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步子下楼,晏含章傻傻地笑起来,脑子里全是方兰松被弄醒时,眯着眼软乎乎跟他生气的样子。 刚才来的时候还好,这会儿夜深了,东街瓦子的浮靡才真正显示出来。 瓦子是围成三面的环式结构,一共三层,中间是高高的穹顶,宽大的红色绸布从顶上垂下来,面容姣好的舞者正抓着绸布绕场,像花瓣上振翅的蝴蝶。 穹顶上爆开一块缎子,各色花瓣纷纷扬扬地飘下,晏含章抓着酒壶,在二楼的栏杆上停住,多看了两眼。 “想动手是不是,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儿?” 旁边雅间传来吵闹声,还有杯盏落地的声音,“叮铃桄榔”的。 这声色犬马的地方,多喝几口酒,情绪容易上头,大家动手是常见的事,晏含章觉得烦,看花的兴致也没了,转身要下楼。 “老子管你什么褚二爷储八爷的,今儿谁也别想走!” 晏含章耳朵像过电,连带着脚步也停了。 他突然想,也许不用去玉丁巷了,也不用上赶着把人叫醒了,人家可能压根儿就没睡。 里头传出动手的声音,倒是没持续太久,就有听见刚才那人扯着破锣嗓子求饶。 晏含章听着里头一招一式带起的风声,更加确信自家狗屁情郎就在里头。 雅间的门开了,几个汉子几乎是被扔出来的,老半天才爬起来,屁滚尿流地下了楼,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随后,里头又出来两个人,回身关上了屋门。 晏含章抱着胳膊倚在栏杆上,面前一个是自己那武力高强的情郎哥哥,一个是长得挺俊的脸生男子,跟情郎哥哥挨得还挺近。 “哟,这都什么时辰了?”晏含章挑了挑眉毛,“二位在此,练功啊?” “家中弟弟才几岁,便撒手不管了?” 方兰松看见他,不自然地把手背到身后,咬了咬下唇,“卯生被花嬷嬷带去乡下玩了,不在家。” 一旁的柏安倒是有眼色,帮着方兰松解释,“我家公子在此有生意,叫兰松来跟着。” 说话间,他顺手帮方兰松掸掉了肩上的一片碎布料,薄薄的纱,跟刚才郡主身边那少年身上的差不多。 晏含章的眼神跟着盯过去,在柏安碰到方兰松的手上停住。 “生意谈完了?”他臭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冲谁。 “嗯,”方兰松点头,“没谈成。” “挺好,”晏含章又道,“架也打完了?” 方兰松偏过头去,躲开他的眼神,“不是打架。” 晏含章走过来,攥住方兰松藏在背后的手,“可以跟相公回家了?” 方兰松很轻地皱了下眉头,看向雅间的门。 “去吧,”柏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这边我来说。” 晏含章也不管方兰松还想说什么了,拽着他的手,一路下楼跑出了东街瓦子。 “疼。”跑到街上,方兰松才挣开他的手。 晏含章放缓脚步,也不说话,时不时仰头灌一口酒,方兰松就在后面默默跟着。 他知道晏含章生气了,又不会说什么软话,只不停用牙磨着下唇。 晏含章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出来,仰头又灌了口酒。 什么情郎哥哥野狼哥哥的,屁! 人家在外头可不止一个弟弟呢! 平日里在人前,碰他一下跟被针扎了似的,还以为他是害羞避嫌,闹半天是只跟自己这样,跟别人可没这臭毛病。 晏含章决定,今儿他要是不解释清楚,自己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他抬起酒壶又要灌酒,一道力气过来,把他手里的酒壶夺走了。 一转头,方兰松晃了晃他的酒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想喝自己买去,差点儿把我牙磕掉。” 晏含章把酒壶抢过来,往嘴里灌,发现酒壶已经空了,“你当这是水啊,就那一口的量还喝这么多?” “一会儿我可不背你回去!” 方兰松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嘴唇被酒浸润,亮晶晶的。 “我已经在慢慢离开他了。” “什么?”晏含章晃着酒壶,没听明白。 “我不做他的亲卫了,”方兰松的酒劲儿还没上来,说话很平静,“只给他护镖,兼着处理些西市的纠纷。” “牵扯太多,得慢慢抽身,”方兰松像是叹了口气,“你能给我些时间嘛?” 晏含章依然臭着一张脸,但心里的烦躁已经一扫而光了,要不是顾着面子,他现在能原地转几个圈儿再沿着长街跑个几里地。 “那你今儿是做什么来了?” “今儿是来帮柏安,”方兰松摩挲着右手骨节,“对面那帮人下手黑,我若不来,储公子会放任他跟人家拼命。” “最后一次了。”他像是在保证。 晏含章又想起刚才搭在方兰松肩膀上的那只手,“你对那个柏安有意?” “你说什么呢?”方兰松有些不大高兴,“他是个可怜人,又没少帮我,我不能看着他死。” “他对储公子有意,跟我没…没那种意思,一丝也没有。” 晏含章没想到他会解释,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起刚才方兰松手指骨节上的红,停下来攥住他的手腕,发现四个指节都在渗血,“以为自己多厉害,不还是流血了?” 方兰松动了动指节,没把手收回来,却想到另一层,问他:“这么晚了,你来东街瓦子作甚,也是谈生意?” 晏含章心道,这人脑子转得也忒慢了,要是屠户娘子,在这种地方看见自家相公,上来就得是劈头盖脸一顿锤,哪轮得到屠户先质问。 不免开始庆幸,自家这是个笨笨的情郎哥哥。 的确,两口子在这种寻欢的地儿相遇,谁也别怪谁,都不像好东西。 他一时解释不完,拉住方兰松的腕子,先把人抱住了。 天儿热,方兰松只穿了贴身的薄外衫,腰带掐得极紧,手覆上去,能摸到蜿蜒的背沟。 再往下,是纤细的后腰。 再往下,又是自然翘起的浑圆弧度…… 晏含章感觉怀里的人颤了一下,脊背绷得紧紧的,腰为躲他的手,往前顶了顶。 “为着韩旗的亲事才去的,”晏含章感觉两人的胸口贴在一处,连震动都慢慢同步,“郡主挑的地儿。” “乌烟瘴气的,以后再不去了,”他在方兰松颈侧深深地闻了一下,伸出舌尖儿卷他的耳垂,软绵绵的,吃起来像颗融化的小珠子,“我保证,谁都没碰我,我也没碰谁,只吃酒了。” 他见方兰松总也不说话,松开他的背,想看看他的表情。 没成想,方兰松身上突然软下来,顺势就要往他身上倒,晏含章赶紧抱住了他的腰。 “你这也太快了,我吃了好几壶都没醉。” 方兰松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眯着眼睛笑了笑,呼出来的气热乎乎地往脖子里钻,“小酒蒙子。” “你才酒蒙子。”晏含章半蹲下来,把方兰松往自己背上托。 “抱住我脖子,掉下去不管啊。” “嗯……”方兰松软绵绵地应声,紧紧环住了晏含章的脖子。 “你要勒死你相公啊。” “哦……”方兰松又松了松劲儿,差点儿滑下去。 “行了行了行了,”晏含章反手托住方兰松的屁股,把往上颠了颠,“抱紧些。” 方兰松便又勒住了他的脖子。 东街瓦子到桃花巷有好一段路要走,街上有轿夫招呼他们,问要不要坐轿子,报了个比白日翻两番儿的价。 晏含章微微歪过头,蹭了蹭方兰松热乎乎的脸蛋儿,软得像刚出锅的软酪包子,愣是没舍得放下,一路把人背回了府。 给他脱了外衫鞋袜,又拿了个软枕垫在他脑袋下面,晏含章叫乐青去烧水,自己则坐在床沿上看他。 这人一沾酒,身上就变红,脸颊像揉了胭脂,微微歪着头,脖颈儿牵扯出紧实的线条,里衣下面的胸口缓缓起伏着。 晏含章喉头滚了滚,伸出指尖儿,在他下唇上弹了弹。 那下唇似乎有些肿,被弹得轻颤一下。 晏含章乐此不疲地玩着他的嘴唇,突然感觉食指被热乎乎地包裹住,一阵麻意从指尖儿起,顺着后背一直往下钻。 方兰松含住晏含章的手指,小孩儿吃奶一般,嘴唇轻轻吮吸着。 他还没醒,晶莹的口涎从嘴角溢出来,顺着晏含章的食指,一直淌进袖子里。 怕他被呛到,晏含章捏捏他的脸,轻轻唤他。 方兰松迷迷糊糊睁开眼,瞳仁迷离着,也不知醒没醒。 晏含章勾了勾食指,方兰松的舌尖儿便卷上来,在他指腹上滑过,舌尖儿上的细密突起激得晏含章打了个颤。 “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相公,”晏含章坏心眼地在他嘴里乱动,搅弄出微弱的水声,“我可不是储公子。” 方兰松动了动眼珠,嘴里模糊地叫他,“阿宣。” 晏含章的指尖儿连着心尖儿都颤了颤。 “你不要乱晃,”方兰松把他的手指拿开,微微皱了皱眉,直勾勾盯着他,“晃得我头晕。” “头晕就把眼睛闭上。”晏含章给他擦掉嘴角的口涎,俯身亲在他眼皮上。 “好大的雪啊,”方兰松眨了眨眼,嘴巴撅起来,不高兴的样子,“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 晏含章往窗外看了看,伸手给他揉脑袋,“哪儿下雪了?你等我?等我做什么?” 方兰松没答他的问题,对他张开了手臂,晏含章马上懂了,俯身抱住他,贴得紧紧的。 喝醉之后怎的变得这么黏糊了? “爱骗人的小狗。”方兰松软绵绵地骂了一句,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第47章 生辰 京城的夏天热得很爽利,日子也像膨胀了一样,稀里糊涂往前滚。 时疫过去之后,圣上叫晏含章进宫,说要留他在太医院,被晏含章推辞了,换成好些金贵的赏赐。 让他关宫里专注伺候那些娘娘贵人,晏含章想想便头皮发麻。 不过,他还是被圈在宫里好一阵儿,跟太医一起制防治时疫的方子,小晏神医的名号算是在京城吃开了。 方兰松也忙得很,三天两头便要护一趟镖,整个夏天也没在京城住上几日。 卯生倒是不用他操心,被晏含章揪着耳朵塞进学堂,派了个叫乐橙的半大小子做书童,整日跟在他屁股后头,连照顾带监视的。 这一转眼,又是深秋了,晏含章才算重获自由。 一大早,晏含章刚刚洗了把脸,韩旗便风风火火跑进府。 那日他跟郡主俩人大半夜入宫,倒是没真犯浑,直接去圣上寝宫,而是选择去折腾淑妃娘娘。 也是巧了,圣上正好宿在淑妃这里,听见外头有声响,还挺仁慈地起来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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