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也不能让王昶承担恶果。 眼看着摆摊的平民都拿到了赔偿,方临渊淡淡一笑,说道:“左不过一场误会。殿下想要大宣市井的玩意,我立刻着人去替殿下置办。殿下手下的人既不懂汉语,便不必再奔忙了。” 李闵顺的神色却已然很难看了。 他一言不发地策马继续朝着皇宫走去,方临渊对周遭的十六卫使了个眼色,当即,仪仗的卫兵们复又列队,将整个使团牢牢地围拢在中间,朝着皇城继续进发。 “方才那位世子,还请殿下不要与他计较。”方临渊微微笑着,策马跟上李闵顺。 李闵顺不理他,他也并不在意。他语气平缓,看似是劝慰,实则句句都是恐吓。 “那位世子来头不小,京中没人敢惹。他是先太后一脉的族亲,算起来是陛下的血亲弟弟。陛下重孝,对这位幼弟极其宠爱,我们京中这些官吏将领,都是断不敢招惹他的。” 他特将“弟弟”二字咬得极重,不动声色地看着李闵顺的反应。 果真,他一番话下,李闵顺的神情僵硬的几分,明显是生了忌惮。 此后的差事,便顺利多了。 方临渊一路将李闵顺送到了宫门前,便算办好了差。刚才街市上的冲突,他轻描淡写地讲给了接引的内侍听。 那内侍闻言也知轻重,当即笑说不过是个误会,陛下一定不会介意。 方临渊点头,目送着使臣们入了宫去。 “那高丽人真奇怪。”待到宫门关闭,李承安策马凑上前来,对方临渊说道。“将军,您看他那模样,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他倒是没有说错。 方临渊沉着眉点了点头,继而引着缰绳往回走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说。“罢了,总归办完了差事。千秋宴还有三天,咱们十六卫的差算了结了。让弟兄们除日常轮值之外,好好休息几天,全卫戍司上下各赏一月月例银子,从我账上出。” 李承安当即嘿嘿笑着,一边答应,一边凑到了方临渊身边来。 “自然是好,将军!”他说。“不过您说,那高丽人闹事,说不定是冲着五殿下的。” 方临渊眉心一动,转头看向李承安。 “什么意思?”他问道。“与他有什么关系?” 李承安当即压低了声音。 “您当年不在京城,不知道。”他说。“先皇后崩逝那年,高丽国王亲自入京吊丧,带了他一起。当时丧仪之上,他就盯着五殿下直看,失礼至极,在京中都快传遍了!” 方临渊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赵璴本就不喜被人觊觎。当时赵璴情况艰难,又是在他母亲的丧仪,李闵顺此举,定然是让赵璴厌恨极了的吧。 那边,李承安接着说道。 “听说,他当时还动了娶五殿下的心思。但是五殿下就算没了母亲,那也是嫡出的公主,岂是他能觊觎的?更何况还在热孝之中呢。听说那会儿他不死心,还去打扰五殿下守孝,为了这事,高丽国王在宫中动手打了他一顿……” 说到这儿,李承安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 “碰见这种人,真是倒霉。将军,您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公主殿下呐。” —— 方临渊也想安慰赵璴。 但是……他的心思其实也不纯。 一个同样觊觎着赵璴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宽慰他? 更何况,李闵顺还不知道赵璴是个男人。 而他自己,可是在深知赵璴是个男子的情况下……对他起了心思呢。 意识到自己对一个男子心怀情爱,方临渊实在无法面对对方。 他像个第一次行窃的贼人一般,胆战心惊,甚至不敢去见赵璴,生怕自己的心思从举止之间暴露,惹对方厌憎烦恼。 于是这一天,他特地晚了一个时辰才回府,绕过怀玉阁,直接钻回了扶光轩的书房。 只说有要事处理。 能有什么要事呢?他的书房里便连正经的文书都没有,满书架除了他倒背如流的兵书之外,便全是他从小到大私藏的游记话本了。 但是,管他的呢。 他躲进了书房里,随手抽出了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便如坐针毡地翻了起来。 他喜欢赵璴……即便他是男人都喜欢。 可是两个男人怎么在一起?更何况,他还是一厢情愿的事。对方若是个女子,他还能尽力追求以博对方欢心,但偏是个男人…… 那不是耍流氓吗! 方临渊便是哭都没有眼泪了。 也是他活该,遇见了赵璴。沦陷一回又往里去钻第二回 ,看来他这辈子是活该孤独终老,在边疆枯守一生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公主殿下来了。” 公主殿下…… 赵璴来了! 方临渊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将手里不知是什么的书一把扣在了桌面上。 他抬头,便看见了立在门前的赵璴。 他单手提着一个食盒,雪白的狐裘之下罗裙逶迤。 赵璴确实美……美得方临渊都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栽得情有可原。 “你……你怎么来了?”再开口时,他声音都有些滞涩了。 昨天见赵璴时他还能谈笑自如……不对!他昨天还往别人赵璴怀里钻呢! 方临渊的耳朵都要烧着了。 却见他面前的赵璴,提着食盒步步行到了他面前,越来越近,直到将食盒放在了他的桌上。 “王公公特为你做了枣泥梅花酥,你今日没来吃,他都有些伤心了。” 只听赵璴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解下了身上的披风。 冬日的锦缎衣裙色彩鲜艳,恍若梅精就在眼前,谁还顾得上什么梅花酥呢。 方临渊没能发得出声音。 而他面前的赵璴,也早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他未动声色,一双艳丽的眼眸掠过他惊慌失措的面容,继而借着脱衣的动作向下一扫,落在了他桌上倒扣着的、处理的“公文”之上。 哪里是什么公文呢。 方临渊后知后觉地伸手去遮,可透过指缝,却还是漏出了几个字来。 《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作者有话说: 赵璴:……不见我,就是在这偷看言情小说?
第98章 方临渊顺着赵璴的视线, 看向了自己压在手下的书册。 他当即吓了一跳。 他单知道自己随手扯了一本书来,却没想到拿来的竟是这样一本。 方临渊甚至都不记得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这儿了。似乎是多年前的哪位远房表姐来此小住,书看完了怕被长辈发现, 这才拜托他帮忙藏起来…… “我……不是……” 一时间, 方临渊甚至不知该先解释这本书的来历, 还是解释他为什么躲在书房,却没有在处理公文了。 他不安地看着赵璴, 恨不得将自己连同那本书一起藏到抽屉里去。 赵璴的神色分明是探究的。 但不知为何,他却从那番探究中看出了几分不知所起的柔软。 当真是他色胆攻心,昏了头了! 方临渊一时间又是自责又是内疚, 冷不丁看见赵璴时, 又忍不住要惊为天人的感叹两声。 他……惨是惨了些, 但是眼光确实从没错过。 方临渊一时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赵璴垂下眼去,打开了他面前的食盒,从里头拿出了一盘甜软酥香的糕点。 “我听扶光轩的人说, 你到现在还没吃晚膳。”只听赵璴平缓地说道。“先垫垫吧,若熬坏了肠胃,是要吃苦头的。” 什么熬坏肠胃啊, 你不如剖开我的心来看看,我连心都坏了。 方临渊心下的愧意几乎达到了顶峰。 分明是他对赵璴起了非分之想, 又躲着赵璴不敢见他。可赵璴却非但不怀疑他,还在担心他的身体。 那边, 赵璴说着话, 便伸手拉住他臂上的衣袖, 将他往窗边的坐榻前带。 方临渊早软了骨头, 这会儿便由他拉着, 乖乖地在窗边坐下,又被赵璴塞了一块糕点在手里。 而赵璴则坐在对面,执起壶来给他倒茶。 水流声下,窗外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赵璴的肩颈与发丝上,将他的睫毛照得像是透明的蜻蜓翅膀。 蜻蜓翅膀微微一颤,正好扇在了方临渊的心头。 若真是这样一个人,他苦恋不得,替他镇守一辈子的边疆也是值得的。 只是若做君王,难免要三宫六院。他一厢情愿,自是没有资格去让赵璴为他放弃这些…… 方临渊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 胡思乱想间,赵璴将茶盏递给了他:“当心烫。” 方临渊心不在焉地伸手,恰好摸到了赵璴冰凉如玉的手指。 方临渊吓了一跳。 他猛地抽回手来,不慎带翻了茶盏。 那茶盏当即倾倒向他的手背。 他躲闪不及,眼看着滚烫的茶水就要泼下时,他的手被一只微凉的手包裹住了。 那只手握着他的手飞快地一翻,用手背将滚烫的茶水全挡了下来。 白得通透的皮肤当即红了一片。 方临渊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将赵璴的手拉了起来:“烫到你了!疼吗,我这就叫人……” 却有另外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低下头去,正好看见坐在那儿的赵璴抬起头来,一双艳丽而通透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在躲着我。”他听见赵璴这样说道。 “我……”方临渊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明亮的月色映照在他的眼眸里,像是有清泉在那双眼睛里荡漾。 他本就受了伤,替他挡了热茶的手背红了一片,可一双眼却专注极了,荡漾的微波便显得有些委屈,像是被抛弃的幼犬。 方临渊的心口都酸得绷紧了。 “我不是……”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接着放轻了声音,哄孩子似的道:“先找大夫来看看你的手有没有烫伤,好不好?” 赵璴却仍这么盯着他。 “为什么躲着我?”他问。 哪有什么为什么,祖宗,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就…… ……可就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哪里想得出自己能做什么。 片刻,方临渊败下阵来。 他认输道:“我没有躲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废寝忘食地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看《西厢记》? 方临渊之后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幸而,赵璴似乎是个很好哄的人。 他好像没有深究方临渊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只是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乖乖地放开了方临渊的手。 “那就好。”只听他这样说道。“我没事,这茶水放了一阵,没有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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