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尺涧道:“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人之一生,没有多少个四年,也没有第二个十九岁。” 于是在双眸注视之下,谢紫殷无声无息地笑了笑。 “是吗,那又是谁让我错过了四年?”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下章小虐(千万别跳过,我最喜欢的一章,看完了别打我),下下章和好。 小陶:我又上线了,我上线就在治病,我是什么人啊,我是菩萨(战术后仰)
第145章 折刃 他们再相见时,盛京又落了好几场大雪。 天冷风寒。 他托解愁给谢紫殷带话,像个陌生人般,隔着门,唯有得到允可才能踏入。 谢紫殷不想见他。 但霍皖衣站在门前,风吹得他身后的披风上满是雪花。 谢紫殷就还是点头见他。 时至如今。 他还是想见谢紫殷。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亦或者该说,他已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是人想要得到结果,到了这般地步,也唯有孤注一掷。 远处夜色深深。 霍皖衣握紧手中的匕首,他看向谢紫殷。 谢紫殷问他:“你见我是还想说什么?” 霍皖衣道:“我来赔罪。” “赔罪?”谢紫殷站在不远处,微微一笑,“你何罪之有?” “这些时日我想了许久,”他轻声开口,“四年前的事,是我想得太少,也做得太过。” 霍皖衣浅浅吸了口气,他抬起眼帘,忽而递出那把匕首。 目光一瞬凝滞了。 谢紫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皖衣答:“我欠你一条命。” 谢紫殷道:“你不欠我什么。” 他笑着摇头。 “不,我欠你,我从来都欠你。自一开始见到你,我便一生都在欠你。不是你,我活不到今日,不是你,我求不得今时。” “正因为我遇见了谢紫殷,我才在茫茫世间有了归宿。” “所以……” 他凝望谢紫殷的眉眼,目光虔诚而热烈,似在仰望一尊神祇。 “这一生,唯有遇见你,是我做对了的事。” 霍皖衣道:“我要还你。” 谢紫殷看着他,静默片晌,轻笑道:“你要怎么还我?用你的命?” “除了我的命,我不知能还你什么。” 谢紫殷道:“我不缺你的命。” 霍皖衣道:“你也什么都不要。” 他如同在笑,可眼底毫无笑意,近乎于绝望。 “你不要权势,不要地位,不要朋友,也不要我。” 霍皖衣将匕首推得更近。 他依旧凝望他的神祇,放低了声音,引颈就戮:“我不知该如何还你,也唯有这般偿还。” 谢紫殷眸光淡淡,闻言冷笑:“你的命难道十分宝贵么?” “我的命不值一提。” “你用不值一提的东西来还我,是因为我也一样不值一提吗?” 霍皖衣眨了眨眼,他道:“不。是因为我除了这条命,别的东西,都不算什么。” 谢紫殷侧首去看窗外飞雪白霜。 良久,谢紫殷说:“我不需要你还我任何东西。” 霍皖衣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要。” 谢紫殷竟也微笑:“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来。人生在世,总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他还是执着。 手指紧紧握着刀柄,如握着一颗真心。 霍皖衣抿了下唇。他道:“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对于谢紫殷来说,我便是这人生中的三大悲。我是你痛苦的根源。” 他往前走了半步,忽而又道:“那为什么我还要活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走到现在,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我知道我不好,我做错了事……可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什么都做不好,我让你失望。” 他望来的眼睛好似盈着泪。 “我不配。” 他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握着他的真心,五指紧扣刀柄,转而往自己的肩下刺去。 这一刀太快。 快到见血之时,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也有这一天。 霍皖衣忍着痛,将闷哼咽在喉间。 他神色苍白许多,看来的眸光璨亮,沾满了光芒。 “……这是我刺你的第一剑。”他微笑道。 他飞快眨了下眼,仿佛有滴眼泪从这瞬间落下,无声无息,更看不见行迹。 他说:“夫君,我没有在骗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四年前,他刺下的九剑,在哪些位置,刺得多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可以一剑又一剑还给谢紫殷。 但他想要的是谢紫殷回心转意,那般,他才甘之如饴的去偿还。 ……可他求不到回心转意。 他颤抖着手,拔出扎在肩下的匕首,又抬起往第二剑的位置刺下。 刀刃刺下,如一片清辉映空,万千飞雪尽入刀光。 “叮——” 谢紫殷反手执剑,那把久未出鞘的佩剑,便如此截住了他刺下的匕首。 他抬眼看向那双眼睛。 希冀什么呢?从中看到愤怒,或悲伤? 霍皖衣想:我已不知该想要什么才好。 他只看到幽深的黑,如同不见底的深渊,一瞬差错,即是粉身碎骨。 他无声动唇:“……” 谢紫殷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无话可说,好半晌才答:“我没别的可以还。” 除却身体性命,剩下的东西,他得到了,也注定会失去。百年之后,亦或转瞬之间,人世走到尽头,这些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他只有身体,和一条早就该死在天牢里的性命。 谢紫殷自他手中接过那把匕首,刀刃上还沾着血色,红得刺目。 长剑收剑回鞘,谢紫殷向他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他。 “霍皖衣,你在威胁我。” “我不敢威胁你。”他说,“我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你?” 谢紫殷却微笑:“你在赌。” 霍皖衣的神色依然苍白,闻言,他不闪不避,迎上谢紫殷的目光。 他道:“是,我在赌。赌还完这九剑我还活着,或赌还完这九剑你就原谅了我,亦或者赌更多?你觉得呢?我还有什么能赌?” “我还配赌吗?”他问,“我已经是这样的下场,已是这样的人,我还配赌什么东西?不……应该问我,时至如今,我算是什么东西?” “你已经后悔遇见我。四年前的霍皖衣,你也不要了。” 屋外枝桠覆雪,终究被压折身躯,砸落在地,连同落下的匕首一起,发出声沉闷的响。 他痛得发颤。 可语声平静,不显端倪:“你不要现在的我,也不要当初的我,那我还配什么,算什么?还能赌什么?” 谢紫殷没有说话。 他只感觉到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庞,从上至下,抚摸到他的颈前,指腹掠过喉结,带起灼烫的热意。 谢紫殷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门前。 力道撤回时,他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谢紫殷用剑鞘挡在他膝前,淡淡道:“霍相大人莫要跪我,谢某受不起。” 他终究瘫坐在地,伸手去拉拽谢紫殷的衣摆。 一触即分。 衣摆在他的手中如流沙般滑走。 霍皖衣怔怔的,他睁大眼睛,眼眶里结满了泪。 剑鞘抬起他的下颌。 谢紫殷居高临下地注视他,一如幽渊般不见波澜,深深无底。 “你再刺自己多少剑,你我之间,都是如此。” 他痴痴凝望,眼泪无声从颊侧滑落。 他该是秾艳昳丽的,而此刻却如在枯萎。 “你不要我…”他呢喃哽咽,“……谢紫殷不要我了。” 这是他想过的无数种办法中最好的一个。 可这却也无用。 他这二十来年过得是个什么日子?又到底求了什么东西。 荣华富贵吗?名利地位吗? 他竟比任何时候都更觉空虚。 四年前世人以为他权倾朝野,而他两手空空,无力反抗。 四年后世人依旧看到他高居相位——他却连心都开始空。 他不断得到,又反复失去。 谢紫殷撤开剑鞘,提剑欲走。 他回了神,又伸手去拽一晃而过的衣摆,他没能碰到,身躯一重,栽倒在地上,趴着动也不动。 他又哭又吐血,整颗心都被谢紫殷三言两语击溃了,粉碎得要命。 “……夫君。” “别不要我……” “求你了……别不要我……” “我错了,夫君,我知道错了。” 他好痛啊。 他只受过一刀。 四年前的那九剑,又会痛彻心扉到什么地步。 夜风吹得屋中冷意深深。 霍皖衣倒在地上,容色苍白,唇色却殷红刺目。 他心疾发作吐了这许多血,却半分也觉察不出心痛。 痛到极致,原来就不会再痛。 身体不觉痛了,心也不痛,唯有望向谢紫殷时的眼神,无底绝望。 眸中光亮湮灭。 谢紫殷几步走回他身前,低首道:“自那以后,我杀过的人不知凡几。” “我流亡人间,却觉身处炼狱。” “霍皖衣,”他听谢紫殷轻声发问,“你凭什么以为你不值一提的性命,还得清你欠我的债?” 可他不知该如何还了。 霍皖衣无声无息地趴在冰冷的地上,眼泪流干一般,眼尾红得泣血。 他怔然仰望,眼睁睁看着谢紫殷提起长剑,剑锋出鞘刹那,刃光照室,向下刺来。 霍皖衣闭上眼睛。 然而万籁俱寂时,他只听到剑锋从耳边飞过的声响。没有剑锋穿身刺骨,他倏然睁眼。 剑尖及地,借着冰冷寒光,他看到剑尖上被削断的一缕长发。 他迎上谢紫殷的眼睛。 沉而深,辨不出任何心绪。 他被谢紫殷攥住头发,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躯,双腿无力,就连支撑身体的双手也发软。 他满目崩塌溃败,任由谢紫殷捏住自己的下颌,烙下个青紫的淤痕。 谢紫殷道:“你要永生永世都来还我。” 他静静看,轻声发问:“那你还要不要我?” 他未得答案。 霍皖衣沉默片刻,忽而聚起力气,从地上拾起那把匕首,用力向前扎去。 然而那刀擦过谢紫殷的脸,他骤然脱力,倾倒而下的身躯将谢紫殷扑倒在地上。 他的唇贴在谢紫殷耳侧,却还有几分温热。 他哑声说:“……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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