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摇摇头,不再说话,似乎难以理解自家弟弟的想法。 - 方兰松回到刚才看灯的金吾桥,桥上已没了晏含章的人影,心里忽然有一丝落寞,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追上了花神游行的队伍。 “花神”游行要绕城一圈,走到城门的时候,“花神”稍微会休息片刻。 方兰松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见程倌人坐在轿子上,低头吃着一盏茶,往他四周扫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熟悉的面孔,便转了身。 他来到潘家酒楼,楼上伙计告诉他,方才小晏神医在这里吃了会儿酒,拿着酒壶离开,似乎是往东去了。 桃花巷里布置了各式的花灯,比平日里要亮堂许多,最里面那一处院子,门前摆了精巧的灯架,里面却很安静。 他在墙壁的阴影里走过去,飞身悄悄上了屋顶。 方兰松翻开屋顶的一片琉璃瓦,俯身半跪下去,看见屋里点着灯,晏含章靠坐在床下,钟管家则陪在旁边。 他似乎松了口气,想要离开,却又听见晏含章在说话,声音带着嘶哑的感觉,忍不住屏息凝神,在屋顶上多听了几句。 玉珠儿吃得圆滚滚,身手却依然敏捷,肉垫踩在瓦片上,一丝声音也无。 它钻进方兰松怀里,把脑袋埋进臂弯,软软地哼唧着。 “小家伙,”方兰松轻轻抚摸着玉珠儿身侧的毛,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你听清他说什么了吗?” “是醉话吗?” “喵呜——” 玉珠儿夹着嗓子叫了一声,当是回应。 - 早上,晏含章在床上醒来,感觉脑袋隐隐作痛,揉了两下,想起昨晚说的那些话。 “潘家酒楼怎么也开始卖假酒了?” “我当真说了,我喜欢他?” 晏含章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傻笑着躺回床上,抱住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玉珠儿从外间蹿出来,拱进被子里,在晏含章怀里闹腾个不停。 晏含章抱起玉珠儿,抓住它那两只毛茸茸的前爪,一勾一勾地挥着,又把额头凑过去,蹭了蹭它胸前的绒毛。 “小东西,你说,该怎么让他知道呢?” “让他知道他相公喜欢他?” “好难啊,玉珠儿。”晏含章又躺回去,抱着玉珠儿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大把年纪,终于情窦初开了。 滚了一身猫毛之后,他才起床,乐青端着洗漱的盆子过来,见自家少爷嘴角上翘,忙问道:“少爷,可是有什么喜事?” 晏含章沾上牙粉,用牙刷仔细清洁着,又仰头“呼噜”了一口清水,在一个陶罐里吐掉了。 “什么喜事?”他故作淡定地试了试洗脸的水温,“你看出来我高兴了?” 乐青点点头,“成亲的时候,都没见少爷这么笑过。” “是吗?”晏含章弯腰洗脸,“去瞧瞧朝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乐青出去之后,晏含章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往下压了压,丝毫没什么用处,便撩起水,往脸上泼了几下。 - 晌午,在书房看账本的时候,韩旗江羽来了,后面还跟着沈南川和许竹隐,晏含章这才想起来,昨日似乎是跟他们约好了,今日一起来府上打马吊(麻将)。 江羽说不了话,因而对这闹哄哄的东西不感兴趣,立在韩旗身后,帮他算筹码。 四个人正好一桌,晏含章今日心情好,手气也好,连着赢了好几把,韩旗不服气,嚷嚷着要他午后,到潘家酒楼做东摆宴席。 韩旗那只叫珠珠的花狸也抱来了,跟玉珠儿在猫架子上玩闹,几日未见,它便又胖了一圈儿,站在玉珠儿的猫架上,压得竹竿都有些打颤。 玉珠儿不知哪里恼了它,独自跑进里间儿,窝在床上打盹儿。 几人玩得正酣,突然从桌底下钻出一只肥嘟嘟的耗子,直奔猫架而去。 韩旗叫了一声“什么东西”,几个人都往那边瞧,江羽一时没弄清楚状况,回身挡在韩旗身后,险些拔开了手里的剑。 “喵喵喵!!!” 珠珠猛得从猫架子上跳起来,竖着背上的毛,一脸惊恐地盯着那只耗子。 耗子“吱吱”两声,见面前是个怂包,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眼看就要逼近猫架。 珠珠又尖叫一声,嗖地一下,跳到多宝阁顶上去了。 众人反应过来,俱是捧腹大笑。 晏含章笑得最猖狂:“哈哈哈小六,你家珠珠好身手啊。” 沈南川站起来,走到那只耗子旁边,弯腰打开手里的一只陶瓮,那耗子便乖乖钻了进去。 韩旗身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沈老三,你怎么养这种东西?” 沈南川用一根羽毛棍逗弄着陶瓮里的耗子,“这不是普通耗子,是家养的仓鼠,很贵的。” 珠珠见仓鼠已经伏诛,便从多宝阁上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在格子里穿梭着,丝毫不觉得尴尬。 韩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阿羽,把这东西扔了吧。” 江羽打手势:当真? 韩旗:“去吧。” 江羽转身,向多宝阁走了几步,又被韩旗叫住,“哎呀算了,养着吧。” 江羽低头忍笑,又站回了韩旗身边。 “我倒不是多喜欢它,只是它这一身膘都是韩家的,身价又高,不能扔。” 沈南川把陶瓮伸到韩旗面前,“是,得让它做够苦力,抓干净韩府的老鼠才行。” 众人又是一笑。 那陶瓮里的小仓鼠听见动静,又躁动起来,竟从里面蹿了出来,直奔多宝阁而去。 “喵——” 珠珠受了惊吓,一个神龙摆尾,从多宝阁上跳下来,钻进了韩旗怀里。 “砰!” 多宝阁上一个夜光琉璃盏摇晃几下,碎在了地上。 晏含章扶额,一脸心痛:“这是我好不容易从西域商人那里淘弄过来,专喝葡萄酒的琉璃盏啊。” 韩旗使劲儿揉了揉珠珠的脑袋,让江羽拿了钱袋子,“晏兄,双倍,双倍。” 许竹隐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此事由沈南川的小仓鼠而起,他站起来,对着晏含章揖了一礼,“含章,都是三哥的错,偏要把这东西带来吓唬珠珠,这琉璃盏我们来赔。” 晏含章上前把他搀起来,笑道:“玩笑而已,许妹妹别当真。” 韩旗扭着珠珠的耳朵,又不舍得用力,劲儿全使在牙上了,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你这小东西,身价又涨了。” 晏含章呼噜着桌上的牌,调笑道:“咱们珠珠这后半生,算是长命无忧咯。”
第40章 赐婚 马吊打到一半,钟管家急匆匆进来,说宫里来人了。 “宫里?”晏含章放下手里的牌,“宫里来人得去老爷子府上,来我这里作甚?” 沈南川站起身,整了整卷起来的衣袖,“怕是找小六的,太尉府没找见人,才来了这里。” “找我做什么?我最近一直老实做个纨绔,没给我爹惹事儿啊?” 韩旗一脸不情愿地站起来,把面前的牌一推,“可惜这一把好牌了。” 说完就要出门,江羽拉住他的袖子,微微踮起脚尖,正了正他头顶束发的碧玉簪。 宫里来的圣旨,几个人都得出去迎接,来到前院,见几个内监已经到了,为首那位晏含章认得,是宫里淑妃娘娘的贴身大监。 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各位少爷都在呢,”大监脸上扑了粉,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依然是嫩白的一张脸,笑起来眼睛都眯在了一处,“对不住,打扰各位雅兴了。” 韩旗跟宫里人熟识,太尉府经常有赏赐的圣旨下来,对此已经很熟稔了,丝毫不惧怕宫里人的威严。 他笑着跟大监打哈哈,“哪有?多日不见,大监神采愈发光彩了。” “此次前来,可是淑妃娘娘有事传我们几个小的?” 大监捋了捋宽帽两边垂下来的丝绦,笑得更开了,“少爷,奴才这次给您带来的,可是件大喜事啊。” “大喜事?”韩旗疑惑地道,“我有什么喜事?” “莫非是我爹又让娘娘劝我入仕?” 大监笑着摇摇头,接过旁边内监手里的圣旨,端正神色,朗声宣读,“圣旨下,韩太尉之六子韩旗接旨——” 几个人和在场家仆纷纷跪下,听大监宣旨。 圣旨读完,韩旗的脸色就变了,手撑在地上,变成了握拳状。 大监见韩旗没有动静,上前一步,用刚开始那种温和的语气道:“韩少爷,您接旨啊。” 韩旗仰起头,喉咙滚了滚,挤出几个生涩的字:“恕韩旗,不能接旨。” 大监嘴角动了动,脸上仍笑着,却莫名有些瘆人,“少爷,这可是圣旨。” 韩旗仰头,直面大监的目光,“麻烦公公回去吧,就说韩旗不想同孟郡主成婚。” 大监皱了皱眉,面色阴沉,“少爷。” 晏含章在后面扯了扯韩旗的袖子,低声劝他,“抗旨是要满门抄斩的,小六。” 韩旗又跟大监僵持了一瞬,终于还是抬起手,“韩旗接旨。” 再好的牌也没心情打了,送内监走后,韩旗便要回府,江羽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晏含章知道韩旗的脾气,执拗起来像个小孩,怕他跟太尉起争执,便一同出门,在太尉府门口观察动静。 等了一会儿,太尉府里跑出来两个小侍卫,急匆匆去了城西,两刻之后,请来了今日不用入宫值守老太医。 晏含章皱了皱眉,“没猜错的话,小六是被揍了吧?” 许竹隐个子比他们矮一些,掂着脚往府里瞧,“都叫上太医了,得打成什么样?” 沈南川绕到许竹隐身后,两手抓住他的腰,把他离地举起来几寸,方便他看清里面。 许竹隐低头摸了摸腰间的手,继续抬头望里瞧。 沈南川想起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老太尉把小六当眼珠子疼,怎么舍得打这么狠?小时候他在宫里跟太子打架,老太尉都只是训斥几句。” 晏含章点点头,“你是说,这是打给宫里瞧的?” “说不定。” 之后好几日,韩旗都没出门,对外称是病了,宫里还派下来几波太医,阵仗闹得很大。 这日,晏含章在医馆坐诊的时候,韩旗过来了,仍是寻常那种乍眼的装扮,只是身上瞧着瘦了许多。 晏含章给他搬了个舒服的椅子,又在后腰塞了几块软垫,“伤好点儿没?” 韩旗笑了笑,“早好了,我爹舍不得真打。” 晏含章撸起他的袖子,见胳膊上有几道鞭痕,不太深,但尚未愈合,瞧着吓人。 他打开药柜,拿出个葫芦状的瓷瓶,坐在对面给韩旗上药。 “嘶,”韩旗咬着牙,“你轻点儿。” 看着韩旗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晏含章还挺心疼的,这人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猛不丁被打一顿,脸色都苍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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