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殷躺在地上,屋外夜雪纷飞,寒风吹散了满室的血气。 有那么片刻,霍皖衣带着癫狂的念头要和这个令他束手无策的人一起死。 但他舍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撑起身,看向俊美容颜上满沾尘灰的心上人。 他们同样狼狈不堪,像雪夜里挣扎厮杀过的野兽。 他睫羽微颤,喉中哽咽得忽而又无话可说了。 然而他抚在谢紫殷胸膛的掌心却逐渐发烫,那隔着衣物传来的心跳,伴着谢紫殷喉间溢出的笑声颤动着,像火焰烧灼般,在他掌中反复跳动。 谢紫殷真正在笑。 笑得好似从没有这般畅快的笑过。 他便静默着听,听谢紫殷笑了半晌,又眼看谢紫殷支起身坐了起来,与他近在咫尺般两额相抵。 “你还敢用刀来刺我?” 霍皖衣抿了抿唇,须臾,他哑着声说:“……你不要我,我就杀了你。” 然而谢紫殷抚着他的脸颊,低声笑道:“很好。” 他微微睁大眼睛。 谢紫殷道:“我该因为你刺来的这一刀生气的。” “可我觉得很快活。” “霍皖衣。”他感觉到谢紫殷的嘴唇贴在颈侧。 如同身处荆棘丛生的裂隙悬崖,让他为之颤栗。 “因为这一次,是我逼你的。” 他亦曾惧怕。 怕霍皖衣不觉痛苦,又怕霍皖衣觉得太痛。 算到最后怎般落子、何以和局,都快失了主意。 但霍皖衣总令他意外。 以为高不可攀绝不折骨的,竟也低头。 以为折尽骄傲就此认输的,竟又执刀。 ——这一刀因他而起。 于是他十足快意。 剜心刺骨的九剑。 他只尝那一回。 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有说谢相疯批,所以他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对老婆是矛盾的,想报复又舍不得,所以诛心的同时又乱放水,怕老婆真的跑了。局只在赐死的那步,之后谢相纯即兴发挥,当年的痛点不在于刺了九剑,在于老婆不顾他的意愿“想杀他”,这次是他自己主导的,把老婆逼成这样的,他反而就舒服了,想通了。 霍美人是真的崩溃了所以动手了,不过他俩对彼此都是言语巨人行动矮子,懂的都懂。 自己可以死但只舍得削老婆头发/大家一起死但只舍得拿匕首锄地。 谢相作为一个疯批,他原谅老婆真的不需要特别多的理由,他觉得时机到了他想通了,他就爽了。就愿意和老婆和好了。 折腾这么久,其实他也累了。(要算上刚娶人回家的时候啊真的很久)
第146章 结局 陶明逐是骂骂咧咧走出相府的。 梁尺涧站在相府门前,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霍兄怎么样了?” “他怎么样了?” 陶明逐恨不得翻个白眼,加一声冷笑:“他好得很。他活蹦乱跳。” 梁尺涧不明所以:“……霍兄不是刺了自己一刀?” “啊对对对。” 陶明逐抱臂微笑:“那一刀也不能要命,更何况现在心疾解开,霍皖衣别说肩上的刀伤,就算真让他去刀山火海闯一趟,再重的伤势也不会算什么。” “……为何?” 谁知陶明逐只轻飘飘看他一眼,留下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二日晴,梁尺涧忽而得了急诏入宫。 这道旨意匆忙,梁尺涧连官服也未及换上,便急匆匆跟着内侍进宫,迈步走入殿中。 彼时天色新,冬意依旧。 叶征高坐在龙椅上,垂着眼帘,看来的眼神莫测难明。 梁尺涧将将躬身俯首。 一道奏折就从御案上飞驰而出,重重砸在他的脚边。 梁尺涧顿时悚然。 帝王不会无缘无故发怒。 而此刻,叶征显然动了真怒——是以帝王之怒,雷霆强势,摧人心胆。 叶征沉声道:“看。” 他立时从地上拾起奏折展开。 这一看,梁尺涧下意识后退半步,方迟钝地跪倒在地。 自新帝即位,无论百姓官员,皆不用行跪拜大礼。 此时也是梁尺涧难得的一次跪叩于人前。 他心中发冷,低声道:“……此事,臣全然不知,还望陛下明鉴。” “你不知?” 叶征看他片晌,气势威沉,不退半分:“你与玉生过从甚密,岂能不知?” 梁尺涧颤了颤唇。 “臣的确不知。” 叶征道:“好,你说不知,朕也就当你不知。只是梁卿——” “你之友人,太极观道士玉生,携十万私兵反叛,自立为帝。这桩事,你是否该给朕一个说法?” 天光大亮,梁尺涧跪在殿中,却觉心中无底冰凉。 梁尺涧被软禁在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 得知此事时,霍皖衣才从床榻上走下,披着衣衫靠在桌旁饮茶。 解愁隔着门急切不已:“相爷、夫人,现在该怎么办啊!” 方才刘相大人也已递话过来,如今想来人也已经到了皇宫。 然则当时解愁实在不好打扰,只能候在不远处的廊下,略等了半个时辰,才急忙传话进来。 霍皖衣轻轻咳了一声。 他回头去看,笑道:“夫君以为该如何?” 谢紫殷还倒卧在床榻中,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他:“如今你才是丞相,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何须问我。” 霍皖衣道:“那我即刻动身进宫。” 谢紫殷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临行前,霍皖衣又折返回来,走到床前。 他不发一言,谢紫殷挑了下眉,问:“你想说什么?” 霍皖衣道:“……方才一直没有时间问,现在我想问一问谢公子,四年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了吗?” 谢紫殷深深看他片晌,微笑道:“那桩事绝不会一笔勾销,但至少,不要重蹈覆辙。” 他神色间隐有动容。 良久,霍皖衣道:“好。” 笔墨洇于纸上。 梁尺涧双唇颤抖,迟迟不能落下笔来。 他之一生,读诗书、知礼仪,懂何谓忠仁孝义,但从未有如此一刻,万册书卷讲过的人间至理,也无从教他写出一个字来。 他自知起因是玉生挟十万私兵自立为帝。 这般疯狂。 这般大逆不道! 倘若那人当真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绝不会心软半分,必要知晓个通透。 届时究竟怎样处置,他也不会皱半个眉头。 但今时今日,他写不出一个字。 他做不到骗玉生回盛京。 他怕。 即怕自己从此成为于江山社稷无用的罪人,也怕自己一封书信寄去,也成了谋害玉生的帮凶。 他迟疑两难,踌躇不安。 叶征就坐在桌前。 他们隔着这张桌子,目光错开。谁也不曾开口。 刘冠蕴按着他的手腕,沉声道:“……事有轻重缓急。” 他是明白的。 梁尺涧想。无论如何,都是玉生先自立为帝,引起朝廷动荡,也动摇了天下民心。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玉生的所作所为,都先将他置于危险的洪流之中。 可是他若是舍得…… 这封信,又岂会写得如此艰难? 玉生无情无义,不仁决绝。 他却无法与之相同。 梁尺涧最终搁下毛笔,后退几步,跪倒叩拜在地。 他一跪不起,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臣领罪。” 叶征道:“你可决定了?你要将梁氏、刘氏的荣辱弃之不顾么?” 梁尺涧浑身一震。 “臣以为,这封信换谁都能写得。” 身后骤然响起熟悉声音,梁尺涧转头望去,就见霍皖衣一身赤红官服,披着白绒披风踏进殿中。 霍皖衣躬身施礼,淡淡道:“臣与玉生也曾有过交集,这封信,不如由臣来写。” 叶征道:“霍卿应知此事非同小可,一封信不成,却也不会再有第二封了。” 届时不是盛京举兵清扫叛贼,便是玉生这个自立为帝的“新帝”要逆乱朝纲。 霍皖衣道:“若无十足把握,臣岂会揽下此事?” 叶征默然片晌,挥了挥手。 自有内侍交来纸笔,任由霍皖衣写下诱玉生前来的书信。 然则霍皖衣提笔书就,不过只写了一句。 “梁尺涧快死了。” 随即停笔。 那信呈在叶征面前时,倒让这个年轻的帝王沉默不已。 “……这便可以?”叶征问。 霍皖衣道:“陛下大可放心,梁兄的命与这玉生道长息息相关,他但凡心有牵挂,必当进京。” ——他也所料不错。崾殽 七日后,盛京鹅毛大雪纷飞,池水凝雪结霜,假山上的草枝郁郁青葱,和着白雪,露出点点绿色的梢头。 这是玉生自立为帝后,第一次回到盛京。 看着漫天飞雪,看行人驻足,他端坐在轿撵上,还是那身道袍。 他不着龙袍,看起来便如同个落入尘世的谪仙。 而他心中只想——这将是贫道最后一次来到盛京。 因为他想要做的事情,已近在咫尺。想要达成的心愿,也触手可及。 ——会后悔吗? 他在自立为帝之前有过那么短暂的,片刻的,不值一提的迟疑。 但这迟疑只证明了他良心未泯,他还有情爱痕迹。 正如他曾在牢中听霍皖衣说过的那一字一句。 他醒悟了然,想人间情爱便是如此。教人生,也令人死。 世人不尝一次情爱苦痛,又如何得道飞升? 他这般想着,指腹无意识地抚摸着座下绒毛。 轿撵得以直入皇宫。 此事若放在以前,决计不会发生。多的是人会因帝王的命令而直呼苍天无眼,撞御柱的、以命要挟的,不知凡几。 只如今他们被新帝的手段吓怕了,也被杀得怕了。 从前还有用的手段,如今未必有用,甚至于可能丢去身家性命。 叶征把控住了这曾岌岌可危,有无数官员虎视眈眈的朝堂。 玉生想:这确实是帝王。 一个身有真龙之气的帝王,任凭再多妖魔鬼怪,也无可动摇真龙之威。 是以叶征从前的颠沛流离、生死不知,也未曾毁去他周身龙气分毫。 叶忱的旧案终究会得见天日。 而此时此刻,玉生走下轿撵,面见这个陌生的帝王,心境竟忽而又有了些许松动。 如迷雾拨开,霞光透映。 玉生笑了笑,低首道:“见过陛下。” 叶征道:“你已自立为帝,何须在朕面前低头。” 玉生却也直白:“我自立为帝并非是真的要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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