乎教那笑容晃花了眼,连忙垂下眼去,不敢稍有失礼。 她没看见公主露出笑容之际,眸色浅淡地抬眼看了她一眼。 接着,她听见了公主了声音。 “他向来有心。” 宛若天际仙音,苏娘子交握在身前的手都不由得随之轻轻一捏。 当真是珠玉锦绣的神仙人物。她心道。难怪侯爷倾慕日久,话本上所言的神仙眷侣,当真分毫不是虚言。 苏娘子心下感叹着,面上又恭敬地不敢抬头。 自然,恭敬地垂着头的她,并没看见公主那话说出口时,敛在眉目里的、意有所指的味道。 像是开屏的孔雀矜贵地走过她面前,转身之际,状若无意地令尾羽摇曳出了粼粼的金光。 作者有话说: 【指指点点】公主殿下,妒忌怨恨乃德行之大亏哦~
第32章 赵璴大方极了。 苏娘子送来的虽说都是布行里最好的料子, 但比起赵璴素日用的,还是天差地别。 让绢素上前查看过后,赵璴让苏娘子按着府中下人的人数, 一人春夏各做三身成衣。 苏娘子捧着他给的荷包连连谢恩:“民女这两日便亲自前来, 给府上各位量尺寸。” 赵璴却淡淡从她的面上收回目光。 不过是个布行里的平民女子, 不至于让他多看一眼。 但这女子似乎生得着实不错,比之宫里的妃嫔也不相上下。尤为可贵的是, 她身上没有那些嫔妃眼中复杂的算计与刻薄,瞧上去挺干净,尤其通身雪白的孝衣更衬得她清丽。 那天方临渊在街市上救了她来着, 他怎么没看见? 赵璴垂眼, 缓缓拨动着腕上的珠子。 他不知怎的有点烦, 或许是方临渊素来对人没有戒备, 万一教人家讹上,恐怕都分不清是非。 ——即便这女子看起来不像那种攀龙附凤、纠缠不休的人。 赵璴只当全部的烦躁都来源于自己谨慎,亦或是手上的珠子戴得有些紧了, 勒得他不舒服。 又或许是方临渊太爱多事,总爱生出些英雄救美的心思,昨日救了她, 今日又要照顾她家生意。若哪天怜她孤寡要照顾到她本人头上了…… 赵璴拨动珠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暂且没有与人做姐妹的心思。 “不必。”他说道。“你照应家里,派裁缝来量即可。” 反正, 不论为何,这女子之后最好别再来了。 —— 这日入夜, 十六卫戍司收集来了荣昌街上所有商户与摊贩的口供, 集合在校场上之后, 将口供全部送到了方临渊手里。 厚厚的一摞, 看得方临渊头疼。 “有劳各位了。”方临渊拿着那摞册子说道。“诸位这两天都辛苦, 我也会如实上报给圣上。” 听见他这话的十六卫们登时有些紧张。 “上报圣上?”有人沉不住气。“我们这些天没干什么呀!” 方临渊的目光扫过他们,便见他们各个表情心虚的,像是他要去告什么状。 方临渊噗嗤笑了一声。 “你们对花朝之夜心怀感愧,于是自愿出钱补偿百姓损失。”方临渊说道。“这样的事也怕陛下知道?”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将军的意思,是要去皇上面前说我们的好话?” “实话实说罢了,算不得说好话。”方临渊淡淡说着,将册子放回了自己桌案上。 十六卫们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方临渊打断他们,在众人目光中拿起了另外一本册子。 “我修正了卫戍令上的排班座次,此后除了休沐之外,巡逻街市、排查贼寇以及日常训练的任务轮值,这上面都写清楚了。”方临渊说。“除此之外,每月还会有一次考校,不合格的处罚规章,这上头也都写明了。” 说着,他将册子放在旁侧的卫兵手里:“拿去印出来,人手一册。” 十六卫们又纷纷垮下了脸。 “若非你等松懈,胡匪不会轻易得逞,我也不会被调任过来,负责管理你们。”方临渊眉头一扬,毫不留情地说道。“既如此,各位,该拿出些‘尽忠卫国’的样子来了。” 校场上鸦雀无声。 方临渊抬眼:“我说得不够清楚?” “是!我等谨遵将军号令!” 方临渊摆了摆手,让他们就地解散回家。 “将军,这些册子我替您送到案上吧?”旁侧的卫兵说道。 方临渊道:“不必,你回去吧。” “是,将军。” “啊,对了。”方临渊又道。“派人去兵部尚书府上说一声,除正当请假获批的休沐之外,谁打招呼都算无故离岗。无故离岗接连三日,那便是我也保不住他们的乌纱帽了。” 那卫兵一愣:“这,将军……兵部尚书是……” “你只管去传话。”方临渊道。“这话是我说的,与你没有干系。” “……是。”那卫兵欲言又止两回,应声退了下去。 —— 这些番兵可以完成任务便甩手回家,方临渊却惦记着圣上的嘱托,不敢有分毫松懈。 他自留在了卫戍司里,将这些册子上的口供整理完全。 这些百姓们所言虽琐碎,绝大部分人也没看见什么有用的消息,却也给方临渊带来了不少线索。 他靠着这些口供圈出了那些胡匪潜入街道的路线,确实是从北市的方向来的。为首指挥的那个脖颈上挂着个白色的哨子,按他们的描述,确是突厥牧民才会用的骨哨。 而他们逃跑之时,撞翻了西城门换岗时立在城门前的路障,但看他们逃跑的方向,却不是西方,而是北方。 守城卫兵曾追出过一段路,但许是他们猝不及防,待到夜半归来时,是空手而回的。 方临渊将这些部分圈画了出来。 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调查北市,而当夜守城的卫兵,也需去问上一问。 待整理完这些口供,十六卫的番兵已然换上了执夜岗的那批人。大宣夜里不设禁,街上的摊贩能摆到后半夜,十六卫的巡查兵士也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轮值的。 方临渊出门时,十六卫戍司灯火通明。见着他的卫兵们纷纷行礼,一丝不苟地像是分毫不敢招惹他。 瞧给他们吓得,当真是一群在山野上跑惯了的羊。 未免他们吓得睡不着觉,方临渊目不斜视,径自出门,在门楼处的马厩里牵走了流火。 流火刨了刨马蹄,拿硕大的脑袋蹭了蹭他。 这是匹通体火红的骏马,正值壮年,是在边关时方临渊的父亲送他的。他那时旧疾复发,已然时日无多,却没有告诉方临渊分毫,只将这匹亲手养起来的小红马送给了他。 “这马说起来与临泽那匹还是一母所生。”他父亲那时笑道。“你们一人一骑,也算相得益彰了。” “爹,连战马你都要这般讲究?”方临渊当时浑然不觉,只笑他父亲道。 却见他父亲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战马与将军一样,命数虽长,但可供驱策的拢共也只有这些年。只盼这匹马与临泽的那匹,能到上了年岁后,一道颐养在上京。” 当时的方临渊只顾笑他父亲,送匹马还要他给养老送终,却在此后才知道,他父亲是希望他们能不做死在沙场上的将军。 但那时,他兄长阵前而亡,他兄长的流云代他兄长被剥下皮来,裹在了那将领用来垫脚的凳子上。 方临渊摸了摸流火的鬃毛,翻身而上,出了卫戍司的大门。 他早知今日不知何时回家,这才没叫府上的马车在外头等他。反正这条路他熟,辛苦流火一遭,也省得侍从们在外头陪他熬夜。 走过两条街道,四下里便渐渐安静了。这一路而去都是高墙大院,高耸厚重的院墙立在两侧,偶尔走到大门附近时,才有两盏微弱的灯火。 四下寂静,只剩下周遭新飞来的燕子鸣声,和方临渊哒哒的马蹄声响。 方临渊便在这时拐过了一条街,拐进了个不大宽敞的小街里。 风声一起,吹拂得流火柔软的鬃毛拂在方临渊的手背上。 有异动。 微风吹来,方临渊明确地觉察到有人藏匿在不远处的巷子里,气息遮掩的很是拙劣。而他一扯缰绳,目光向前一凝,便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了前头离地几寸的位置上微微反射的银光。 绊马索? 方临渊眉心一拧,只一瞬停顿之后,便双腿一夹,驱策着流火仍向前行。 便是突厥人都不敢绊他的流火,他倒要看看,今日藏在暗处的是一群什么东西。 临近绊马索时,他缰绳一提,流火便轻盈地从绳索上跳了过去。他不动声色地骑着马仍旧朝前走着,距离那巷子还有几步远时,他一晃缰绳,踏着流火的背脊悄无声息地飞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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