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含章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看了我一眼,是因为在意吗? “冯家小少爷攥住那小厮的手就往胸口捂,那小厮手里头的捶棒都掉在了地上,当真是羞煞人了。” 不知储公子说了些什么,方兰松躬着身子,像是在拒绝。 “阿隐,你猜那冯家小少爷说了句什么?” 储公子站起来走出棚子,勾着方兰松的肩膀就往里领,方兰松闪躲开,还是跟着进去了。 “冯家小少爷说,‘郎君,我以前可曾见过你?’把那小厮吓坏了。” 沈南川三个人笑成一团,晏含章烦躁地皱了皱眉。 方兰松没在储公子旁边坐下,而是侍立在侧,不时给他添茶。 在意个屁! 即便只是侍立,晏含章已经恨得牙痒痒,正拿眼睛剜那储公子,储公子就往这边看了。 他的目光落在晏含章这里,勾起嘴角笑了笑,像是挑衅。 晏含章攥紧拳头瞪回去,正要站起来,就被许竹隐按住了手,“含章,今儿可要上场?” “上,”晏含章微咬着牙,“一定上。” 午后,就是正式的马球赛,抽签来决定跟谁一组,不过,谁要是不大满意,换一换也无妨。 比如晏含章这种不作不得劲儿的纨绔子弟,就跟韩旗换了签,跟储公子成了对家。 晏含章的亲娘是草原人,自小马背上长大,晏含章很小的时候,就跟亲娘在马球场泡着,骑马比吃饭都熟,不满十岁就敢上场挥着杆子大杀四方。 只是,这几年他都在仙山学医,去岁才回京,也不知功力还有几何。 晏含章在后面房间换衣裳,储公子也进来了,身后跟着个方兰松。 方兰松一见晏含章,脸色有些不自然,把手里的袍子交给另一个侍卫,就退出去了。 晏含章伸着胳膊让乐青给系腰带,瞥都没瞥储公子。 “含章,”储公子打了个手势,让乐青连同身后的小厮都出去,然后接过晏含章的腰带,轻轻环在他腰上,“一会儿可要手下留情啊。” 晏含章钳住他的腕子,压低了声音,“别忘记咱们的约定。” 储公子轻轻把手滑出去,继续给晏含章系腰带,“放心,只是你家郎君实诚,赶也赶不走,我有什么办法?” 扣好腰带的玉扣,晏含章就转身把储公子推在墙上,拽住了他的领口,“姓储的,你别得寸进尺。” 储公子轻笑一声,对着门口叫了声“兰松”。 行。 你行。 你很行。 你可太行了。 方兰松一开门,晏含章就松了手。 他想骂人。 于是他在心里默默盼着,盼着远处飞来一只可爱的小飞镖,让这姓储的原地变成跟他那太监干爹一个样儿。 就这么想一想,感觉下身都凉嗖嗖的。 方兰松进来,没看清还是怎么,先看了一眼晏含章,接着很快便转了头。 晏含章被这一眼乱了心神,目光交汇的时候,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储公子指着小厮放在一旁榻上的外衫,对方兰松道,“旁人伺候不好,你来给我穿。” 方兰松又悄悄瞥一眼晏含章,拿起了榻上的衣裳。 晏含章磨磨后槽牙,戴好护腕出去了,经过储公子时,还刻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屋子窄小,二公子见谅。” 储公子闪开身子,“无妨,晏神医请。” 等晏含章走出几步,回头看时,方兰松又出来了,手上拿着储公子那件外衫,递给了刚才的侍卫。 那侍卫掀开门帘,拿着那件外衫进去了。 晏含章转过身,嘴角微微扬起弧度。 他今儿这身骑装也好看,玄黑的底,暗红的刺绣,骑着马一出来,就收获了一阵欢呼。 储公子马球打的也不错,又不清楚晏含章的斤两,起初有些轻敌,连丢几个球之后,脸上的轻狂不见了,甚至瞧着有些愠色。 到了下半场,储公子脸上阴得就像在滴水,晏含章看着自己这一方插着的六根红色旗子,以及储公子那一方孤零零的一根黄旗,胸口什么郁气都散了。 再往不远处一看,见方兰松竟也正朝这边仰着头,虽看不清眼神,但一定有不少的赞叹。 装得一副冷淡的样子,难道暗地里在悄悄看我? 怎么着?还真叫许竹隐说中了? 正神气着,球又到了近处,晏含章在马上一塌腰,球杆对准球一挥,即将击中之时,对面又挥过来一根球杆,重重击在了他的球杆上。 晏含章抬头,正是那欠骟的储公子。 一时间,晏含章的眼底燃气火苗,私仇公恨齐上心头。 这个球小爷要定了! 他把球杆用力一挑,储公子的球杆就被掀开了,连带着他的马都嘶鸣了一声。 晏含章一个转身,挥起球杆,准确地击中了地上的球,瞬息之间,球就进了门。 场外的人一阵欢呼…惊呼? 晏含章回头一看,见方兰松一个箭步过来,伸出手臂接住了正从马上往下掉的储公子。 狂奔,腾空半尺,伸手,接住,落地,滚出去数尺,停住,起身,伸手搀扶储公子,给他拍身上的草屑。 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晏含章这边最后一面旗插满,马球赛宣布结束,小厮捧着彩头过来,正是那只小金马。 纯金,身上有醒目的彩绘,晏含章早就想把这东西顺回家了,现在终于得手,却不大高兴得起来。 周遭那些本该用目光追随着自己,互相耳语“晏小神医真是厉害”以及“晏小神医当属京城第一”的少年少女们,却都把目光给了储公子和方兰松。 “储家二郎马球虽打得差了些,人长得还是挺俊朗的。” “方才马上一摔,如玉碎半空,我都想伸手去接了。” “那少年是谁,身手如此了得?” “听说是储公子的随行侍卫,刚才我瞧了一眼正脸,长眉挺鼻桃花眼,眼神却劲儿劲儿的,像个狼崽子。” “说是侍卫,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旁的关系,你瞧这俩人,多般配啊。” “听说,这储公子私养娈童,莫非……” 晏含章远远地听了几耳朵,感觉自己就是个大炮仗,随时都能爆炸,把那俊朗无比的储家二郎炸上天。 乐青给晏含章解着护腕,在他耳边嘀咕,“少爷,马球打得太好似乎也不是优势。” 晏含章转过头来瞪他,乐青吐了吐舌,赶紧低下了头。 “赢了彩头就是好的。”晏含章笑得有些苦味儿,“你家神医可不会吃亏,我在他身上洒了些药粉,能让人奇痒难耐。” 乐青愣住了,“少爷,您真厉害。” 那表情却像在说:少爷,您真恶毒。 接下来还有几场,中间休息的时候,韩旗又换了一身骑装,挥着杆子过来了,见着晏含章就夸,“晏小神医方才好厉害,瞧那储公子窘得,差点儿摔一屁股蹲儿。” 晏含章又想起刚才方兰松接住储公子的场景,默默磨着后槽牙。 旁边儿紧挨着的,是几个命妇的棚子,里头便有秦家夫人。 这会儿了,秦文若才过来,刚给众命妇施完礼,就被一个贵妇人拉住了胳膊,“这就是小公子啊,这么些年没见,愈发俊俏了,瞧着就让人欢喜。” 秦家夫人赶紧开口:“这是忠义伯爵府的夫人,你得叫姨母呢。” 秦文若问候了姨母,面上显得极不自在。 秦家夫人攥着身侧一位少年的手,笑得眼尾的褶子都出来了,“我家这小子幼时便只知读书,这不,读着读着,都快成木头了。” 那少年羞涩地笑着,眼睛悄悄往秦文若身上瞥。 秦家夫人又道:“文若,这是你姨母家的廷文表弟,不认得了?” 又说了几句无关的话,伯爵娘子就开始试探,“瞧瞧这俩孩子,多好啊,若是能结亲,那不得把旁人羡慕死?” 秦家夫人拍着伯爵娘子的手,“你家若是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当场让他们拜堂,秦文若忍不住了,站起身,对着伯爵娘子作了一揖,“多谢姨母厚爱,只是我与那商家少爷早有婚约,岂能耽误廷文表弟?” 伯爵娘子脸色一变,问秦家夫人,“婚约?” 秦家夫人赶紧解释,“那都是老黄历了,好些年前就解除了,你别听他乱说。” 秦文若却提高了声音,“生辰帖未交还,婚约仍在。” 晏含章在这边儿听着,听见秦文若说这话,轻轻拍了拍掌,自语道:“这秦少爷倒是不错。” 他见秦文若拧着眉头听秦家夫人数落,又不好当着众人辩驳,脸憋得通红,便转头对乐青道:“把秦少爷叫过来,就说韩旗找他有事。” 韩旗方才只顾着跟江羽“说”笑,没顾得上秦文若那边儿的官司,鼓着一腮帮子的点心,嘟囔道:“我怎么了?什么事?” 晏含章又给他往手里塞了块儿桃酥,“没啥,吃你的吧。” 韩旗鼓着眼睛看了晏含章一眼,把手里的桃酥掰了一半给江羽,“不管他们,咱吃咱们的。”
第13章 打架 秦家夫人说了一大堆,秦文若只梗着脖子听,就是不服软,气得秦家夫人从头上拽下来一根步摇,刚要对着秦文若掷过去,抬眼见乐青过来,又赶紧住了手。 她认得乐青,知道这是晏小神医的随行小厮,又知道晏含章跟韩旗的关系,因而对乐青也很客气。 乐青对着几位命妇问了安,又对秦家夫人道:“夫人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秦家夫人脸上不自然地转了晴,“步摇掉了,丫鬟没戴好。” 说完,又转头呵斥了身后站着的丫头一句,让她给自己把步摇戴上了。 乐青又躬身,“夫人,韩家六少爷请文若少爷过去。” 秦家夫人瞥了一眼一脸不服气的秦文若,冷声道:“韩家六少爷请你,还不快去。” 秦文若往韩旗那里望了一眼,便施礼跟着乐青过去了。 走出棚子,还能听见秦家夫人跟伯爵娘子解释,“小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自古婚嫁之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说咱们的。” 乐青听见这话,都轻轻叹了口气。 秦文若进来,刚要拱手施礼,就被韩旗揽住了肩膀,韩旗拍了下他的肩头,“这些年不见,可还认得我?” 秦文若腼腆地笑着,“认得,韩家小六郎。” 又吩咐小厮上了些烤肉,几口酒下肚,大家已经很熟络了,秦文若举着酒杯,对晏含章道:“含章哥,你家郎君跟媚生交好,能否让他帮我说些好话,小弟感激不尽。” 晏含章只得也举起酒杯,“好说,好说,今儿他不在,待我回去说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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